8.偶遇師姐

前一世蘇遇就總在想,像青離山這樣的深山老林,鳥都不拉屎犄角旮旯,哪裡配他這樣的青年才俊委身於此呢?重活一世,蘇遇如今也並不覺得深山有什麼不好,這參天的古樹,這雄偉的院落,就連聒噪的蟬鳴都來的十分親切。最起碼比那種看起來富麗堂皇,實際上骯髒不堪的候門要來的好吧?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一入侯門深似海,這話一點不假。

邁着小短腿,叼着根狗尾草,蘇遇悠哉悠哉的穿過一條陰涼的青黛小道,又踏過稠密的花溪,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許錦言的十里攬月。

青離門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大,從這個山頭到那個山頭都歸青離門所有。許錦言又是門派大師兄,當然會有自己的住所。而且也不止是許錦言有,但凡親傳弟子都有,就連小十二蘇遇都有。不過蘇遇那裡就比許錦言的十里攬月差的遠了,且沒個文雅的名字。大家也就乾脆的稱呼那裡爲梅窩。說是因爲蘇遇所住院落裡頭梅樹多。

蘇遇不止一次的想,這怕不是“梅窩”,而是“黴窩”。他真的很倒黴。

前世,蘇遇最喜歡來的便是許錦言的十里攬月。許錦言喜歡養花,尤其愛養蘭草,於是十里攬月便種滿了蘭草。每到蘭草發季,蘇遇總愛過來拔着玩,起初許錦言也是大爲心疼的緊皺眉頭,後來也漸漸的任由着蘇遇拔了。反正蘇遇前腳拔,許錦言後腳種嘛。

此時再次站在十里攬月前,蘇遇卻覺得仿若隔世,有多久不曾來過了?

我……有多久不曾來過了?

蘇遇吐了嘴裡的狗尾巴草,四處瞧了瞧見沒有旁人,於是便躡手躡腳的進了十里攬月。

一如記憶裡的模樣,整個院落種滿了蘭草,屋前一張石桌,旁邊還放着幾個小石凳。蘇遇還記得自己也曾趴在上面死不起來,只因爲那是青石砌的,夏日尤其涼爽。

想再往裡走走,蘇遇剛一上臺階,迎面便走過來一個白衣冷麪女子。這女子同樣穿了身簇新的弟子服,衣袂飄飄,身形曼妙,可因繃着俏臉,憑空出現。蘇遇觸不及防,着實嚇了一大跳,腳下一個不穩,斜着身子從臺階上滾了下去。他人小,臺階又有點高,摔的很是狼狽。

蘇遇抽抽鼻子,緩緩坐起身來,眼見着白嫩的小手上赫然一片血印,他疼的齜牙咧嘴,感覺額頭上一陣溫熱,觸手一摸,竟擦了一大片血跡。

“誰讓你進來的?大師兄不在時,誰也不能擅自進來!你眼裡還有沒有點規矩?!”

白衣女子冷聲道,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蘇遇的狼狽模樣,半點也沒有要扶他起來的意思。

呸!

蘇遇暗暗啐了一口,忍着疼站起身來。眼前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山上的三師姐念燭,人送外號,冷麪美人。

“見過三師姐。”蘇遇喚了一聲,念燭冷哼一聲,精緻的臉色蒙着一層寒霜。蘇遇見怪不怪,然後話風一轉又道,“三師姐,我來十里攬月從不需要挑時候,大師兄在也好,不在也好,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這可是大師哥準的。”

蘇遇這一番話既點明瞭自己此番並不是擅入,又暗示了自己同許錦言的關係不一般。旁人不能亂進,可他蘇遇可以進啊。

念燭臉色更冷了,冷哼一聲道,“十二師弟慣會耍嘴皮子,怎知這次不是在撒謊?以後這十里攬月,沒有本師姐的允許,你再不得過來。”

蘇遇果真是大開眼界了,這十里攬月又不是三師姐你的,憑什麼你說讓來就讓來,說不讓來就不讓來?許錦言都沒說什麼,你算老幾?

“三師姐,你若是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你若實在不信,不如親自去問一問大師兄,反正我是不怕的。”蘇遇大眼睛轉了轉又接着道,“到是三師姐你啊,怎的這時候過來了?大師兄可曾知道你揹着他來十里攬月?哦,對了,師姐來這裡做什麼?”

念燭被蘇遇懟的沒有話說,冷冷一甩袖子厲聲道,“我來自然是有事,大師兄那裡也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解釋!”她又冷冷掃過來一眼,眼中的厭惡和嫌棄毫不掩飾,“哼,野娃子到底是野娃子,果然是愛多管閒事!”

活了兩世,蘇遇最痛恨的無非兩件事,一是旁人傷害許錦言,二是被人稱作爲野娃子。自己的確是在大雪天被人丟棄,縱然有千般可憐萬般悲慘也由不得旁人指手畫腳。

蘇遇的臉色一沉,到嘴的話還沒說的出口就被遠處的來人打斷了。

“三師姐這可就說錯了,自古以來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師父如今只是閉關修煉,並不是駕鶴西去,十二師弟怎麼就是野娃子了?三師姐說的這話大師兄可曾知曉?”

沐川搖着摺扇,翩翩走到了蘇遇的身前,如畫般俊美的臉上掛着些許笑意。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念燭驀然白了臉,慌忙開口解釋道。

“哦……”沐川拖着長音又道,“那就是師弟理解錯了。大師兄向來把十二師弟當成親弟弟,長兄如父,難道三師姐竟然巴望着大師兄早死?”

“你!”念燭臉色又驀然由白變紅,最後猛一跺腳氣急敗壞的走了。

見此情景,蘇遇還不忘痛打落水狗,對着念燭的背影狠狠的吐了一通口水。

“咦,你這小子。”沐川拿着摺扇在蘇遇的腦袋上敲了敲,教訓道,“那可是你三師姐,怎的這麼沒規矩?”

蘇遇“嘶”了一聲,微偏轉過頭來,額頭上的血跡透過指縫流下,四師兄也算是幫了自己的忙,雖然蘇遇並沒有打算讓旁人相幫,畢竟回懟這種事情還是自己做着比較爽。

他方要開口致謝,卻見沐川低呼一聲,“你這又是在哪摔的?”

蘇遇頭昏眼花,隨意擺了擺手,“沒什麼事——四師兄,你怎的來了?”

“哼。”沐川冷哼一聲,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咬牙道,“還不是因爲你?你九師兄說了,讓你來上早課,一直等到現在都沒見你的半個影子。於是便託我出來尋你,誰知道你不在梅窩好好待着,居然跑大師兄的十里攬月來了。回頭得告訴大師兄去,看他怎麼罰你!”

沐川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卻已經掏出了手帕,緊緊的貼在了蘇遇的傷口上。

蘇遇疼的直抽氣,可嘴上任然不依不饒,“大師兄又沒吩咐我做早課,這都是九師兄自己瞎猜的,不信你去問大師兄去?”

沐川樂了,這個蘇遇別看年紀小小,心思縝密的很呢。方纔三師姐和蘇遇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這個孩子真是半點也不吃虧!這大師兄都回家省親去了,如何去問?等到許錦言回來,蘇遇還不得玩野了?

“那大師兄準你出去玩了?”

“那……他應該會準的。”

沐川眉尖一皺,斥道,“不許撒謊,走。”正說着,就伸手提溜着蘇遇的衣領。

“嘶。”

蘇遇呼痛。

沐川心疑,半蹲下來捲起蘇遇的衣袖和褲腿,這才瞧見好幾處淤青,有的已經破皮流了血。他忍不住直皺眉頭,“這怎麼弄的?”

蘇遇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麼,又聽沐川道,“讓你亂跑,傷着了也活該!”

“我沒有亂跑!”

沐川冷眼看他,也不說話,把腰一彎,兩手一託,便將蘇遇抱了起來。

蘇遇愣了足有一刻鐘,這才緩過來神。他有些不自在,將頭臉都偏往別處。他真的老實下來了,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窩在沐川懷裡。

這傷勢雖然並不厲害,可走路的時候也會痛啊,蘇遇又向來是個十分怕疼的人,眼下有免費的勞動力幹嘛不用,自己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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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川抱着蘇遇才一進門,呂昭就衝了過來,滿臉驚疑的圍着二人轉了幾圈,嘴裡嘖嘖稱奇道,“這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想了無數種可能,單單沒想到四師兄抱着小師弟過來。”

“那九師兄你是怎麼想的?”

蘇遇窩在沐川懷裡,只露出一張水潤的小臉問道。

“哦,我還以爲四師兄會把你綁過來,像你這般的潑皮猴子也就大師兄,四師兄治的住!”

呂昭搖頭晃腦道,完全沒注意到蘇遇鄙夷的眼神。

“九師兄,請你好生的滾下去吧。”蘇遇撇了撇嘴回道。前一世四師兄的確那麼幹過,是因着什麼事,蘇遇倒是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事後,自己滿臉委屈,可憐兮兮的去許錦言那裡告了四師兄一狀,後來……後來……大抵也就是四師兄去了一趟後山思過崖罷了。

這樣想着,蘇遇突然覺得前一世自己彷彿也沒給過四師兄什麼好臉色。可這也不能怪他啊,四師兄向來愛教訓他,又總是揭他短。就憑蘇遇上一世的脾氣來講,能給四師兄好臉色,那纔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以至於到了最後,那時京城已經被幾個皇子攪成一潭深水,蘇遇被卷在其中無處可逃,乍一聽聞,四師兄同六師姐成親,當時的心情又豈是五味雜陳能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