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新秀女入宮也有一個多月了,我一想,我已經在翊書宮住了四個月了。一切安好,我怡然自樂。
新秀女入宮後他沒有再來,倒是選秀的那天晚上來過。
那天子謙通報的時候,我和春桃、小童正圍着炭盆繡花,我給他請了安,他破天荒的伸手扶了我一把。我馬上就意識到他已經知道我懷孕了,所以當即狠狠的瞪了季子謙一眼,卻發現這狗奴才竟然在笑。
他一揮手,屋裡的人瞬間就少了三個。我不免有些緊張,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見了他就會緊張,想起他的時候也會緊張,雖然我不常想。他一言不發,拉着我的手坐在牀上。他好象有話要說,所以我只好等着他。可是他只是看着我,雖然有幾次他馬上就要開口,可是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我們就這樣坐了我也不知有多久,我只是覺得好象要發燒了一樣。自從我有了身子之後就非常嗜睡,所以,我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覺得身子動了一下,我有點醒,卻沒有睜開眼睛。原來是他把我放在牀上。他的手輕輕的從我臉上撫過,後來又落在了我的肚子上。半晌,他喃喃自語道,“然兒,看來你最近睡的還好。我一直不敢來,不光是因爲不願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也是因爲,我一來,你就睡不好。”
我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好象碎了,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我封鎖自己的冰。“然兒,到底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雲淡風清?我剛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三歲的孩子。可笑嗎?我居然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你,十二年無法忘記,而且這種喜歡愈演愈烈,竟然變成一種癡。所以我討厭那些宮中的女人,可是我還得逢場作戲,很累。”
我聽的直迷糊,我三歲?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們聯手除掉了那麼多的人,還是以瘟疫的名義。你若是明年參選,左相一定會想法子讓你落選的。所以,我一狠心,就縱容了她們。”
如此說來,讓我進宮的那場瘟疫,竟然是人爲!我不願多想,因爲,他竟然爲了讓我進宮,想出這種辦法。“大婚那天我就後悔了,你還沒怎麼樣,就被她們算計了。還好,你沒讓我多操一點心。我也不知道對你來說,這是對還是錯。我儘量的剋制,不來找你,怕打擾你安逸的生活,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個我們的孩子。我知道殷妃來找過你,所以我害怕你會恨我。可是,你也明白,後宮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
我心裡一緊,我當然明白,所以我不會恨你。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用情至深!可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害怕你弄錯了對象!但我也明白,此時就算你弄錯,我也淪陷了。在後宮這樣的虎狼之地,感謝上天,能讓你如此待我。
“我真的很高興,我終於有孩子了。等了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你了。我不喜歡她們,所以,我只要你的孩子。不願去想臣子的想法,我不想委屈自己,委屈你。我會用你的方式保護你,所以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馬上有秀女進宮,而你又有了身孕,所以,我得更加冷待你,才能讓你更愜意一些。小心身子,我看也不用我再賞你什麼。殷妃也有了,你不要多想,放寬心。”
我拼命的忍着,怕自己真的因爲感情,而闖出大麻煩。他沒有睡在翊書宮,半夜就走了。後來子謙他們告訴我,那天他一個侍衛都沒帶。
這一個多月,我每天除了自在,還多了一件可做的事,就是思念。
但是,我不是汝蘭,也不是甄瑩雪。心裡有他,但相對而言,他只能是我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其實靜下心來,我發現,那晚我的忍耐,的確十分必要。他見過我的機率幾乎爲零——我從小就生活在北院,除了家人和那時伺候我的下人,我沒有見過任何人。
要是他認錯了人,那麼如果我忍不住跟他冰釋,總有一天,他會發現我不是“她”。就算他沒有錯,那說不定就是那時的我給他留下了什麼印象,我不能確定我現在還有沒有這種特質,所以,也不能輕易的表達。
思來想去一個月,竟又平復我對他的感覺。唯一的變化,就是我不再與他敵對。
汝蘭懷孕的事在宮裡似乎激起了很大風波。皇上大婚至今,尚無一子一女,寵妃加權妃突然受孕,讓整個後宮都有點不知所措。皇帝很高興,對她的寵愛加倍,又大賞了殷家,一時間殷氏的權勢迅速膨脹。
我開始爲她擔心。在衛甄之爭最熾熱的時候,突然橫空飛出另一股足以摧毀她們的勢力,最可能的就是兩個人或是兩家暫停,先除去殷氏。更何況,後宮的庶妃們閒來無事,大多投靠了某一位正妃以求得庇佑和高升。因此,整個皇宮,除了翊書宮之外,竟全是她的敵人。
子謙上報了我懷有身孕的事,把時間稍微推了推,推到了汝蘭之後。皇帝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象徵性的慰勞了左家一番,就不再有什麼表示,倒是衛氏三天兩頭叫春桃去清月宮問話,接着給我帶點東西。其餘的人,就裝什麼也不知道。她們對於汝蘭,是希望一屍兩命,而對於我,是希望通過我來拉攏左家,或是等孩子出生之後佔爲己有。
我不急,只要孩子平安出世,那她們就無法再做什麼。我雖然簡單,但決不平庸。
夏兒她們最近經常講些宮中的事情。事涉汝蘭,我有時也會聽聽。
這個陳秀風,的確頗有心計。但在我看來,有些事情,她處理的並不是很好。她與甄妃的關係並不好,這就是她不該犯的錯誤。在六相之中,衛氏爲首,甄氏爲次,然後纔是趙殷尹左。甄尹兩家是姻親,所以在六相之中,兩家聯合的力量,足以與衛氏抗衡。大司馬是尹相的門生,所以陳秀風不該在衛氏沒倒之前就與甄氏不和。但如果反過來看,這是甄尹兩家的障眼法,那麼他們就把衛月霜和衛氏家族想的太兒戲了,畢竟我都沒有十成的把握能騙過她,她們的行爲很像跳樑小醜。所以近來衛氏心情大好,一心照顧我的身子,並且縱容陳妃算計汝蘭。
我在花園裡散步,打發了所有下人。走的累了,就在假山旁坐了下來,看着遠處小廚房的炊煙,暗自想着今天他們會做什麼好吃的。自從我懷孕之後,越發喜歡吃和睡了,弄的香兒非常擔心,怕我胖的不成樣子。說來也奇怪,我的確是胖的厲害。祖父送了人進來看我,結果是懷了雙胞,讓我覺得又幸福又好笑。春桃纏着大夫問他是男是女,大夫卻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背後有人,仔細的判斷了一下,是薛馥兒。她還是第二次進翊書宮,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不過,我很喜歡。
“坐啊!”我懶懶的說了一句。
她愣了一下,隨即很高興的坐下了。“看來娘娘最近還好。”
“知道你費心了。不過你可別意氣用事啊!”我緩緩的說。
“娘娘的確是不出門知天下事。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娘娘可知,在後宮遇一真心相待的人有多難?既是如此,那馥兒怎會坐視她被人暗算而不理呢?”她語調激昂。
“你瞭解本宮嗎?真心相待?只怕你要失望。本宮沒有對任何人‘真心相待’,本宮只是怕麻煩。”我有些不耐煩。
她“撲哧”笑了出來,“娘娘何需如此坦白?您是什麼人,馥兒自有定論。而且,不光是我,皇后她們不也一樣?我確實欽佩你。我若是能像你一樣,真正做到心靜如水,也就不會孤立無援了。”
我知道她在說汝蘭,我也有同感。“不過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你受不了她美的絕代風華,她也不願承認你才高八斗,你們最終不能相交,是人的天性而已。而你們都能與我相交,只不過因爲我實在沒什麼可炫耀。”說完衝她眨了眨眼,她沒有說話,出神的看着我。
“娘娘,其實你很美,是一種連她都無法比擬的美。只是您太喜歡韜光養晦,我真的想知道,到底這天下第一才女應該是我,還是您!”她突然冒一句話,讓我哭笑不得。
“你的心我明白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不過,你不會是空手來的吧?好不容易來了,就什麼也沒拿?”我故意逗她。
她笑着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打開一看,是長命鎖。我翻過來看,是她親手刻的“長命百歲”,的確是好字。不過我很爲難,我肚子裡可是兩個,該給誰呢?
她看我不說話,便準備走了,臨走前,鄭重卻又刻意輕鬆的告訴我,“娘娘,若是李妃來訪,您就說身體不適。”
我思索一下,“她決定投靠皇后了?”
“是,我也才知道。”她轉身要走。
“那我替她謝謝你了。”她腳步一頓,還是走了。
我回寢殿之後,馬上吩咐小童,“去一趟汝嫣宮,告訴殷貴妃小心李妃。”小童回說“明白了”就馬上出了門。我心裡沒底,不知道汝蘭能不能躲過,但我話已傳到,也不能再爲她做些別的什麼。畢竟,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必須保證,我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