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出來是做個交易, 我不想死。”龍淑華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恐懼。
“看到白振偉的死狀,現在害怕了?當初背叛教主的時候,你膽子大得很嘛。”
“是白振偉騙我的, 我也是受害者。”
“我差點忘了, 當初你們倆是一對。奇怪了, 怎麼你們離開後, 反倒水火不容了呢?莫非是分贓不均, 起內訌了?”
“我把東西交出來,是不是可以放過我?”
“白振偉已經死了,你只有半份。”
“我知道他的那份在哪裡。當初他兒子和我女兒私奔的時候, 偷走的就是這兩樣東西,現在他們的兒子在我手上。”
“那可是你外孫, 你都可以出賣?”
“我沒承認過這個外孫!”
“好, 只要你把東西完整的交還, 教主或許會網開一面。”
目送着蔑笑的苗陽離去,龍淑華手心已經溼透, 她回身,卻見龍晴笑站在巷口。
“姑姑,好歹葉小西是你外孫,是表姐的孩子,你這樣騙他, 太過分了。”
“他根本不是我外孫。”龍淑華露出張狂可怖的笑臉, “他娘是我撿的, 我龍家根本沒有親戚, 你也不過是我撿來的一個丫頭!”
翌日葉小西去叫醒龍淑華兩人的時候, 發現房內沒有人。他注意到客棧外人頭顫動議論紛紛,走到外面一看, 只見圍聚的百姓中,衙役正在給地上的一具女屍蓋屍布,他還未來得及驚呼出口,就有人拉着他離開了現場。
“外婆,那是小阿姨啊,發什麼事了?”葉小西不解的問着匆匆帶他逃跑的老婦,發現對方的身上有血跡,“外婆?”
“是魔教乾的,他們追來了。”
“外婆,這不是回去的路啊。”
“不能回去,他們一定沿路都設好了陷阱。”
“可是……”
“可什麼是!你難道希望外婆死嗎?”
“……”
夜裡露宿在郊外的林中,葉小西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堆,內心掙扎。
這樣逃下去,林碧雲一定找不到他們。
到底要怎麼辦……
“小西。”龍淑華主動開口,把沉浸在思考中的葉小西嚇了一跳,“你爹孃生前有留給你什麼嗎?”
“外婆指什麼?”
“比如家傳之寶什麼的。”
“他們從來沒提過。”
“那有沒有什麼東西,他們讓你好好保管,一定不能掉的?”
“沒有。”
“怎麼可能,沒道理不留給你。”龍淑華小聲嘀咕,眉頭緊鎖。
卻見葉小西嘟噥道,“我娘死前,就留給我了這雙鞋,和幾件衣服。”
聞言,龍淑華不由分說的搶過葉小西的衣服,裡裡外外找了一遍,又脫下葉小西那雙露着腳趾的鞋,從左腳的鞋底裡找到了一張羊皮紙,只見紙上寫着‘爹孃留給你的東西,只能和你最愛的人分享’。
“東西呢?”龍淑華突然抓狂般的揪起葉小西的衣領,佈滿皺紋的臉彷彿盛開的怒菊。
“在你手上啊。”葉小西誠實的回答,很早之前他就發現鞋子裡藏着的這張類似遺書的羊皮紙,但他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
“什麼?”
“鞋子在你手上,我爹孃就留給了我這個。”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涅槃之術!”
“……”葉小西懵了,“涅槃之術?”
“當年我和白振偉叛逃出魔教的時候,偷了天音的涅槃之術。可是白振偉騙我,離開魔教後,他爲了那個賤人,要跟我撇清關係,動手之際我們將涅槃之術撕成了兩半,我發誓今生和他勢不兩立,他要成立白虎幫,我就成立青龍會和他對着幹。可是,二十年前,你爹孃私奔的時候,各自把那份都偷走了。現在,白振偉死了,我只有把涅槃之術還回去,纔有一線生機活下去!”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涅槃之術。”
“胡說!一定在你那裡,給我,我不想死,我絕不要落在天音手裡!我會死得很慘,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折磨我,就像他對待白振偉那樣,就像他當初對他父母做的那樣,我不要,我絕不要!”
龍淑華突然發了瘋,彷彿預見到自己的下場,抱着腦袋驚恐萬狀。
“外婆……”葉小西想幫,卻無法接近歇斯底里的老婦。
“不要叫我外婆,我不是你外婆,你娘是我撿來的,你們都是我撿來的,我沒有親人,我唯一相信過的人對我棄之如敝屣,我只有我自己,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呢喃的老婦突然想起了什麼,擡頭,盯着葉小西。那眼神,讓葉小西后怕。
“對,對,把你交給苗陽!”
龍淑華髮瘋般的衝過來,葉小西唯有避開。
“外婆,住手,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是你外婆!”
眼見眼前的老婦因爲恐懼而失去了理智,葉小西不得已出手劈暈了對方。他難以想象,天音的殘暴居然會讓龍淑華如此害怕。
可是下一刻,他臉色變了。
忙於應付龍淑華,他居然疏忽了背後的空門,沒有注意到周圍還有其他人在。
他無法動彈的看着偷襲自己的人走到面前,正是剛纔龍淑華口中提到的苗陽。
拄着赤色柺杖的苗陽踢了踢地上被打暈的龍淑華,示意讓幾個手下綁起來,然後瞥了眼被點穴的葉小西,吩咐道,“帶走。”
丹鳥山,縱橫交錯的曲橋上趴着一個嫣紅色的人影,寬大袍子鋪開在橋面,宛如一朵紅薔薇盛開在水榭中。
垂落在湖裡的手來回划動着靜謐的水流,手的主人安靜的枕着臂彎,半闔的丹鳳眼裡含着單純的希冀,凝視着那盪開的圈圈同心圓,散開在火紅衣裳上的青絲如緞,臉色慘白如紙,
蕭還玉在迴廊中望着那抹蕭條的紅色,問向身邊的一個教衆,“姥姥還沒回來?”
“沒有。”
漸漸的,有紅色的液體順着曲橋的縫隙,淌落到了湖中,綻開點點血花。雪白的五指從水中擡起,沾了沾眼角溼熱的液體,指尖染上的是血。
曲橋上的人無力的站起身,剛邁出一步,就迎來難以剋制的暈眩。
蕭還玉掠身,及時攬住倒下之人的腰,看見天音眼角流出的血,終於是七竅都開始出血。
“滾開!”看似軟弱無力的人,凝聚起來的眼神足以帶着駭人的殺意。
“你沒辦法走路。”這半個月來看着天音每天自虐的行徑,蕭還玉不由的從最初見到‘小北’時的佔有慾,到現在對這個人多了一分憐惜。
“我能走!”拿袖子抹去眼角流出的血,厭惡的推開碰自己的人,天音邁着虛晃的步伐,向裡走去。
“他不會來的。”蕭還玉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了對方這半個多月來的堅持,“他不會知道你是爲了給他治傷輸給他真氣替他止血,以至於在和遊子昂交手的時候受到重創;他不會知道你練的涅槃之術,在重生後的一個月如果遇到外部的衝擊,會七竅流血走火入魔;他不會知道,那次尋醫時你的傷,全是因爲他受的,而最後也是爲了他放棄了機會;他不會知道你這半個月來,過得是怎麼樣的生活。那天晚上,你很清楚他把林碧雲看得多重要,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是爲了什麼而回來的?”
腳步停滯的人並沒有露出任何沮喪,反而是可笑的看着激動的蕭還玉。
“爲什麼救下我的是他,爲什麼他是白振偉的孫子,爲什麼他是遊子昂的徒弟。你不懂的,從他出生開始,我們之間就有着切不斷的羈絆,誰也破壞不了,他一定會回來。”
蕭還玉不知道該說這個人是瘋了,還是自信過剩。
如果姥姥再找不回唯一可以救你的涅槃之術,就算他回來,你也死了。
喧鬧的嘈雜聲由遠及近。
蕭還玉奇怪,因爲天音的傷,丹鳥山已經層層設防,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而當那兩個入侵者來到水榭中時,白何不僅手中拿着炸藥,身上還綁了一圈的炸藥,那份量,足以讓一里之內夷爲平地。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在哪裡?”純白的劍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向來不屑拐彎抹角的林碧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正要往回走的天音瞥了眼瞪着自己的劍客,微微揚起脣角,無聲的笑意像是在宣佈自己的勝利。
蕭還玉的視線一直緊盯着以炸藥相挾的白何,握着象牙摺扇的手腕緩緩轉動,隨時準備出手。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林碧雲,純白的劍直指天音眉心。
念及天音的傷勢,蕭還玉剛要邁步過去幫忙,白何橫在了路當中,不允許任何人阻礙。
一開始,天音還能輕鬆避過幾招,十招之後,他再也藏不住身體的不適,破綻比比皆是。一個危險的側身,純白的劍便橫在他喉頸前。
白何驚訝,曾在四十年前掀起武林浩劫的魔教教主,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劇烈的震動透過曲橋傳至湖面,炸起一圈水幕,水花淋溼了白何,也滲進了那些火藥。
見狀,蕭還玉一開摺扇,還未及反應的白何不過三招就被制住。
帶來這轉折性變化的,是拄着赤色柺杖緩緩走來的苗陽,當她站定在水榭中,柺杖往地上一撞,再次帶來地震般的感覺,散發出力拔千斤的駭人氣勢。而她身後的教衆押解着似乎神志不清的龍淑華,和雙手被綁的葉小西。
三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