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展初雲番外(三)

關於曲希洛身上的秘密, 展初雲曾把自己偶然得出的可能的結論交給紫去查探,而紫呈交上來的資料,也的確沒讓展初雲失望。雖然不能明確的說明什麼, 但那些潛藏的蛛絲馬跡卻全部隱隱指向了同一個結論, 那個之前只是懷疑現在卻基本可以定論的猜測。

這麼說那孩子曾經的確是泠手下的了。想到曲希洛曾經和泠短暫的交手, 那熟悉的帶着展家痕跡的身法, 正是令展初雲察覺到這一切的源頭。

得出結論的展初雲, 自然不再關注那個混血少年和泠之間的關係,這已經涉及到了泠的私人領域,他並沒有興趣知道。

對於米歇爾在那晚之後一直昏迷的情況, 展初雲也略有耳聞,雖然這是“炎狼”的機密, 但身爲展家當家他自有獲得消息的途徑, 也因此對那個纖瘦的混血少年有些刮目相看——要知道即使是藍洛也對米歇爾的昏迷束手無策, 如果不是少年的背景複雜,倒也可以考慮吸收進展家來。

這樣的想法只一瞬便在腦海中淡去, 展初雲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勾起嘴角,手指隔着衣服緩緩摩挲着肩胛處早已癒合的傷口——那少年一直都不是隻性格溫馴的小貓,即使他的外表一直表現得那麼平和而又無害。

令揚和他那幾個朋友向來胡鬧,以往的他可以不過問, 但這次真的有些過了。接到令揚得罪了白虎門主的消息, 展初雲第一時間趕往紐約。以他這麼多年對令揚的瞭解, 那孩子會有什麼樣的選擇展初雲不用想都知道。

展初雲自然看得出, 自家侄子那與以往幾乎沒有任何差別的一○一號笑臉下深深的不安和堅定。也因此, 他只能以最強硬的態度表明自己的立場。當年老爺子讓令揚發誓此生絕不加入任何□□組織,即使是展家的也一樣, 一旦令揚打破誓言,那麼後果將由展初雲和他一起承擔!

展初雲當然不擔心令揚會打破當初的誓言,他真正擔心的是令揚對那幾個被俘的夥伴所投入的感情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幾乎可以肯定,如果必要,令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自己來成全那幾個夥伴的自由,這正是最令展初雲擔心的地方。

懷抱着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孩子,展初雲心底暗自盤算着,或許和白虎門全面開戰的日子不遠了。

曲希洛的到來,不管是展初雲還是展令揚都感到意外。

注意到那孩子見到自己的時候有片刻的怔愣,展初雲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溫和的與那個少年寒暄。

令揚似乎對自己和那孩子的相識很感興趣,只是那孩子似乎有什麼心事。展初雲忽然意識到那孩子似乎還不清楚曲希瑞已經身陷白虎門的事情,心底第一次對令揚的胡鬧有了些微的不贊同。

不是沒有察覺到那孩子的去而復返,展初雲還是在自家侄子有些驚訝的目光中,道出了曲希瑞和其他幾人中了“移情術”而身陷白虎門的事實,而少年果然,甚至出乎他所預料的,前所未有的憤怒。

那雙曾經氤氳着水光的藍色眼眸中,蒼藍的怒火昭示着少年強烈的憤怒。護短的展初雲自然在第一時間轉移那孩子的注意力,卻得知了那孩子的妹妹,曲寧兒的失蹤。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出了這種事,也難怪這隻小貓對令揚發這麼大火了。

展初雲當下決定帶着那隻因爲暴走而極具攻擊性的小貓回閒雲,一切都要從長計議。

展初雲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看着那個少年,像從未認識過少年一般。他看着那個少年因爲焦急而明顯憔悴的面容,那天空般的藍眸中雖然從未失去希望卻已經隱隱透出瘋狂,展初雲甚至相信,任何一個微小的關於曲寧兒的壞消息,都會壓垮那個一直緊繃着神經的少年。

所以在少年毫不猶豫的選擇親自去探索曲寧兒的消息時,展初雲也當即讓紫和御人取得了聯繫——要知道因爲令揚的關係,御人在早些年就已經與展初雲正式決裂。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更何況無論決裂與否,他們都是展家的一員,所以展初雲對御人在短短几天內就找到曲寧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

只是那個因爲得到消息再次出現在閒雲山莊的少年,讓展初雲心底難得出現了名爲憤怒的情緒波動。

展初雲很懷疑,那個少年究竟如何支撐着那明顯已經高燒到快要脫水的身體趕回閒雲山莊的。只是面對少年那幾乎失焦的藍色眼睛,展初雲再次妥協了。

即使不是第一次見,展初雲還是對這對混血兄妹的感情感到溫暖和……酸澀。少年理所當然的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那是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展家的相處模式。

在展家,永遠沒有兄友弟恭,有的,只是弱肉強食。

在得知少年再一次不告而別後,清楚地知道少年去做什麼的展初雲,生平第一次在這個混血少年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當展初雲於午夜時分趕到那個襲擊了曲寧兒的海盜團伙的棲息地時,仿若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令早已看過無數生死的展初雲也不禁動容。

屍體殘骸鋪就的血色之路上,少年沐浴在被鮮血浸染成緋色的月光中,明明是沾滿鮮血的屠戮者,卻悲傷絕望的彷彿將要死去般,展初雲清楚的看到少年顫抖的雙手和眼中流下的沾滿了鮮血的淚。

展初雲清楚的知道,在那一夜,確切的說是在那個少年滿身鮮血的倒在自己懷中那一刻,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被自己強行“扣”在閒雲的少年,在那之後一直表現得很乖,乖到讓展初雲禁不住想要……逗弄。

沒有提及那深深震撼到自己靈魂的殺戮之夜,展初雲隱隱覺得,那對少年來說似乎是個不能言說的禁忌。

看着面前不知道又走神兒到哪裡去的少年,展初雲惡劣的又舀了一大勺香滑的魚片粥,看着少年瞪着那滿滿的一勺幾秒後,終於自暴自棄的拋開形象,“啊呣”一口全部吞了下去。

展初雲不禁心情大好,毫不吝嗇的送給少年一個愉悅的笑容,然後在少年暈乎乎愣神的時候,再次喂下更多的食物。

從未照顧過自家兒子的展初雲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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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閒雲雖然依舊景色宜人,但微冷的空氣卻早已悄然席捲。灰白的深綠絲毫不見反抗的被秋之女神盪滌成大片奪目的火紅,微風過處,翩然舞動着令人傾倒的血色旋律。

閒雲山莊是個避世的絕妙場所,它如詩如畫的美麗和寧靜令在此養病的混血少年青眼有加,甚至連這座山莊的主人都看得出少年對這裡毫不掩飾的讚歎和喜愛。

寧靜的午後,天生勞碌命的展家當家步入混血少年暫居的院落時,看到的是幾乎已經習以爲常的但依舊讓他感到無無力的畫面——那孩子,又在樹下睡着了。

明知道少年的身體在精心的調理下已經逐漸好轉,展初雲還是因爲少年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行爲而感到一絲慍怒。天知道那天他把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年帶回來的時候臉色有多難看,而顯然,對於自己時不時的耳提面命,少年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但即使如此,展初雲還是放輕了腳步,幾乎是同時,少年便如同之前的那些日子一樣,在察覺到有人入侵後迅速睜開了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睛。

展初雲注意到那雙藍眸中一閃而過的警覺,而在看清他的身影的同時,少年眼中的凌厲便軟化成流轉着波光的令人心動的清泉,而那天空一樣的色彩中,連主人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淡淡欣喜和更多更加複雜的情愫,也在那個瞬間被展初雲捕獲。

這孩子……

心中一動,展初雲斂下眉目,依舊溫和的微笑着與少年寒暄。之前的慍怒早在見到少年轉醒的那一刻便匆匆消散,但他還是例行公事的責備了少年對於自己身體的不在意,然後,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告知少年晚上的行程。

看着少年興奮的睜大眼睛,展初雲有些愉快的勾起脣角。

少年在閒雲養病的日子,展初雲發現了一件頗爲有趣的事情。

之前因爲少年極度虛弱的緣故,展家當家在紫一開始幾乎要把眼珠子瞪出來的目光下,細緻妥帖的照顧着少年的衣食住行。

想起這個,展初雲不禁輕笑出聲。

他還清楚的記得之前少年在他懷裡用力掙扎的模樣,卻因爲渾身脫力的狀況只能任自己擺佈,不消片刻就急得臉色通紅,水潤潤的眼睛像是能瞪出水一樣半是怒火半是赧然,也因此,讓本來只想逗逗他的展初雲,打定了幫少年洗澡的決心。

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少年似乎總是格外羞澀。回憶着從第一次正式見面起少年的表現,展初雲若有所思的在少年微微的顫抖和阻撓下,輕鬆拂去那一身已成爲累贅的衣物。

依舊是那具身體青澀而堅韌的美麗身體,展初雲甚至熟悉那上面每一處細微的敏感。

注意到少年憤懣的眼神,展初雲才發覺面前的少年依舊□□着,而他的手腕正被自己牢牢扣在手中。略帶歉意的笑了一下,展初雲熟門熟路的抱起少年,依舊忽略了少年無力的掙扎,和衣抱着少年步入浴池中。

溫暖的水流逐漸沒過少年的胸口,少年本能的摟緊展初雲的脖子,身體卻在融融的暖意下漸漸放鬆,索性不再掙扎,安心的靠在展初雲身上。

這孩子信任他——從少年下意識的動作中察覺到更深層意義的展初雲,在詫異的同時也有着淡淡的驚喜,卻同時疑惑於自己感到驚喜的原因。

手掌遊移在少年光滑白皙的背部,記憶中那放蕩的一夜緩緩浮現在眼前。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羞澀的少年在牀上會奔放到令人難以呼吸,明知道少年那夜是因爲藥物才如此的展初雲,眸色幽深的注視着少年線條優雅的頸項,淺淺的呼吸有意無意的掃過少年的髮根,時不時帶起少年不自覺的生理上的戰慄。

展初雲承認,在意識到少年不記得甚至強制催眠忘記那一夜的時候,他的感覺很微妙。本來和自己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少年,就這樣在展初雲能看得到並且默許的情況下,一點一點走進他的生活中。對此,展初雲暫時保持觀望態度——在他發覺少年看向他的眼中那些複雜的情愫中所包含的意義之後。

向來被人用直白到熱烈的愛慕眼神襲擊的展家當家,默許了少年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感情,因爲他發現,甚至連少年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看向展初雲時的眼神,令淡定多年的展家當家,心臟像被羽毛撩撥的貓兒的鼻尖一樣,微微發癢。

並非是心動,只是有些莫名的咬牙切齒,尤其是在少年總用無辜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

也並非不是心動,展初雲清楚的記得那個染血的夜晚,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因爲那血,那淚,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

冷靜和理智是上位者立於頂點的基石,那一瞬的悸動並不能代表什麼。展初雲索性選擇靜觀其變,他很期待,少年接下來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