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層樓都是辦公室,到底該問哪一間辦公室?
縣委辦公室讓他去政府辦公室。這才知道縣委縣政府不是一家,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單位;公社是一家。其實也是兩家,黨委一家,管委一家,只不過合在一起辦公,看不出是兩家。
對了,李同生在縣政府辦公室,找到李同生就能知道周縣長的家。
“不在,搬家去了。”工作人員回答。
他問周縣長家。
對方問他幹什麼。
他說搬家。
對方說他有病,問他現在是什麼時候。最後補上一句:“我看是想混一餐飯吃。”
來的不是時候。
來之前猶豫過,幻想趕上“末班車”,那怕是扛一個茶几上樓也好想一些,現在看來這個願望落空。
回家。
錯過一個機會就錯過一串機會,又遲到了,最後一趟班車剛出發。走不了,回會議駐地。
好在會務有安排,回不了家的人可以住到明天早餐之後。
住下來時間顯得寬綽,晚飯過後便無所事事,想去想來還是想到那幫詩友;找瞿煜秋聊天。
一個人去沒有意思,拉上餘銀地做伴。
出大門就望見電視塔,餘銀地的單位就在電視塔下。
望山走死馬。
不過不急,鄉下人難得進一次縣城,藉此機會順便逛一回大街。
進入商業區人突然多起來。縣城商店不是天黑就關門,而是九點過後。不要小看夜晚二三個小時,營業額可以與白天持平。白天做的是進城人生意,晚上做的是本城人生意。
前方有一個人像是童蕊,熊文鬥不敢聲張,怕認錯人。
走到跟前還真是她。
童蕊只顧朝東邊張望,對他視而不見。那就對不起了,咬着她的耳朵高呼——“童蕊!”
嚇得她大跳。
發現不是要等的人:“怎麼是你?”
熊文鬥問她等誰。
她不說,反問他到縣城幹什麼。
“開會,”他說,“你一定與男生約會。”
既然被猜中,那就不隱瞞。談起心上人高興溢於言表,語氣也變得柔和:“你得祝賀我,因爲他很優秀,各方面條件不錯。”就是不說名字。
“我知道是誰。”他故意這樣說,其實不知道。
童蕊信以爲真,趕緊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含笑不答。
“好呀,你騙我。”上前打他。
熊文鬥打出一個暫停手勢,申明道:“我沒有騙你,我還知道你考上大學。”
童蕊停止打鬧。
“讓我猜猜。”熊文鬥露出神秘樣子,掐着指頭算數,“是華中師範學院是不是?”
“呃,”童蕊稱奇道,“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沒有事能瞞我,”熊文鬥自鳴得意,“再譬如說你今晚與誰在約會。”
童蕊白了他一眼:“還真以爲自己是神仙?”。
“那我就說。”把自己逼上絕境,開弓沒有回頭箭,不說還不行,只得瞎蒙,“是李同生。”
真被言中。
“好,你跟蹤我,不然怎麼知道這麼多?”童蕊又要打人。
她的這個秘密沒有告訴任何人,連周華明都不知道。
熊文鬥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李同生,熱情倏忽降到冰點。不是吃醋,是爲童蕊惋惜,因爲童蕊不是李同生的對手,會吃虧。
看到童蕊幸福的樣子熊文鬥不忍心打破鑼,說了一聲“我還有事”便匆匆告辭。
在縣政府招待所門口,熊文鬥看到周華明與李同生有說有笑地出門。
他閃到一旁,不知道如何面對。
就在身影快要消失時,他拔腳就追。
追到縣委門口,被一名中年人攔住,問他幹什麼。
不幹什麼。
中年人把他推到人行道上,警告他不得胡來,否則交派出所處理。
退到大門一旁,希望周華明再次出現。
中年男子一雙警惕的眼睛不時光顧着他,交班時還不忘跟接班人交代兩句。
守到二十三點毫無結果。
難道他們……不敢想象,只剩下一條路,迴文化局招待所,否則過了二十四點就進不了招待所大門。
沒想童蕊還在原處。
他示意她跟他走。
她乖順得像一名小學生,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後。
不知情者還以爲他倆是一對正在慪氣的戀人。
進房間。他說:“你睡吧,我去登記房間。”說完就要出門。
被她喊回來,她說:“我不睡覺,你陪我聊天。”
聊天也不行,孤男寡女在一起說不清。
“有什麼說不清,怕我童蕊非禮你不成?!”
他坐在她對面。
聊什麼呢?沒有心情聊天。
她說:“請你不要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好不好。”
同情?不對,分明是同病相憐。
不爭辯,讓她數落。
她出嘴巴,他出耳朵,讓他當一回出氣筒。
一對天涯淪落人。
說累了她想睡,但有一個條件,不准他離開。
不離開就不離開。
服務員敲門,要他們熄燈。
熄燈就熄燈。
剛纔是孤男寡女,現在還加上一條——黑燈瞎火。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熊文鬥,”黑夜中傳出童蕊的聲音,“你說說,是不是‘十個男人九個花,還有一個條件差’。”
短暫沉默後,熊文鬥說不知道。
“那麼我再問你,‘女人追求過程,男人追求結果’這句話對不對?”
“也許對。”
只能模棱兩可。
“請你肯定回答。”
“那就是對。”
童蕊又換了一個話題:“假如女人的貞操被男人奪去,你說這個女人還會有人愛嗎?”
壞事,莫非……不要用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不能亂猜。
寂靜,死一般寂靜。
“怎麼不說話?”
用鼾聲回答。
裝出來的。
出此下策純屬無奈,叫他如何回答。
“怎麼就睡了?”
沒有睡,刺疼的心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