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老秀才。”童允玉說完帶着熊文鬥來到餘興林的辦公室,“餘伯伯,你要我通知的人來了。”
“在哪裡?”餘興林視而不見。
“就是他。”童允玉指着熊文鬥。
“是他?”餘興林臉上露出驚歎號。與設想對不上號,原以爲是上了年紀的人,不想對方是一位乳臭未乾的男孩,嘴脣上的鬍子還是一層絨毛,一雙憂鬱的眼睛和一張不會笑的嘴巴將鼻樑烘托得又高又直,一頭烏黑的頭髮就像湖邊的野草被風吹向一邊貼在頭皮上,頎長的身軀與靦腆的舉止顯得格格不入……
“你就是熊文鬥?”好像他是冒名頂替者。
“他就是熊文鬥,我們一個大隊的,我認識他。”童允玉一旁證明。
餘興林乜了她一眼,不滿道:“沒你的事。”
童允玉知趣走開。
餘興林指着對面椅子,示意熊文鬥坐下。
問話正式開始,採取一問一答形式,就像審問犯人一樣――
餘興林問:“最近寫了一些什麼?”
熊文鬥答:“什麼都寫,詩歌、散文、小說、通訊、消息都寫一點……不過,詩歌是我的強項。”
找到共同點,算得上志同道合。那就考考你,餘興林接着問:
“詩歌有幾種形式?”
“三種――嚴整規範的格律詩,流麗瀟灑的自由詩,隨心所欲的散文詩。”
“喜歡誰的詩?”
“舒婷的《致橡樹》、《中秋夜》、《四月的黃昏》、《呵,母親》,北島的《回答》、《冷酷的希望》、《太陽城札記》、《一切》、《走吧》、《陌生的海灘》、《宣告》、《結局或開始》、《迷途》,芒克的《天空》、《十月的獻詩》、《心事》、《路上的月亮》、《秋天》、《致漁家兄弟》,食指的《相信未來》、《命運》、《瘋狗》、《魚羣三部曲》、《四點零八分的北京》、《憤怒》,江河的《祖國啊,祖國》、《沒有寫完的詩》、《星星變奏曲》,顧城的《簡歷》,楊煉的《烏篷船》,方含的《謠曲》……”
“停,”餘興林不喜歡這些詩人,“夠了,夠了,你喜歡朦朧詩?”
意識到遇上行家,熊文鬥說:“您是老師,學生在此班門弄斧。”
“哈哈!”餘興林頗有幾分自豪,“稱不上老師,跟你一樣,也是詩歌愛好者。不過,我不喜歡自由詩,喜歡格律詩。”
兩人沒完沒了,像是遇上知音。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出現分歧,爭論開始。
爭得筋疲力盡才意識到方向搞錯了,餘興林回到角色:“向報刊投稿了沒有?”
“投了,投了不少,總是退稿,退得我心灰意冷。”熊文鬥實話相告。
何嘗不是一樣。在這個問題上餘興林有話要說:“不能以發表論英雄,我不贊成把退稿與寫作水平掛鉤,曹雪芹沒有在報刊上發表文章,誰敢說他不是文學大師?文章能不能發表不全是作者的水平問題,編輯也有責任。有些編輯眼高手低,眼睛死盯名家,對無名之輩不屑一顧,甚至不把稿看完就槍斃了……這種編輯最可恨。”他曾做過一個試驗,把中間幾頁用糨糊粘在一起,稿子被原封不動地退回,證明編輯沒有認真看稿,從此不再懷疑自己水平,只恨編輯狗眼看人低。
沒有引起共鳴,因爲熊文鬥還是“少年不識愁滋味”。
“有沒有向《人民日報》投稿?”這才進入正題。
問得具體一定有名堂,熊文鬥心裡打鼓――出問題了?
見熊文鬥點頭,餘興林沒有馬上表態,而是重新打量對方,這才發現對方乳臭未乾的臉上蒙着一層揮之不去的睿智,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不張揚,不誇張。“祝賀你,《人民日報》用了你的投稿……你是都靈縣第一人。”餘興林將稿費單和樣報送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