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聽到敲門聲熊文鬥說請進。
門隙中露出半個腦袋。
“誰?請進。”熊文鬥再次發出邀請。
是鄧匡國。
“書記在不在?”鄧匡國指着裡面房間問道。
“不在,有什麼事?”熊文鬥騙他。當然不是有意,是工作需要。
緊繃的臉立即放鬆。不是找書記,而是專找熊文鬥。鄧匡國說:“年把冇看見你,想你,《都靈文學》現在稿源吃緊,想請你出手,擡高知名度。”
說假話,文學作者比讀者多,咋會稿荒?
一定有事。
熊文鬥不願將自己的作品給這種人外行人任主編的刊物發表,於是說沒有工夫。其實創作沒有停止,不過不再寫詩,換一種表達方式,主攻小說。詩歌的侷限性明顯,中國的詩歌歷來都存在貴族化傾向,尋常百姓要爲肚子奔波,“倉廩實而後知禮節”,肚子沒有搞飽之前不會與詩親密接觸。詩歌的讀者羣除了詩人自己就是一老一少兩個羣體。少年沒有衣食之憂,喜歡做夢做詩;老年功成名就無勞作之累,就有心情賞詩吟詩。悠閒之人喜歡弄詩,落魄之人拿詩發泄,詩歌離大衆越來越遠,寫詩的人比讀詩的人多。既然“陽春白雪”無人欣賞,那麼改奏“下里巴人”,換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述不乏爲上策。
“小熊,不不不……熊秘書,其實我一直很佩服你,多次在局黨委會上提議,讓你任《都靈文學》主編,括號正股級……其他人不同意,說你是臨時工……”鄧匡國擺出討好的嘴臉。
“算了,過去的事不要提了。”熊文鬥打斷他的話,直入正題,“有沒有事?有就說,只要我能辦到,一定幫忙,畢竟你當過我的領導。”
正愁找不到理由,鄧匡國掏出心窩話:“熊秘書你是知道的,文化局馬上要變成兩個局,我想到新聞出版局牽頭,你看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當然不是牽頭,是想當局長。
“這個忙我幫不了。”熊文鬥一口回絕,因爲部門一把手不是一般人能說上話。
“我知道,不過……”鄧匡國沉吟片刻,“要是你熊秘書肯幫忙還是有辦法。你看這樣行不行,能不能幫我約見黎書記,我想請他和你一起吃一頓飯。”
要求不高,但不合理,熊文鬥說:“不行,沒有十足理由,黎書記不會屈尊俯就。”
鄧匡國說:“我知道……正因爲請不動才求你熊大秘書幫忙。”
這一軍將得紮實。
剛纔還信誓旦旦要幫人家,現在不許打退堂鼓。
“你看這樣行不行?”鄧匡國拋出全盤計劃,“我有個戰友在省委保密辦當處長。保密辦與省委辦公廳是一個單位,我就說戰友是省委辦公廳處長,到我這裡來玩,請黎書記作陪……這樣該沒有問題吧?”
高明。
不說是省委辦公廳處長,就是辦公廳一般幹部黎明保也樂意陪同。多一個人多一條路,不說討好人家,也不能得罪人家,領導身邊的人一個個前途無量,今天是處長,明天就是廳長秘書長,見面就是熟人;熟人好辦事,至少辦事時能討到一杯水喝。
“到時候再說。”熊文鬥等於答應了他。
正在這時黎明保房間電話響起,黎明保在電話裡咆哮。
鄧匡國怔了一下,晃過神來背起腳就跑。
黎明保喊熊文鬥進屋:“把這個講話再順一下,裡面有很多提法不妥,三級幹部會上確定下來的政策不能變,不能談什麼就說什麼重要,其它工作就不要了。”
正準備離開,黎明保突然問起誰在辦公室。
實話相告。
黎明保若有所思:“這個人怎麼樣?”因爲有人替他說情。
報仇機會來了,不說添油加醋,就是如實秉報也夠鄧匡國一輩子難受。關鍵時刻一句話能救一個人,也能毀一個人。熊文鬥選擇不知道,以相處時間不長、瞭解情況不深爲由搪塞。
回到座位埋頭看稿。
不一會響起腳步聲,好像有人不請自到。
擡頭髮現是週報人進屋,趕緊起身招呼。
週報人瞄了他一眼,筆直進黎明保辦公室。
平時不是這個態度,平時看到熊文鬥十分親熱,難道又與瞿煜秋吵架?
吵架已成爲家常便飯。第一次吵架是在送程翔報到的會上,週報人宣佈社長總編分工,大意是社長管行政,總編管業務。瞿煜秋認爲不妥,他是社長應該對全社負責,不應該形成兩張皮,正確的分工應爲社長主持全社工作,分管行政。但是週報人的解釋也沒有大錯,沒有分工哪來合作?瞿煜秋接着問誰是一把手,週報人說兩個都是一把手。瞿煜秋又問,是不是與書記、縣長的關係一樣。說穿了還是想突出社長的一把手地位。把週報人問煩了,問他是不是想搞獨裁。沒想到瞿煜秋當場翻眼,要他解釋什麼叫獨裁,兩人由此鬧得不歡而散。第二次吵架是爲了幹部,報社報了幾個中層幹部任免,宣傳部壓着不研究,催了幾次還是沒有動靜,瞿煜秋藉口改革,改任命製爲聘用制,自己發文件。宣傳部立即作出反應,撤銷報社任命。瞿煜秋當着週報人的面,把宣傳部的文件撕得粉碎。第三次是爲職稱。按照記者、編輯系列評審職稱,瞿煜秋學歷不高從業不長,只能評個初級職稱,頂多中級;但是按文學創作系列來評,可以評上二級作家,也就是副高級職稱。週報人不同意,說他不在作家崗位不能評,又是一頓好吵。三次吵架都是瞿煜秋贏了,當然週報人也沒有輸,黎明保各打五十大板。
這一次又是爲啥事?
一牆之隔熊文鬥聽不到裡面談話內容,除非大吵大鬧。當然不想刻意偷聽,想偷聽還是有辦法,屏氣凝神能聽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