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東跨院門前,伸指朝門上虛彈一下,發出一聲清。
“秦宗主請進。”院子裡傳來軒轅凝竹的聲音,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
秦漠陽推門而入,徑至正屋。軒轅凝竹端坐於上首,靜如處子。
“秦宗主今日想問些什麼?”
秦漠陽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說:“我想先問一些功法之外的事情。”
“請講。”軒轅凝繡聲音依舊冷冰冰的,不帶半點情感,似乎不管秦漠陽說什麼她都不會吃驚。
秦漠陽靠在椅子上,打量這個女子,恍忽間她的面目變得朦朧起來,似乎下午一起逛街購物的不是她。
軒轅父女兩人面目有幾分相似,高傲的性子似乎一般無二。軒轅雪松除了女兒,對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應該算是一種超脫的境界。而軒轅凝繡卻像是有意將自己包裹起來,拒人於千里之外。兩人一個淡然一個冷漠,初看上去相似,接觸了才知道差別很大。
秦漠陽從軒轅雪松那裡聽過一些關於軒轅凝竹的事,心中一直覺得她和普通的女孩沒什麼區別。應該是千年的囚禁和父親的死才讓她性子變成這樣了。所以軒轅凝繡在這裡呆了三個月,秦漠陽就習慣了她這個樣子。
今天軒轅凝竹突然提出要出去走走,行入世之修。這已經讓秦漠陽非常意外了。更加意外地是她見了藍月了樑曉雅之後,似乎人也變了。沒想到進了這個院子,她又變了回來。
秦漠陽盯着軒轅凝竹看了一會,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走神了。這樣盯着別人看,有些不禮貌。軒轅凝繡一直沒有動,即沒有發話問秦漠陽要問什麼,也沒有斥責他的無禮。
秦漠陽輕咳了一聲,坐直了身子。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同時拉回自己亂糟的思緒。
“你今天答應我的事,似乎沒有做到。”
“請秦宗主指出。”
“要行入世之修,必然要遵守規則。可你卻在商場那種人多的地方對人做了手腳。”秦漠陽沒看到軒轅凝竹使什麼功法,但姜延和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變成那個樣子,因此他只說軒轅凝竹做了手腳。
“那個崑崙派的小子?其實只是一個意外。”
“能不能爲我解說一下其中因由。”
“沒有必要。”
被人家一句話就擋了回來。秦漠陽有些不甘心。但軒轅凝繡不說,再問也是白搭。接觸幾個月下來,秦漠陽對她的性子還是有所瞭解地,心念一轉,說:“好吧,那就不提這個了。我這些天積了不少問題,正要向你討教。”
換了別人碰到秦漠陽這麼說,恐怕要謙虛幾句,軒轅凝竹卻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一來她有這個資格,二來也和她的性子有關。
軒轅凝竹剛到先極別院時。就向秦漠陽提起,她父親死前曾交待她代父傳功。凡是關於功法修行上的問題儘可提問。
秦漠陽當時以爲軒轅凝竹雖然比不上她父親,但到底是龍女之身。又有千多年的道行,指導指導自己應該不成問題,謙謝了幾句便向凝竹討教起來。幾天下來,他驚奇的發現,道法方面,軒轅凝竹似乎不在其父之下,而且有問必答,非常得大方。不像軒轅雪松那樣。總是藏上幾手。
按說碰上這麼個老師,是個好事。但軒轅凝竹那冷冰冰的樣子。卻總是讓秦漠陽感到壓抑,甚至有些彆扭。他在聽功法時,常常會錯以爲對面地是他小時候那個古板老太班主任,而不是一個面容嬌好的女子。後來一想凝繡的年紀比那老太也不知大了多少,便更乾脆地當她是那老太了。
在那之後,用了一週多點的時間,秦漠陽就從凝竹那裡,將學自軒轅雪松的幾套半吊子功法學全了。學完之後,突然有了明悟,軒轅雪松當初並非藏私不教自己,而是有意留下讓凝竹去講的。大概從那時起,軒轅雪松已經抱了必死之心。念及於此,秦漠陽很有些傷感。
回想軒轅雪松在破陣之前傳功的種種情景,秦漠陽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軒轅雪松於自己可謂亦師亦友,雖然兩人的年齡、見識、修爲無不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卻很投機。軒轅雪松既然留下這種後手,便是將女兒託付給自己了。
雖然現在十個秦漠陽加起來也不凝竹的對手,但凝竹於人情世故卻所知太少,拒所有人於心境之外,多半帶着點恐慌心理。所以秦漠陽並不以爲自己這個推斷可笑,而且有義務照顧好凝竹。最應該做地,就是先解開她的心結。
秦漠陽曾在樑曉雅那裡有過類似地成功經驗,以爲自己能很快勝任此事。沒想到軒轅凝繡根本油鹽不進,除了功法之外,根本談其它,讓秦漠陽有勁沒處使。
時間能沖淡一切,時間能增進感情。秦漠陽沒有懷疑過這話,於是每天有事沒事都要和軒轅凝竹談上一晚上功法。希望兩個人混熟一點,就好說些別的話,也盼着軒轅凝竹能自己解脫出來。
只可惜對於天生擁有漫長生命地龍女凝竹來說,時間好像非常不值錢。兩個多月下來,情況沒有一絲改變。不過和軒轅凝繡接觸得多了,秦漠陽的收穫還是非常多的。首先他自己的修爲小有提升,對功法的掌握更是再上一層。另外凌空也能過秦漠陽,間接得了些好處。
但提高最大的卻不是他們兩個,而是秦漠陽的三個徒弟。
說起這件事,讓秦漠陽非常汗顏。他自己當下的修爲,放眼玄門,也當得起高手二字,只是臨敵經驗還有些差勁。但他教徒弟地本事,卻根本不入流。
秦漠陽通過“人造內丹”引氣,將劉偉三人引入玄修之門,這個做法算是有點意思。之後照本宣科,將手頭幾本功法書上的初級功法教給三人,也馬馬虎虎。但那之後,卻不知道該怎麼教了。
他自己地修行方式不可複製,因此自己所領悟運用的行功之法,放到劉偉三人身上,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這種真元運
界感悟的事情可開不得玩笑,秦漠陽可不敢將劉偉三品去慢慢嘗試。因此修爲比他差了極多的婁聃嶽教起來都還比他強些。
有一晚和凝竹討教功法時,秦漠陽就將這情況說了。凝竹沉思片刻,又問了一些劉偉三人修行的具體情況,便給出瞭解答,爲三人分別指出了一條適合他們的修行之路。
這時秦漠陽對凝竹胸中所學感到極爲震驚。要知道因人而異,量才施教,這可是宗師級別的水平。女兒尚且如此,父親的修爲應當幾何?
於是在秦漠陽這個錄音機式的導師指導下,劉偉三人終於大踏步地行進在修行路上。
秦漠陽東拉西扯,將這些天來凌空和劉偉三人修行中的一些問題向凝繡提了出來,其中有不少之前已經討教過了,目的無非是將話題引入預定的方向。
軒轅凝竹一如平常,有問必答,對於一些重複性的問題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秦漠陽估計就是將一個很淺顯的問題連續向她提問,她也不會有什麼特別表示。
兜了幾個***,鋪墊的差不多了,秦漠陽就將話題引回到姜延和的身上。這一次以功法諮詢的方式提出,凝竹沒並有多想,直言道:“道家將此謂之‘境通’。對於功法的體悟、道的探究,進行切磋印證。交流只有心念間。不着言語文字,效果卻好得多。”
秦漠陽思索了一下,說:“我怎麼覺得這和禪宗地一種功法差不多呢?”和凌空認識了這麼長時間,對於禪宗的功法,秦漠陽現在也瞭解了不少。
凝竹道:“道家‘坐忘’、‘心齋’之法,原本就是禪宗立意之始。”
秦漠陽隱隱約約明白了關鍵,說:“那用這方法傳道,不是方便了許多麼?”
“是。但此法對傳功者及受功者要求頗高。若境界不到,只會適得其反。”
秦漠陽點了點頭。這個倒不難理解。若海量的信息突然涌入大腦,沒有足夠的承受能力,人瘋掉都是有可能的。突然生出個念頭,凝繡恐怕就是受了軒轅雪松類似的傳功法門纔有了現在這般造詣。跟着凝繡學了這麼些日子,實際上還是等於在向她父親討教。
朝凝竹看了看。臉上仍然沒有表情,秦漠陽不太敢肯定自己的猜測就是正確的。“依你這麼說,這種‘境通’似乎不能用來傷人啊?”
“原本就不能傷人。”凝繡說到這稍頓了一下,又說:“但以此法可以攻心。”
秦漠陽盯着凝竹問道:“那你對崑崙派地那個小子,以‘境通’之法傳遞了什麼信息呢?”
“這與功法無關,你不必細究了。”凝竹淡淡的說道,但秦漠陽卻感覺到了她內心的一絲波動,似乎有些憤怒,又有些傷心,還帶着一點無奈。
“難道她對我也用了‘境通’?”秦漠陽心裡一動。他還是第一回感受到凝竹的內心。不管感受到的那些情緒是否準確,也無所謂凝竹的憤怒是針對自己。只要她地心不再是一潭死水,就算是有所收穫。
秦漠陽輕輕吁了口氣。微笑着說:“就算是和功法無關,但這事和我有關,我就不能問問麼?”
凝竹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並沒有接話。
秦漠陽站了起來,走到凝竹身前一米遠的地方,說:“你爲什麼今天突然要行入世之修?”
“不入世又如何證道?”
“這是你父親的心願?希望你能超過他?”
凝竹沒有答話,卻輕輕點了下頭。
“有點門了。”秦漠陽心中暗想。說道:“其實你今天做得相當不錯,下個下午基本上像是個普通人。只不過是有點自閉的那種。不過你這樣行入世之修,還是方向不對。像你這樣弄下去,要哪百年才修得成啊?”邊說邊搖了搖頭,臉上擺出一副非常不以爲然的樣子。
“以你的境界,可以品評我的修行麼?”凝竹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但話裡卻明顯帶了一絲不屑。
“七情六慾都快顯出來了吧?”秦漠陽心中有點得意,嘿嘿笑了幾聲,說:“你還別說,這入世的學問,我真能當你的老師。”
“哦,那請指點。”
“這入世嘛,其實是在修心吶。你現在搞得成什麼了?在外面一個樣,一回來又是一個樣,這樣子修下去,恐怕就要京都第三醫院了。”秦漠陽見凝竹望向自己地眼中帶了一絲疑惑,笑道:“第三醫院是個精神病院。你這樣修下去鐵定要得精神分裂。”
凝竹盯着秦漠陽看了一會,輕輕說道:“這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和軒轅雪松關係不錯,你是他女兒,所以就和我有關係,明白了沒有?”
“不明白。”
“就知道你不明白。”秦漠陽擺了擺手,又坐了下來,“你要是明白也不會現在這個樣子了。知道你老爸爲什麼要讓你入世修行麼?就是不想讓你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秦漠陽說完這些話,本以爲凝竹會有更大的反應,誰知道她仍然是那種冷冰冰地樣子,甚至連一絲心中的波動都沒有流露出來。等了半天不見動靜,秦漠陽有些按捺不住,說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凝竹擡起頭來,說道:“秦宗主若有功法相詢,凝竹知無不言。”說完這句話就靜靜會在那裡,不言不動。
秦漠陽這下真有些泄氣了,凝竹這個腔調,就和他第一次進這個院子時一模一樣。暗想:“看來這萬年堅冰,真不是一時半會就化得開地。”起身說:“多謝了,告辭。”背起手出了東跨院,想起白天時藍月和凝竹在一起的情景,兩人似乎說得很投機。想當初藍月和樑曉雅也是很快就變得很親密,看來這丫頭在這方面很有兩下子。心想:“我不行,還可以找別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