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闆雖是難纏之人,膳食卻做的極好,綪染並不一人獨享,讓貼身丫鬟琴珍把美食分成幾份,都分給家裡的奴僕,芩兒剛給允瑤沐浴完畢,得了消息,也跑來領了一份,自是歡喜不已,綪染不想他只領不食,再幹活心不在焉,便早早打發他先用晚膳,而自己提着食盒來與允瑤共食。
穿過小院,陣陣香氣襲來,淡淡的,裹着憂傷,綪染對此頗是喜愛,回憶舊時,自己那不大的別院也種滿這樹,父親常常取些丁香,做些香囊掛與腰間,據說原本父親酷愛玫瑰之氣,可偏偏母親喜好清淡,父親便從此拋棄那濃郁的豔香,換成這清雅的淡香,現在想起那兩人真是恩愛,母親成親數年,竟未納一房小侍,只是每日纏着父親,叫人羨慕不已,即便是到了最後,也要相伴而去,永不分離.....
想到永不分離,綪染隱約記起允瑤今日所說,要與自己癡癡纏纏,不離不棄,這個男人總是叫人心疼,放着蒼家當家主夫的位置不做,非要與自己糾纏一起,自己有什麼好,無心無情,又傷他極深,即便他不在乎當初那幾年的痛苦,可她又怎能當作沒有發生,自己的未來如同蒼家的宣紙一般,空白一片,今日把酒言歡,明日可能就人頭落地,她已害他夠深,怎能還拖他下水?
綪染彎腰從允瑤坐過的地方拾起一朵丁香,放於鼻下,縈縈繞繞,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是自己一邊勸說他嫁人,卻又忍不住佔據他的身子,吸取他的溫暖,自己也是可恥,總是利用他的感情,早應斷了他的念想,若是他對自己死了心,嫁給梧桐,那她也能徹底沒了牽掛,孑然一身了,並非是那無盡的仇恨,也有無法陪完他走完一生,害怕只留他一人在世的恐懼,說來說去,也只是自己的自私吧.....
樹下站了一會兒,頭頂傳來悅耳之聲,時而高亢,時而婉轉。綪染淡笑,伸出手來,嗔怪道:“青鴛真是頑皮,回來只顧唱歌,卻不曉的報個平安。”丁香枝頭微顫,又落下幾朵殘花,一隻鳥兒通體雪白,只是額頂處有一根羽毛,細細長長,向腦後彎去,頂端繞成一圈螺旋泛着青綠的色澤,此鳥步態輕盈,雙翅展開,藉着風力優雅的跳在綪染食指之上,隨後親暱的輕啄她的指端,有絲微癢。
“別和我撒嬌,既然回來了,也該和允打個招呼,他也惦記你了。”綪染把丁香花塞與衣內,提緊食盒,一路自語朝着允瑤房間走去......
允瑤剛剛沐浴完畢,坐與梳妝檯前,雙腳搭在臺下七彩綢錦之上,並未穿鞋,一頭烏黑的長髮握與手中,正用一把檀香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順着,似有心事,乍聽房門微響,立刻回過神來,雙手扶住繡凳,用力側過身,便見綪染提着食盒邁步而入,頓生喜悅。
“主人怎麼回來了?石老闆的事不忙嗎?”允瑤放下木梳,止不住的笑意,“他無非是想要我的東西,還能怎樣,好在允了我其他條件,否則就憑那桌子破菜?未免太小看我了。”綪染放下食盒,擡着手臂來到允瑤跟前,似笑非笑的說道:“你的老朋友,今日回家,竟然只顧在丁香樹上高歌,真真沒有義氣。”
允瑤眼前一亮,喜不自禁的伸出一指,那鳥兒也會討好,一躍而上,鳥鳴不絕,允瑤摸着青鴛的頭頂,寵溺道:“你這壞蛋,出了門就不記得回家,若不是主人,你可是一輩子不見我?”青鴛狀似委屈,原本喜悅吵鬧之聲頓時變成沮喪低吟,直聽得心生憐惜。
“好了,也別與它多說,過來吃點吧。”綪染把食盒裡的佳餚一盤盤擺了出來,樣式不多,卻很是精緻,允瑤看罷雙眸一亮,卻道:“允兒不吃都可,主人不要餓着。”
綪染不顧他推託,上前把他抱起,小心放於飯桌右側,而後自己也坐在他身邊,開始佈菜,“主人,這是石老闆特意給主人做的,允兒吃了浪費。”允瑤見綪染把好東西都往自己碗裡放,急急阻攔道。
“什麼浪費不浪費的,吃了就不浪費,我知道你吃不了多少,可好歹也是主人拿來的,賞個臉可好?”綪染夾起一個水晶蝦球送到允瑤嘴邊。
允瑤突然想起今日芩兒所說,主人莫非真的有意寵愛自己?綪染見他面色染紅,雙目含羞,便清楚他又在亂想,長嘆一聲,暗暗責怪自己舉動魯莽,似乎越來越親和了,就在綪染懊惱躊躇之際,允瑤檀口半開,含住那蝦球包入口中,吃的格外香甜。
一頓飯吃的允瑤甜蜜異常,卻也吃的綪染如坐鍼氈,本欲勸說他嫁人的話也盡數拋諸腦後,不願再提,如此情況,只好順其自然了......
深夜靜謐,綪染全身素白坐與丁香樹下,無人相陪,形單影孤,一聲鳥鳴傳來,青鴛輕巧落於綪染肩頭,這次毫無撒嬌頑皮之意,規規矩矩的在綪染耳邊低語,綪染聽罷,不由展顏,擡頭望着天上殘月,訕笑道:“看來,一切就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