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林宥倫是不是在說反話？”徐可還沒有完全從這個出人意料的回答中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沒等施南笙回答，徐可自己又先否決了這個想法，林宥倫要是不同意，肯定不會落下這樣的口實。
林宥倫的態度到很好解釋，無論林健嶽投資這部電影成功或是失敗，這事對他都沒什麼損失，這是一個氣度格局的問題。
施南生真正擔心的還是林宥倫背後的目的，如果林宥倫真覺得徐可這部電影一定會虧，那麼他同意徐可找林健嶽合作，很有可能是利用徐可去“坑”林健嶽。
當然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林健嶽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投資這部電影的風險，林宥倫要是立場強硬的反對，說不定林健嶽還會更加堅定合作的想法，而現在林宥倫這樣的態度，只會讓林健嶽心生遲疑。
不管怎麼說，這對徐可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至於其他的事情，那就是林健嶽需要去頭疼的問題了。
——
林健嶽的秘書攔在黃白鳴面前，“黃先生，你現在不能進去……”
“我和林先生有預約的，你不知道嗎？”黃白鳴心中稍稍有些不快，但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林健嶽的秘書有些爲難地說：“林先生正在見一個重要的客人，說了不準任何人打擾，黃先生您稍等一會兒可以嗎？”
黃白鳴見對方表情誠懇，不像是在撒謊，便點點頭，跟着對方到一旁的休息室坐下，邊喝咖啡邊等。
休息室的門一直都開着，從黃白鳴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林健嶽辦公室的門。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林健嶽辦公室的門終於打開，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跨出門就轉過身。對準備出來送他的林健嶽拱拱手。
“林先生止步。”
“徐先生慢走，那件事我會認真考慮，三天之內一定會給你答覆。”
“那我就靜候林先生的佳音了。”徐可和林健嶽打完招呼，轉過身要走的時候，目光卻正好和坐在休息室裡的黃白鳴撞了個正着。
徐可和黃白鳴能認識。說起來還多虧了吳雨森。
早在新藝城成立之初四處收羅人才的時候。麥加、黃百鳴他們對徐可是很不感冒的，甚至說是有點害怕——當時徐可還是新銳導演，拍片題材喜歡劍走偏鋒，作品叫好卻不叫座。而且經常拍攝超支。這樣的徐可對於還在起步初期的新藝城，實在不是打江山的合適人選。
但是新藝城最終還是選擇了徐可，而這個選擇說到底其實還是因爲吳雨森的大力推薦。當時吳雨森做導演已經有些成績和名聲，又和黃白鳴他們幾個私交甚篤，經常化名吳尚飛幫新藝城拍戲。之所以要化名。是因爲吳雨森那時候和嘉禾有合約在身，鄒聞懷在這方面頗有業界龍頭老大的氣度，一般對這種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所以吳雨森就向新藝城推薦了自己大爲看好的徐可。
徐可加盟新藝城，拍出民國摩登喜劇《鬼馬智多星》，影片上映後叫好叫座，票房更壓倒嘉禾、邵氏同期猛片，震驚香港影界。曾是“票房毒藥”的徐可憑藉這部影片“鹹魚翻身”，很快就成了在三大電影公司都很搶手的導演。
之後兩年中，徐可憑藉一系列叫好叫座的電影，成爲了新藝城的核心人物，他的太太施南笙更成了整個新藝城的管家婆。即便是後來因爲理念不合離開，但徐可和黃白鳴依舊交情很熟，私底下聯繫一直沒有斷過。
黃白鳴拉着高智森自組電影公司，投靠到林健嶽手下。徐可還曾打電話勸過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林健嶽的座上客。這時候見到黃白鳴，徐可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
倒是黃白鳴笑着走出來，熱情地和徐可打招呼，末了還和他開玩笑說：“原來林先生見的重要客人就是你啊，早知道我就該直接敲門進來，白害我在外面等了這麼長時間。”
“你來找林先生也是有事吧？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回頭再聚，我們好好聊聊。”徐可沒打算在繼續留下來，和黃白鳴隨便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看着電梯門緩緩合上，徹底遮擋住了視線，黃白鳴這纔回過頭，看着林健嶽，表情中帶着幾分疑惑。
既然都碰上了，林健嶽也無意隱瞞，將徐可來找他的目的說了出來：“徐可手上有一部電影，想找我給他投資。”
黃白鳴嘴上不說，心裡卻嘖嘖稱奇，作爲新武俠電影的代表人物，徐可現在要拍戲，願意給他投資的人大有人在，怎麼反而跑來找他之前一直不大看好的林健嶽合作。
“黃先生，你和徐可也算是熟人了，這事你怎麼看？”
“這事有些蹊蹺。”黃白鳴實話實說。
林健嶽轉過頭，看着黃白鳴，“黃先生爲什麼會這麼說？”
黃白鳴微微一怔，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當着林健嶽的面，總不能把徐可以前說的那些話都告訴林健嶽吧？
“徐可和林宥倫關係不錯，最近也沒聽說兩人有鬧不和的消息，按理說徐可要拍什麼電影，應該是去找林宥倫纔對。”
黃白鳴急中生智，將話題扯到了林宥倫身上，林健嶽聽後，滿意地點點頭。
他問黃百鳴這些，本來就是想要試探一下黃白鳴的立場，在現在看來，黃白鳴很清楚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
“徐可拿到了《誅仙》的電影改編權，希望我能投資支持他拍攝這部電影。”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林健嶽把徐可的來意簡單地說了一遍。
“林宥倫的小說，他自己爲什麼不投資？”黃白鳴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
“徐可說拍成這部電影至少需要1億港幣，想法沒有得到林宥倫的支持，所以才跑來求我。”林健嶽淡淡地解釋道。
“也就是說，他來找林先生，林宥倫那邊是知道的？”黃白鳴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林宥倫要是不答應，你認爲他敢跑來和我接觸嗎？”林健嶽自嘲地笑道。
黃白鳴倒是很能理解徐可的心思，即便是他，在和林健嶽合作的時候不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林宥倫那邊不高興，最後沒辦法在香港影壇立足。
林宥倫掌握着香港唯一的院線，等於便掐住了所有電影人的咽喉，隨着新寶院線的敗亡，嘉誼院線一家獨大的利益格局已經非常的穩固。
說到底還是香港市場太小，一家院線就已經可以完全地滿足市場需求，從三大院線爭霸時期走過來的電影人，都從這種壟斷的利益格局中獲利，而越往後，想要改變這種格局就越發的困難，這也是林健嶽千方百計要進入嘉誼董事會的原因。
沒有這層董事身份在，估計真沒有人敢幫寰亞開戲。
“這會不會是一個局？”黃白鳴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林宥倫直接表明態度，實際上就是要逼我入局。”
林健嶽輕輕嘆了一口氣，他不是看到仙俠題材的侷限性，也知道投入巨資支持徐可拍攝這部電影，很有可能會虧本，但是徐可的構想卻讓他非常地心動。
徐可要把這部電影打造成東方特效電影的技術標杆，如果他的這個目標真的實現了，對於寰亞的發展會是一個巨大的促進。即便影片最後沒能收回成本，也可以收穫巨大的名望。
寰亞現在不缺錢，缺的就是名氣，有了名氣又捨得花錢，自然會有人願意投靠過來，這便是寰亞發展壯大的契機。
林宥倫這次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林健嶽即便是看出這會是一個大坑，可仍然忍不住想往裡跳。
這是一場賭博，唯一遺憾的是林宥倫做莊，所以林健嶽無論賭輸賭贏，對林宥倫而言都沒有什麼損失。
黃白鳴在聽說徐可準備用1億港幣來拍一部電影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他本以爲林健嶽既然看穿了林宥倫的意圖，就斷然不會在和徐可合作，但沒想到林健嶽卻直接問起了他對徐可的看法。
對於林健嶽來說，這場賭博的關鍵在於徐可能否把這部電影拍出他所說那種效果，林健嶽對徐可瞭解不多，自然就想到通過黃白鳴來了解更多。
黃白鳴這可就爲難了，他知道自己的話很可能會對林健嶽的決定起關鍵作用，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他應該幫徐可說好話，但站在自身的立場上，他又不得不考慮，如果他幫徐可說了好話，最後這部電影拍砸了，林健嶽會不會把這一切都歸咎到他頭上。
最後黃白鳴還是合了稀泥，誇了徐可兩句，同時又說了徐可的一些缺點。
“徐可的想法很超前，但有時候這未必是一件好事，就拿當初他幫嘉禾拍的那部《新蜀山劍俠》來說，特效這些在當時的香港絕對算得上是一流，影評界一片稱讚，但觀衆就是不買賬，在這件事上，我覺得林先生應該還是要謹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