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王世子上門,旁人有什麼事要稟報江先生,也只能乖乖等着,等到他離去再說。
讓自己呆到春闈考官的任命狀上門,意圖明顯,也不難懂,便是不想讓江尚書知道小林公子進了京,以及詩會上“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這一齣戲。
只是知道歸知道,自己這位太子哥哥到底是要做什麼,其中有什麼深意,小王爺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思忖了一下,既然小林公子不想給江先生添麻煩,自己按太子說得做,好似也算是幫了林甫一個忙。
太子不解釋,他便就不問。這便是這兩人的相處模式。
八面玲瓏滴水不漏的太子,在自己面前說話如此直白,許多事情都不避諱自己,這份信任是值得尊重的。因而太子不說,小王爺便絕不多問。
再說了,其中的彎彎繞繞若是瞭解清楚了也只會徒增煩惱。父王叫自己作壁上觀,總要留點懸念纔有意思不是?
小王爺稍一琢磨,覺得這件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便點頭應下。“此事不難,小事而已,若是能將先前的酒帳一筆勾銷,我當算是佔了大便宜了。”
“哈哈哈哈哈。”,太子好似已經打好了算盤,開懷大笑道,“此事做得輕鬆,再過些時日搞不好就有得你忙得了。”
小王爺不知道太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但諒他現在的處境也不敢算計到自己頭上來。心中雖是有些發毛,卻倒也不怕什麼。
說定了此事,太子毫不墨跡,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裝便出發了。小王爺則是將剩下的半壺殘酒飲了,這才肯站起身來。往尚書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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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情況是愈演愈烈,士族子弟們就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很是炸毛。
寒門士子們則是因爲壓抑了太久,難能有人說出他們的心聲,一時情緒也有些澎湃。
加之這詩會學子們衆多,魚龍混雜,吵吵嚷嚷的。真在裡面喊幾句真心話,也沒人能認定到底是哪位在口出狂言。
吵着吵着就有些失控,從單純論詩變成了兩個階層之間的相互控訴。先前還是各種引經據典,後面也不知哪邊先開始的,總有些髒字打四面八方不起眼的角落裡飛出來。
大家從論詩作說到了這份上,局勢就有些微妙了,林甫再這裡多呆也沒了什麼意思。便拱拱手,拉着堂姐先行告辭了。
而夏澹夏大小姐剛進門就遭遇了這麼一出,自然也不好多再次逗留,如此大家便各自出門不歡而散了,只留下無數學子還在爭執。
寒門學子要說自己是沉下僚的英俊,士族子弟則在力圖證明自己是身居高位的英俊。
兩派人爭來爭去,最終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關於林甫,不論大家是敬佩還是看不慣,都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就是此人肯定是英俊。
詩會沒散林甫就跟着姐姐回了林府,進房間翻了一會書發覺溫不進去,便出門要在院子裡走一走。真要說起來,這裡纔是他第一天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所在的地方。
只是那時候事發突然,火光漫天還夾雜着黑煙,有些看不太分明。
也不知道如今這偌大的院子到底是變了多少。不知不覺就十七年了,就是那年灑下幾顆種子,現今這地方也該是綠樹茵茵了。
林府很大,還有個後花園。一進院子圓形的拱門是一面石牆,遮擋住了這裡面的滿園春色,但仔細看看,還是猶有兩三枝丫一枝紅杏出牆來。
林甫踱進這後花園,突然想到,若是不生變故這裡便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宅子。雖說陛下封了自己老爹王位,但打死他林甫都不會相信一個皇帝會放一位不世帥才跑去這麼大一塊富饒之地上去當實權王爺。
皇帝的承諾就像是畫餅充飢,大家明明都知道,這句欲與你共分土是當不得真的,只是皇帝拉攏人心的手段,但總會有人在不知不覺中生出了僥倖的心理。
也不知道自家老爹當年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真心信得過自己這個結拜大哥,竟然沒有誠惶誠恐地推辭,反而是爽快的答應了,這得是多大的勇氣啊。
說起當年是,林甫也不知道到底皇帝是不是參與者,他只是時隔多年重回林府的時候,不知怎麼地就生出了一些感慨。
感慨若是他不要那麼相信皇帝,要是他在臨近文皇稱帝的時候把自己的姿態放的低一點,自己家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君無戲言,那是皇帝樂意的時候。皇帝的話,聰明人就聽聽,若是皇帝后悔了,他們自然會及時脫身,該閉嘴的時候閉嘴,不問就不說,不吩咐就不作爲,樂得做一個富貴人家不好嗎?
這是林甫重回京都第一天的感慨,他覺得要像三國時期的賈詡那樣纔算是最明智,算無遺策,在亂世的時候既能夠施展抱負,又能夠明哲保身,最後身居高位得以善終。
悶聲發大財,這纔是最好的。卻忘了自己也是因爲別人才踏足的這名利場,也忘了走上了這條道路,根本是身不由己,又哪有多少東西可以選擇。
周曆十四年二月,林甫回到京都將軍府,覺得自己的生父不夠聰明。看着物是人非的舊居,憑空因爲自己素未謀面的父母生出了幾分傷春悲秋之感。
這個時候的林甫是年輕的,是自信的,帶着幾分穿越人士特有的那種,自己一定可以輕輕鬆鬆縱橫天下的錯覺。
他在周曆的十四年春天,站在自家林府後花園的門口,感覺什麼事情都難不倒自己,最多是有些曲折,最終的結局一定會是好的。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想吃,想睡,想愛,想替神仙姐姐了卻心事,甚至還有那麼一瞬間想變成天上的雲彩。
然而而後的事情告訴他,生活就是逐漸發現很多事情自己其實都無能爲力的一個過程,他所付出的代價也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