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杏兒公主看來,要說這冊子中的話語是靡靡之語,實在有些言過其實了。
太后她老人家實在古板了一些些,只要這書裡流露出了那麼些個情呀愛呀的意思,不論這內容如何高貴典雅,恐怕都入不得太后的眼,統統便被算作了靡靡之語。
杏兒公主滿臉羞紅地翻了十幾頁,因爲第一次看到這般露骨的表達而泛起的紅暈漸漸消退,細細品讀了書中的句子,暗暗覺得不愧是紅學的作者。
就連這等事情也能被他寫得這樣平淡卻又思索當然。
尤其是這幾句,着實打動了杏兒公主的心:
“人可以擁有怎樣的生活呢?我答不上來,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但那些都過去了。重要的是,那讓我突然明白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愛你。
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麼嗎?就是從心底裡喜歡你,覺得一舉一動都牽動着我的心。不喜歡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如果你這樣做了,我會哭,但還是喜歡你。你願意用同樣的愛情回報我嗎?”
看了這些話,杏兒公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在那天的生死一刻,竟然驀地明白過來了自己的心意,因而纔會反應這般劇烈,不論如何也不肯接受指婚的旨意。
怪不得太子哥哥對自己說要快些。
細細再讀其中的句子,覺得這一句“不喜歡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如果你這樣做了,我會哭,但還是喜歡你。”說得很是幼稚,童趣,卻偏偏似在情理之中,撥動了她的心絃。
沒想到這位聲名鵲起的大才,說起這感情的事情來,不是辭藻堆砌,也不是雪月風花,反而如同小孩子一般,說得這般直白,卻又理所應當。
比之那些公子哥們附庸風雅的拙劣詞句,小林公子明明詩文過人,卻是不屑爲之,偏偏走起這白話的抒情線路來,讓杏兒公主大感意外。
再往後翻,又見得了些許字句,諸如,“我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你的父親說得不錯。但我現在有了,我的擔當就是你,真的。”,“算了,不多說了。我只求你告訴我,到底如何才能娶到你。我還不算太笨,還能做許多事情,你告訴該怎麼辦吧。”。
杏兒公主便明白了,事情已經不可爲之。
林甫與自己妹妹的關係,比自己想象的要近太多。書冊中許多名字,典故,連博學的她也從未聽說過。
書冊幾萬字而已,倒也不多,杏兒公主迅速地翻到了結尾,看見了這麼一段話。
“兒時的時候,我曾與先生說,這就是生活。那時候你不明白我在說什麼,說實在的,我也不明白。我覺得生活就是慢慢受錘的一個過程,人一天天的老下去,奢望和熱血也一天天的消失,最後變得像是受了錘的牛一樣。”
“我很早的時候就預見到了這一天,但是我覺得我會一輩子生猛下去,誰也錘不了我。不論遭遇什麼,我都不會屈服,你和我一起好嗎?”
讀到這裡,杏兒公主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林甫那彬彬有禮的樣子。他彷彿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着伸出一隻手,輕柔但是堅定地問道,“你和我一起好嗎?”
杏兒公主子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這樣的提親,恐怕沒有誰能夠拒絕。
無關地位,無關金銀,只是一個獨立的靈魂笑嘻嘻地在詢問另一個,生活就是這樣受錘的過程,但我不相信,你和我一起好嗎?
越是嫺靜,越是知書達禮的女性,反而更加渴望這種精神層面的平等和認同。
只是這一聲“你和我一起好嗎?”問的卻不是自己。
於千萬人之中,於千萬年之間。終其一生也遇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和遇到了卻不是自己的,這兩者究竟哪個更令人無奈一些?
“我沒有錯。”,杏兒公主輕輕咬了咬下脣,有些苦澀地在心中如此想着,“我只是來晚了。”
按冊上的說法,兩人的情誼從三四歲的時候便已經萌芽,昔年的青梅竹馬如今演化成了兩個相愛的靈魂,哪裡是才見過幾面的自己可以比擬的。
她本想着趁兩人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把婚事定下來,日後也能漸漸培養感情,卻沒有想到小林公子竟然這般剛烈,連翰林院七品修撰的職位也不要了,直接溜沒了影子。
事已不可爲,不必再勉強。杏兒公主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她雖有橫插一腳的嫌疑,但她對自己也是極有信心的。可以說雖然她一直很照顧木子,太后每每偏心的時候都護着自己這個妹妹,但打心底裡,其實杏兒公主也覺得自己比木子要好上三分。
卻不知從小被穿越人士耳濡目染的木子,纔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真正跟上穿越人士思路的那個人。在林甫心中,其他人與木子相比,那是根本沒有可比性。
有些心灰意冷的杏兒公主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這事兒真要說起來,有一部分也是她挑起來的。
“皇祖母,這外面書冊已經賣出去那麼多,追也追不回來,再這麼鬧下去也是不妥,要麼這婚事,就算了吧。”,杏兒公主覺得,這事兒是自己找太子挑起來的,現在這個尷尬的局面,自己也該勸勸太后纔是。
“真要說這書冊裡的句子,雖是通俗了些,卻也沒有什麼不入眼的字句,現在人人都知曉了林公子和木子妹妹的關係,若是咱們硬要指婚,臉面上也不好看不是。杏兒又不是尋不着好人家了,犯不着鬧成這樣了,還非要和妹妹爭嘛……”
“你和那丫頭爭?”,太后繞是在喜愛的杏兒公主面前,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臉色也難看得很,“現如今的情況是那小子和哀家爭!竟敢拒接聖旨,挑動民意,這還了得?!”
“他如今得了些才名便不知道這天下是誰的天下了,行事竟然如此乖張跋扈。這才七品就膽敢抗旨拒婚,出書挑事,若是今後升了官,那還了得?!”
太后眼中,此事已經不是什麼婚事了,而是她的顏面問題,“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知道你心疼那丫頭,護着那丫頭,現在這婚事難不成你又要讓着她?這事兒哀家做主,非要把那小子揪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