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攙扶太平的侍女還站在一旁呢,可太平公主似乎根本不當她們存在。
不過這句話一出口,兩名侍女便知道自己不該再聽下去了,馬上鬆開太平公主的臂肘,肩不動裙不搖,流水一般退開了去。
楊帆向太平公主眨眨眼,悄聲笑道:“那你想要我怎樣謝你呢?”
太平公主挺起她那引以爲傲的酥胸,拿腔作調地道:“楊湯監,今晚爲本宮侍寢,你可要拿出十分的本事來!”
楊帆忍俊不禁地道:“只怕殿下消受不起,到時候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誰難過。”
太平公主俏臉一紅,嬌嗔地拍了他一下。
楊帆說笑兩句,便斂了笑容,正色地道:“殿下若以爲我煞費苦心,勞動公主走這一趟,就只是爲了替我出口惡氣,給那來俊臣找些不痛快,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擡頭看看山上,道:“來,咱們邊走邊說,免得錯過了好戲!”
山坡上,張同休一羣人已經消失在一片山岩後面,太平公主不需要兩個侍女幫她作戲,也可以舉步登山了。
兩人沿着石階向山上走去,衆家人護衛開始把攜帶的東西從車上往下搬。太平公主與楊帆一邊拾階而上,一邊接着方纔的話題,睇着他道:“你喚我來,不是爲了替你出氣,難道是爲了……”
她的眸波調皮地一轉,忽然嬌媚一笑,頰上微生紅暈,似喜還羞地道:“你是因爲想我了麼?”
看她眉梢眼角,一片春情盪漾,還故意作出一副可人的模樣。楊帆見了也禁不住心中一蕩,這種成熟嬌豔的女人有意散發出的魅力可真是不好抵擋。他輕輕瞪了太平一眼,道:“你若不想聽,那我可就不說了。”
“好吧好吧!”太平公主成功地挑逗了郎君,心中歡喜不禁,向他扮個鬼臉,嘻嘻笑道:“你說吧,人家乖乖聽着!”
楊帆道:“受點閒氣其實也沒有什麼,若只是爲了讓來俊臣難堪。我才懶得如此大費周章,爭風斗氣,那是小孩子才喜歡的把戲!”
太平公主眨眨眼睛,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嗯!說起來,我家二郎可真是越來越有大人風範了!”
楊帆白了她一眼道:“難道我本來不是大人麼!”
太平公主瞄了他一眼。探過身來,輕輕一咬紅脣,不懷好意地問道:“那到底有多大呀?”
楊帆啼笑皆非,若非正有公主府的侍衛奴僕遠遠地跟着,太平的翹臀便免不了捱上一記大巴掌:“我的殿下,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太平公主憂心忡忡地道:“若是人家太過正經了,會不會惹你生厭吶?”
楊帆哼了一聲。沒有再理會她這種一語雙關的挑逗,而是漫聲說道:“財富,是十年就會垮塌的棚屋;權力,是千年不倒的石殿。可這種面子上的風光又是什麼呢?”
楊帆撮脣一吹。便把一片飄到面前的雪花吹開了去,楊帆道:“不過就是這麼一片轉瞬即逝的雪花,真不明白有些人爲什麼會樂此不疲,爭它作甚!”
太平公主雖然慧黠。但是這一次真的沒有猜到楊帆的目的,她還真以爲楊帆是氣不過來俊刻意到龍門顯擺威風的作法。所以向她求助,想讓來俊臣吃個癟,所以方纔成功地激怒了一羣護花使者,上山去找來俊臣的麻煩,她才心中喜悅。
這時聽着楊帆好笑的語氣和那一番輕蔑的比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對。聯想到楊帆當初派人傳訊時,特意指明要她帶上張家兄弟,太平公主忽地恍然大悟:“張氏兄弟?你的目標是他們?”
“沒錯!”
楊帆微笑起來,同樣是冰雪聰明的女子,但是因爲出身、環境的不同,顯然還是太平公主對於權術陰謀的感覺更敏銳一些,如果換作婉兒、小蠻或者阿奴,她們不會這麼快就明白自己的用意。
楊帆道:“坦白地說,來俊臣剛回京時,我也看輕了他,以爲皇帝只是念着她當初登基稱帝時,來俊臣爲她立下的汗馬功勞,調他回京作爲報答。但是劉思禮、纂連耀一案之後,我就明白了!”
楊帆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去,看着那一團白霧迅速消散在空氣中:“來俊臣一直以孤臣自居,而且女帝也始終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對來俊臣的信任從未消失。只要來俊臣不是做得太過份,就沒有人真能置他於死地!
皇帝或者會因爲他做的太過份而處罰他,但是每當她需要用冷酷的手段掃除可能的威脅時,還是會想到他,繼而起復他、重用他,因爲女皇覺得這樣的人用着才放心,而且得心應手。”
楊帆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太平公主,笑了笑道:“女皇曾經想用我取代他的,可惜我讓她失望了。我的手段沒有來俊臣狠辣,女皇用着不得力!而且,不管我是和李昭德走在一起還是和武三思走在一起,她心裡都會不痛快!
她也許對我這個人很放心,但是並不代表她會就此把我倚爲心腹,她想要的心腹是……只要她在位一天,眼裡就始終只有她一個主子,只要她一聲令下,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去爲她咬任何人!”
太平公主的神情也嚴肅起來,一字一句地道:“可母皇身邊,這樣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母皇本以爲江山已定,沒有了這樣的人也沒有什麼,可是劉思禮、纂連耀一案,讓她再度感覺到了危險。”
楊帆頷首道:“沒錯!所以,我們用正常的手段,很難扳得倒他,哪怕他在爲女皇做事時,依舊不斷地往裡邊挾帶私貨。女皇的年紀越來越大了,對於皇儲卻到現在還舉棋不定,這種時候,她更需要來俊臣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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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道:“所以,讓他擔任京兆尹和司農少卿只是一個開始。用不了多久,母皇還是會把他調回三法司!”
楊帆道:“然後,他就會再度成爲女皇的耳目和爪牙,御史臺的酷吏已經被一掃而空了,不過以來俊臣選拔‘人才’的不拘一格,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度招集一羣酷吏,這種人,總比治國的乾材良臣要好找一些。”
太平公主站住腳步。兩眼閃閃發亮:“那班酷吏垮臺以後,我們才第一次擴充了力量,一旦讓來俊臣再成氣候,那就是我們的滅頂之災了!很可能……等到母皇殯天的那一天,我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對抗武氏、匡復李唐。可是。連誣陷宰相這麼大的罪名都扳不倒他,那就除非是在母皇心中比他更有份量的人對他下手,纔有可能了!”
楊帆微笑道:“沒錯!那麼皇帝心中,比來俊臣更有份量的人是誰呢?”
太平公主默然轉身,黯然答道:“不會是我,她的親生兒子和親生女兒……哪個都不是!”
楊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說道:“所以。惡人還須惡人磨!”
太平公主懷疑地道:“你覺得,張氏兄弟能行?”
楊帆睨了她一眼,道:“你不要因爲他們爲人面首就看輕了他們。並不是每一個做面首的都是懷義嫪毐之流。女皇現在對他們的寵愛,遠勝於薛懷義當年。可他們有薛懷義當年那般跋扈麼?
然而暗中他們已經做了多少事情,薛懷義侍奉女皇十餘年,在朝中可有自己的一兵一卒?然而張氏兄弟才侍奉御前多久,在朝中已經擁有了多大的力量?張氏兄弟。畢竟是出身名門,飽讀詩書。這兩個人,不簡單!”
太平公主側過頭來,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楊帆笑問道:“怎麼?”
太平公主道:“思慮縝密、手段老辣,朝廷大勢,一目瞭然,這借刀殺人的手段更是運用的爐火純青。若是你在官場上浸淫數十年,吃過無數的虧、受過無數的教訓,於一場場博奕中脫穎而出,能有這般心思手段也不稀奇,可是你……”
太平公主輕輕搖了搖頭,喃喃地道:“你有這般眼光、這般心思、這般手段,便是做一個鎮撫諸侯、統攝百官的宰相都綽綽有餘了,可你纔多大年紀,進入官場才寥寥幾年?世上真有天生奇才的人麼?”
楊帆心中暗道一聲慚愧,如果這位公主殿下知道他是由當世最大的七大世家聯合成立的“繼嗣堂”顯宗之主,如果知道他手下最重要的部門不是那些從三山五嶽吸納來的江湖異人,不是那些暗中掌控着天下經濟命脈的豪商巨賈,更不是他們不斷扶持和栽培、已經滲透到朝廷各個層面的那些官吏,而是“觀天部”,她就不會這麼說了。
觀天,觀天之化,推演萬事!
在“繼嗣堂”中,專門有這樣一些人,他們或者是博覽羣書的飽學鴻儒,或者是曾經在官場上打熬了半輩子的致仕老吏,他們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根據秘部送來的各種情報,探討、推演、謀劃一些關乎時局和重要官員的事情。
這些人時常檢討歷朝歷代那些成功或失敗的人和事,總結經驗教訓,根據他們所掌握的各種情報及時洞察朝廷的政治形勢,對居廟堂之高的政治角力、朝廷內外的形勢變化進行推演分析,繼而得出一個結論。
這些深沉多謀、經驗豐富的人,一個人兩個人,或許他們的分析研判會出很多錯,但是如果有很多的智士分析得出同樣的結論,那麼他們犯錯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楊帆自幼受虯髯客指點薰陶,起點見識本就遠比一般人要高,再有這樣一個強大的智囊團輔佐,他沒有表現的像諸葛亮一樣智近於妖,已經算是很低調了。
不過,再犀利的武器,也要掌握在會使用它的人手裡才行。這個觀天部彙集了各大世家能夠延攬來的大量智士,他們中很大一部分人並不是世家的人,因此爲了避免繼嗣堂被他們所掌握,這些人只負責研判,至於推演的結果宗主是否採納、是否執行,他們完全沒有過問的餘地,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們推演的結果報上去,人家有沒有看上一眼。
楊帆看着太平公主欣賞乃至有些崇拜的目光,溫柔一笑,一句甜言蜜語想都沒想就出籠了:“哪有什麼天縱其才,我能如此,還不是因爲你嘛。常言道,近朱者赤,和你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覺我就變得聰明起來了!”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雖然依舊奇怪楊帆的謀劃分析爲何如此老辣,但是知道他這麼說就是不想說,便也沒有不知趣地問下去:“好吧,聽你這麼一說,你今日這番作爲,還是爲了我、爲了我們李家嘍?”
楊帆笑道:“不錯!在下如此煞費苦心,正是爲了公主殿下,殿下何以謝我呀?”
太平公主嘆了口氣,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道:“小女子身無長物,如此大恩實在無以爲報,不如……就以身相許了吧?”
楊帆摸了摸鼻子,無奈地道:“這個……貌似和公主爲在下出頭的結果沒什麼兩樣呀?”
太平公主理直氣壯地道:“怎麼會沒有區別?當初人家向某人投懷送抱的時候,依着那人的說法,這裡邊的區別可大着呢!”
糟糕,人家要跟自己翻老帳了,楊帆趕緊告饒:“好好好,殿下所言……”
“楊帆、你好樣的!你好樣的!”
一陣尖厲如猿啼的怪叫聲驟然響起,打斷了楊帆的話。
楊帆和太平公主霍然擡頭,就見來俊臣站在一處山坡上,衣衫不整、襆頭也沒戴,披頭散髮,正暴跳如雷地指着他大喊大叫:“楊帆,你好本事!哈哈哈哈……,我跟你姓!我他孃的從今起我跟你姓!我……哎喲……”
來俊臣在山坡上跟跳大神兒似的跳得正歡,腳下突然一滑,一個屁股墩兒坐到雪地上,“嗤溜溜”地順着山坡向山下滑去,山谷中登時傳出他更加淒厲的叫聲:“救命啊~~~~,姓楊的,我和你不共戴天!救命啊……”
楊帆手搭涼篷遙遙望去,直到來俊臣的身影消失在一片丘陵背後,這才吁了口氣,嘟嘟囔囔地道:“不是我多疑,我真覺得,他有點不正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