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看完楊帆所寫的東西,冷笑一聲道:“去,給崔侍郎送去!”
那書吏呆呆地看着他,遲疑道:“郎中……”
陳東道:“去吧!你以爲,崔侍郎會由着他這般胡鬧麼?這醜事鬧開了,他臉上就好看?”
那書吏恍然大悟,趕緊道:“小的這就去!”
書吏急急又奔後衙,羅令湊到陳東面前道:“郎中,這個楊帆也不是善碴兒呀!”
陳東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就慌了?咱們還有一招殺手鐗呢,這一招破不了,哼!他就知道,這刑部衙門裡頭,究竟是誰說了算了!”
陳東把雙手一背,冷笑道:“那樁案子,已經報到大理寺去了吧?”
得到羅令肯定的答覆後,陳東微微一笑,道:“好!大理寺審完了,是要交我刑部複審的。那樁案子和他經手的這樁案子是相關的,到時候,我看他怎麼辦!”
他拍拍羅令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一時的得意不算什麼,笑到最後的人才是勝利者!”
後衙裡,崔菩薩接到書吏送來的東西,頓時把眉頭一蹙,不悅地道:“胡鬧!有什麼不妥當的事,難道不能跟本官講麼,怎麼可以鬧出這樣的事來?”
書史訕訕地道:“楊郎中說,應該通知尚醫署、尚藥局、洛陽府、患坊……”
“不要理他!”
崔元綜沉下臉揮手:“去,叫他來見我!”
話猶未了,馮西輝便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向崔元綜兜頭一揖,道:“侍郎,楊郎中說他偶感不適,恐怕也是染了瘟疫,所以……回家隔離去了。”
崔元綜愣了愣,大怒道:“他都不跟本官打聲招呼麼?”
馮西輝乾笑道:“楊郎中說,恐怕傳染了侍郎。”
崔元綜又好氣又好笑,指着他和那個書吏道:“你們兩個,馬上到楊家去,叫他回衙來見我!本官不怕傳染!”
快晌午的時候,馮西輝和那個書吏回來了,崔元綜見楊帆並未隨他們回來,不悅地站起身道:“楊帆人呢?”
那書吏道:“楊郎中動作好快,卑職到了楊家一問,楊府的人說,他們阿郎和大娘子已經離開府邸了。”
崔元綜冷笑道:“自禁於郊野去了,還是跑到哪兒遊山玩水去了?哼!問清楚他的去處,把他給我找回來!”
馮西輝上前一步,肅然答道:“卑職已經問過了,楊郎中去了白馬寺!”
崔元綜聽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過了半晌,他才緩緩拿起案上的《刑部防疫楊五條》,似看不看的,臉上陰晴不定。
馮西輝偷眼瞟了瞟他,又不陰不陽地跟了一句:“楊郎中將這防疫的公文謄錄了一式兩份,自行揣走了一份,不知……意欲何爲!”
崔元綜臉色又是一變,沉默半晌,緩緩說道:“把防疫的事情,報與政事堂知道吧!”
那書吏大驚,正欲進言,崔元綜一個冷冷的眼神兒便制止了他。
這時,廚頭兒王丸端着豐盛的食盤走進來,殷勤地道:“侍郎,該用午餐啦!”
崔元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吃什麼吃!把公廚關了,從今天起,一應午餐供應,全部停止!”
“啊!這是爲什麼?”
崔元綜欲言又止,先揮一揮手,讓馮西輝和那書吏出去,等二人離開之後,崔元綜臉上氣極敗壞的神色忽然一掃而空,很輕鬆地笑道:“不要多問,只管按老夫的吩咐去辦。”
王丸頗不情願,崔元綜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只盯着你那一畝三分地兒,照辦!”
王丸無奈,只好答應一聲,端着食盤又退出去。崔元綜撫着鬍鬚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揚聲道:“來人啊!喚皮郎中來,隨老夫去衙外用餐!”
崔元綜的言語之中,隱隱透出一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那個老匹夫,當真是泥胎木雕一菩薩,枉爲一衙長官,楊帆如此胡鬧,他竟全無辦法!”
陳東聽了那書吏回報,恨恨地一掌拍在案上,便在屋子裡轉悠起來,過了半晌,又嘿嘿一笑,自我安慰道:“也沒甚麼了不起的。可惜他還不知道此案另起了一場風波,鬧吧,鬧吧!容他得意一時,看他怎麼收場!”
這時羅令氣極敗壞地趕回來,說道:“郎中,公廚竟然關了,好好的菜餚,全都倒進了泔水桶裡,這……這……”
陳東哼了一聲,道:“出去吃!”
楊帆和小蠻兩夫妻由本寺真正的方丈三山大師和原某觀主持一濁和尚陪同的,緩緩而行,三山大師指指點點,不時對這寺中古蹟做着講解。
白馬寺是中華第一古剎,佛教傳入中原後官方所建的第一處寺廟,寺中自然有許多長着青苔、泛着蒼桑的古老建築和樹木。
楊帆看見馮西輝急匆匆走進後院,就站在齊雲塔下的臺階上,便向三山大師微笑着合什一禮,道:“大師請!”
三山大師向他還了一禮,與一濁和尚領着小蠻進了齊雲塔。楊帆拾階而下,與馮西輝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大袖一掃,拂去幾片落葉,笑道:“坐着說。”
“是是!”
馮西輝一臉興奮,等楊帆坐了,這纔在側面坐下,只把半個屁股墊在石凳上,以示對楊帆的尊重。
這小意的表現,楊帆倒是沒有在意,只是微笑着問道:“如何?”
適時,天光已斜,陽光透過婆挲的樹葉,搖曳着映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地上,風起樹動,於是樹影輕搖。樹影之中,似乎只有他們兩人一動不動,於寺中觀來頗有禪意。
只是,兩個人說的話卻是俗不可耐了,左右不過是些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的凡人手段。
“崔侍郎也沒辦法了,只好把郎中的行本送到了政事堂,李相公稟報了皇帝,皇帝下旨,在整個洛陽城開始防疫,咱們刑部是重中之重的疫災區。”
馮西輝說到這裡,忍不住便笑:“衙裡上上下下都被髮動起來,把一切犄角旮旯全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整整幹了兩天吶,陰溼的地方灑了石灰。這還不算,尚藥局的人也來了,每天熬了比膽汁還苦的藥湯子,逼着每個人必須喝下去,喝得大家中午都沒有胃口出去吃飯了……”
楊帆微微一笑,皇帝還是很給面子的。本來嘛,是你把我塞進刑部的,如今我使了手段,要是你不配合一下,而是拆我的臺,那你讓我來做什麼?
楊帆不想聽刑部裡的狼狽相,只是問道:“諸司長官有什麼反應?崔侍郎和陳郎中怎麼說?”
馮西輝眉開眼笑地道:“崔侍郎自打把郎中的行本送到政事堂,而皇帝做出了決定之後,他就又做起了泥菩薩,上邊怎麼做他不管,下邊怎麼抱怨他也不管,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看樣子是想袖手旁觀了。”
楊帆微笑着插了一句:“他就沒想找我回去?”
馮西輝吃地一聲笑,道:“怎麼不想?只是他一聽郎中進了白馬寺,借他個膽子也不敢來啊!”
楊帆輕輕撫着膝蓋,思索了一下,又問:“陳東呢?”
馮西輝道:“陳郎中還在硬撐,崔侍郎那兒的啞口不語就不消說了,皮二丁卻是趁此機會不遺餘力地打擊他,一開始大家斷了伙食,又受了罪,還對郎中你頗多埋怨,可是他們也奈何不得你,又不得解脫,在皮二丁的煽動下,這滿腔怨意自然就集中到陳東身上了。
至於孫宇軒和嚴瀟君,卻是滑頭的很。眼下崔侍郎默不作聲,你這位正主兒又不在,他們是不會再做什麼得罪陳東的事的,卻也不會支持他。嘿!衙門裡哪怕一個守門的小卒也不是傻子,他們不作爲,這態度就已經夠明顯了,誰還看不在眼裡?如今這風向已經漸漸傾向郎中了,你看,是不是該回去收拾殘局了?”
楊帆皺了皺眉,道:“不不不,不要跟我說那些熱鬧,表象上的那些東西,其實沒什麼用。咱們要對付的是陳東,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反應,他還沒有亂?”
楊帆這麼一說,馮西輝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是啊!奇就奇在這裡,他似乎真的沒有心亂,這些事折騰着他也就罷了。還有那些受他唆使,居然在郎中你升堂問案時抱病不來的那些書吏衙差,全都被疾患坊給弄到荒郊野外關起來了,每天就丟點鹹菜大餅進去。
這些人的父母兄弟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他們的親人之所以如此全是因爲受陳東慫恿,與你這位刑部司正堂作對,所以天天都去找他聒噪,叫他把自己親人救回來,什麼難聽話都說,連他身邊的人都不勝其煩了,可是……他居然不慌。”
馮西輝想了想道:“我曾經認真查過他的許多行止坐臥的細節,他似乎……真的不慌。我連他每天中午去哪家館子吃飯都特意注意過,等他離開後,去那飯館裡向那夥計仔細詢問過他的食量,與往昔無異!”
楊帆的眉微微皺了起來,喃喃地道:“難道他不知道不必等我推翻了他定的案子,只要他對我的手段無計可施,就足以讓他在刑部大失威望?他……到底還有何所恃?”
楊帆站起身,慢慢地踱了一陣,忽又站住腳步,沉聲道:“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再三慎重。你回去好好查一查,尤其是他身邊長隨羅令的舉動,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十有**就要着落在這個羅令身上,我要知道,他的憑恃是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