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將,追兵近了,還有二十里!”
“郎將,追兵近了,還有十五里!”
“郎將,追兵近了,還有十里!”
“停下!後陣變前陣,原地待戰!”
天愛奴一聲令下,正在急急行軍的唐軍隊伍立即停了下來,整個軍隊反轉了方向,後陣變前陣,原地歇下。
他們已經派了騎兵趕回明威戍請求支援,但明威戍也只有兩千五百名騎兵而已,守將敢不敢冒着有可能被對方多吞掉一股生力軍,從而使明威戍進一步防禦空虛的危險派兵增援,他們現在還不確定。
不管援兵來不來,現在沒有援軍,他們就只能靠自己。
大道上,只有那些老弱殘兵和原本只負責餵馬、做飯的伙伕在繼續嚮明威戍方向快速行軍,其他人都停下來,原本的後陣,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全是弓手和弩手,其後則是跳蕩、奇兵等近戰步兵。
整個軍隊是呈梯次型配置的,這個倒不是出於天愛奴的吩咐,而是唐軍慣用的迎敵陣形,每一梯次的唐軍都如同一個方陣,但是每個方陣內部,長矛手、刀盾手等則組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楔形陣。
其實,縱然徐義生屁股上中了箭,不願意讓自己的部下看見他的糗樣,但是這種危急關頭,他依舊不肯露面,那就有些奇怪了,只是現在所有的唐軍都緊張地望着遠處,等候着衝過來的突厥兵,已經沒有人思量這個不合理的地方了。
天愛奴扯着簾角,瞧瞧看着外面的動靜。
因爲他們急急撤退的原因就是因爲聽說對方有十萬大軍,遠非他五千無險可守的兵馬可以抵擋的,士兵們都已知道這一點。所以這突厥兵還沒到。就已先聲奪人,唐軍將士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
天愛奴看了眉頭一皺,心道:“兵書上說。兩軍交鋒,首重士氣,這副樣子怎麼抵擋突厥騎兵的攻擊?”
她想了一想。大聲道:“古舟、樑四兒!”此時蕭副將已經跑到前陣親自指揮去了,其他的唐軍將領天愛奴實在是一個也不知道,幸好方纔還記住了這兩個親兵的名字,便大聲喊起了他們。
這兩人是徐義生的親兵,還真的就守在附近,一聽她喊,立即跑過來,天愛奴道:“大敵當前,勇者生。懼者死,怕有何用!叫兄弟們都挺起胸膛來,唱首歌來聽聽。壯一壯咱們的膽氣!”
“喏!”
天愛奴也不知道他們平時唱些什麼歌。但是知道軍中一定有軍歌,果不其然。古舟和樑四傳下令去,片刻之後,威武雄壯的歌聲便響澈了雪原: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聖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一隊隊勇士擎起長矛、戰弓、馬刀,甚至以刀盾互擊,打着節拍,用他們粗獷豪邁的嗓音唱起了威武雄壯的“大陣樂!”
歌聲挾着豪邁之氣衝宵而起,三軍將士頓時士氣大振。
歌聲中,遠遠的雪原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
歌聲中,那條黑線化成了一條滾滾的洪流洶涌而來,
歌聲中,那馬如龍、人如虎,蹄聲如戰鼓,
歌聲中,突厥勇士高高擎起了雪亮的鋼刀,匯成了一片閃閃發亮的森林!
歌聲中,弩手、弓手,紛紛射出了手中蓄勢已久的箭矢,或平射、或仰射,箭矢如一陣狂風暴雨般向猛撲過來的突厥軍射去,騎盾如傘,根本擋不住如此驟密的風雨,衝在最前面的突厥兵像割麥子似的齊刷刷倒下一片。
死屍遍地,失去主人的戰馬不再拼命向前狂奔,擋住了後方騎士衝鋒的道路,使得他們的衝勢微微一緩,蕭凝風嘴角帶着一絲猙獰的笑容,把手向下狠狠一揮,吼道:“再射!”
大旗一卷,第二撥箭雨又射了出去。
對面的突厥兵又攻近了一段距離,同時又有大批的突厥兵被射死,死屍和無主戰馬使他們的攻擊速度進一步受挫,他們原本的攻擊速度簡直銳不可擋,此時卻已不復那種可以駭得人沒有勇氣抵抗的氣勢,原本銳利的攻擊陣形也變得散亂起來。
突厥騎將大聲吼叫着着,正策馬前衝的突厥騎兵突然左右一分,衝向茫茫雪野,看他們的樣子,是要劃一個弧形,從兩側鉗向唐軍兩翼,順序遞進的突厥騎兵則繼續從中路進攻。
見此情形,蕭凝風眼中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大聲下令,一聲吩咐,戰旗揮動,左右兩翼的唐軍向前擴張,膨脹成一個弧形,護住了大軍兩翼,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兩股突厥騎兵,就像兩把銳利的彎刀,斜刺裡跑離大道,沿着一道弧線抄向雪原,如果他們原本的立足點是,這條弧形的終點就是撤退唐軍的中前段。
看樣子他們也知道留在最後面的唐軍是戰力最薄弱的,同時把一條長龍似的唐軍由此掐斷,也就等於抄了唐軍的後路,到那時兩條腿走路的唐軍在這茫茫雪原上根本無從逃跑,只有任人宰割。
斜着抄向雪原的兩路突厥兵正揮鞭如雨,拼命鞭打着胯下的坐騎,卻發現任憑他們怎麼催促,胯下的坐騎速度都越來越慢,似乎馬蹄陷入了泥綽,無法奮力前奔似的,正詫異間,“轟隆”一聲,雪原上突然陷出一個大坑,有幾個騎士當即連人帶馬掉了下去,後面有幾名騎士止不住衝勢,也慘叫着摔了下去。
突厥騎兵們有些驚怔,衝速頓時遲緩下來,這種情況並沒有就此消失,兩側的雪原上不斷出現坍陷的窟窿。彷彿怪獸的巨口。突兀地一張便捲進幾匹人馬。
這種情況實在是太恐怖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你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生。瘋狂抄向左右的突厥騎兵驚惶地勒住了戰馬。驚恐地看着前方平坦的雪原,皚皚白雪一望無垠,風把雪颳得平滑如鏡。上面看不出任何異常,可是誰知道只要踏出一腳會不會也被那地下的怪獸吞沒。
正前方的突厥兵迎來了第三撥箭雨,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爲後面的戰友爭取了更進一步的機會,但是後面的突厥兵卻沒有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他們都勒住了戰馬,驚駭地看向左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這片雪域上,現在有白亭海,休屠澤兩個湖泊。但是這兩個湖泊原本是連成一片的,那時這兒叫魚海子,整個湖泊非常巨大而壯觀。但是後來水源漸漸枯竭。中間露出陸地,便分成了兩個湖泊。
原本大片的湖面從此變成了鹽鹼地。唐軍現在所走到的這一段道路兩側原本是湖水較高處的堤岸,這個地方的路面最不結實,有很多看起來很正常很平坦的路面,實際上是經年累月由沙礫和鹽土凝結而成的一片土層,下邊是空的。
而下邊的空洞也不是隻有一層,它可能是很多層空洞疊加而成的蜂窩狀的地形,下面的情況非常複雜,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深,所以如果有人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無從施救,只能坐視不理。
這裡的駐軍和附近的百姓都知道這些鬼域的情況,輕易根本不敢靠近,所以蕭凝風一見他們衝向死亡鬼域,眼中便露出得意的笑容,這種鬼地方有時候一個趕着一頭羊的小牧童也能“轟”地一聲消失不見,這些突厥兵騎着快馬奔馳在上面不出事纔怪。
驚慌失措的突厥兵試圖撥馬往回走,可是有的地方來時還好好的,上面還有清晰的馬蹄印,誰想到撥馬回頭,馬蹄一踏上去,也轟然出現一個大洞,連人帶馬吞了下去。
這一下頓時把那些突厥軍驚得像沒頭蒼蠅一般在雪原上亂竄起來,有馬蹄印的地方走得提心吊膽,沒有馬蹄印的地方更加提心吊膽,他們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速度一快起來就把地面踏破一個大洞。
這時候,左右兩翼的士兵便好整以暇地射獵起來,他們不慌不忙,精確地瞄準目標之後再一箭射去,這些邊軍士兵的射術都不錯,每每一箭命中,把那逃也不是、戰也不是的突厥兵射落馬下。
正面大道上突厥人見此情景也知道兩側雪野中另有蹊蹺,不敢再派士兵散進原野,而是調集臂力強勁的弓箭手與唐軍對射起來。
他們一開弓,唐軍的弓手、弩手立即後撤,持着一人多高的步盾手擁向前來,把一面面大矛豎成了一面堅牆,唐軍的弓弩手躲在後面,從縫隙中向外射前,雙方陷入僵持階段。
天愛奴坐在車中,耳聽古舟送來前方戰報,不禁大喜,她剛纔故作含糊,已經問過樑四兒,知道這樣兇險的鹽鹼地面只有方圓兩裡地面,突厥騎兵不管是從遠處繞過來,還是在繼續後退途中重施故伎,應付起來都會很頭疼。
問題是突厥人並不知道這樣的坍陷區究竟有多大,不敢再派兵馬胡亂嘗試,這樣一來,兩側就等於有兩道天險替她阻住了追兵,只餘後面一條通道那就好辦多了。天愛奴立即吩咐道:“留後隊卻敵,其餘人馬繼續撤退!”
古舟一聽,吃驚地道:“郎將,留在後隊的那些弟兄……咱們不管了麼?”
天愛奴此刻心情大好,不禁笑罵道:“笨蛋!從容撤退,不許慌亂,後退百步,列陣張弓弩待敵,再命留守人馬撤到咱們身後百步處列陣張弓弩待敵,兩隊循環往復,緩緩退卻!還有,再命驛卒,快馬去明威戍搬取救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