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上,飛鳥絕跡,獸跡罕無。?..
就在這樣的風雪天氣裡,卻有一支隊伍正在艱難地跋涉着。
寒風捲着細細的雪粒撲面而來,叫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天太冷了,走上一陣,皮袍就會凍得硬梆梆的,用手叩之,會發出“嗵嗵”的響聲,彷彿一面皮鼓。
馬身上蒙上一層白色的汗霜,馬蹄踏着厚厚的積雪,行動非常緩慢。這樣的天氣裡,楊帆卻騎在馬上,同護衛隊伍一樣,頂風冒雪奮力行進着。
“二郎,進來暖和一下吧!”
沈沐從溫暖如春的車子裡探出頭來,這人着實怕冷,車裡生了四個炭爐,烘得裡邊暖意融融。
楊帆搖了搖頭,對他大聲道:“我從小生在南洋,不曾嘗試過這樣的嚴寒,這樣挺好,打熬一下,磨勵根骨,身子會結實一些。”
沈沐還想說話,剛一張口,便嗆了一口風雪,沈沐打了個寒戰,趕緊又縮回車子,放下了厚厚的窗簾,楊帆微微一笑,把腰挺得更直了。
他的臉上、脖頸和手上都塗抹了一層旱獺油,這東西的防凍效果確實好,北地嚴寒他體會的確實不多,不過他知道這樣的嚴寒,對身體和意志的鍛鍊非常有效,尤其是他這樣的練武人,在這樣肆虐的暴風雪中練習吐納,無疑會讓他的功夫更精進一些,他把這當成對自己的又一場挑戰,就像他當年在南洋同起伏不息的海浪拼搏一樣。
遠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那黑點移動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具大型的雪爬犁。沈沐的隊伍裡也有雪爬犁,不過是用馬拉着的,只是籍由冰雪,可以更輕鬆地拉載着重物前進。由於整個隊伍的行動緩慢,他們不需要狗拉的爬犁。而迎面趕來的這輛爬犁,卻是十多隻最出色的雪地獵犬。那雪爬犁一旦拉動起來,快如飛箭。
楊帆沒有太在意,這一路下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雪爬犁了,能在這樣的大雪天氣,以三兩人乘一隻雪爬犁奔波往返於雪域,除了沈沐的人就不可能有第二個。
果然,那隻雪爬犁一路無阻地駛過來,直到沈沐的車子附近才被護衛攔住,很快,一封密信就送進了車子。車子繼續前行,那隻爬犁也跟着大隊人馬同行,拉爬犁的獵犬趁機休息一下體力。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沈沐掀開窗簾,對楊帆喊道:“二郎,進來一下!”
楊帆以爲他又是邀自己進車廂裡暖和一下,剛要拒絕,忽見沈沐神情冷峻。心中不由一動,便翻身下了馬,把馬繮繩交給一旁的高舍雞,縱身跳到了車上。
楊帆拉開車門往車廂裡一鑽,冷風呼嘯而入,掀得那炭爐呼地一下竄起半尺高的火苗。門一關,火苗迎勢而落,映得沈沐的容色又是一暗。
有風的時候,厚厚的窗簾都放下來,車廂裡很暗,現在亮了一盞燈,燈就放在几案上,底部也是牢牢固定在案板上的,以防車子的顛簸。
沈沐把一封信輕輕推到楊帆面前,沉聲道:“出事了!”
楊帆看完信,輕輕放回桌上,沈沐順手拿過,丟進了炭爐,火光燃起,把二人的臉映得一明一暗。
楊帆問道:“情況很嚴重?”
沈沐道:“丘神績此番赴隴右,負有親身瞭解隴右諸般地理、軍事、兵備、民情等個方面情報的使命,那天,他恰恰調閱了幾處重要邊城的資料,而這幾份資料,都被那兩個逃走的突厥斥候帶走了。”
楊帆皺眉道:“那又如何?”
沈沐沒有回答,而是扭過身,在壁板的角落裡輕輕一扳,“嚓”地一聲,一塊木板應聲而落,如閘刀一般切下,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牆板上出現了一副地圖,楊帆辨認了幾眼,就認出那是一副朔方、隴右、河西地區的地理圖。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沈沐一路點下去,一連指了五六處地方,道:“這幾處地方,都是我朝防禦突厥的軍事要隘,依託險要的山勢地形,突厥人想要進攻河西、隴右,只有從這幾個地方進攻,這幾處要塞如果有一處落入他們手中,就等於被他們打開了一道門口,我朝將徹底陷入被動。”
楊帆順着沈沐一路指下去的地方看着,在連綿的沙漠和崇山峻嶺之間,這幾處可以溝通突厥領地和河西隴右朔方的城池非常分散,分別分佈在這三大軍區範圍內。
沈沐道:“如此天氣,兵馬調動不易,而且在無法確定對方的主攻方向前,也沒有辦法讓這幾處地方都補充足夠的兵力。這幾處要隘的詳細情況一旦被突厥人掌握,擇地進攻並佔領,他們的軍隊就可以源源不絕地從這個豁口闖過來。”
楊帆微微蹙起了眉頭,道:“這裡的守軍還要分兵一部分防備吐蕃,那麼就得從朝裡調兵了。”
沈沐道:“不錯!可是從中原調兵,路途遙遠,又以步卒爲主,在這樣的天氣里長途跋涉,不知幾時纔到,等他們趕到,這些地方早就糜爛不堪,我們也許可以把他們再趕回去,重新奪回這些要隘,但是這會造成許多問題。”
楊帆道:“第一,自然就是對這些地區的破壞和勞師遠征的靡費。”
沈沐點點頭,道:“第二,武媚剛剛登基,她要出兵,必然重用武氏麾下將領,這兵權之屬怕就要遂了武三思或武承嗣之意。暫時來說,兵權落於誰手並不重要,只要這員將領善戰、敢戰,能把突厥人趕回去就好。但是從長遠來說,卻與我朝國運大不宜!”
楊帆點點頭,他自然明白沈沐話中之意,如果武承嗣或武三思門下將領掌握兵權,也會不遣餘力挫退突厥人的,但是這兵權也就掌握在他們手中,外面的狼趕跑了,家裡卻養了一頭虎,後患無窮。
楊帆想了想道:“想必還有第三?”
沈沐輕輕點了點頭,憂慮地道:“就怕吐蕃不會坐失良機啊。這缺口一旦被打開,等到從中原調兵過來,再把突厥人趕回去,收拾好這裡的局面,不是三兩個月就能辦到的事。
那時已春暖花開,吐蕃這邊得到消息,不管是衝着上了烏質勒的當,還是衝着隴右河西地區的混亂,他們都不會坐失良機,如果他們再插一手,這仗恐怕一年都打不完,而吐蕃王、相之間的矛盾,也勢必會被外引。
在這個過程之中,如果讓吐蕃王或大相欽陵任何一方掌握了遠征大軍的兵權並且打了大勝仗,他們就有足夠的資本壓對方一頭,那麼他們就能很容易地壓倒另一方。
或者,大相欽陵把吐蕃王變成一個傀儡;或者,吐蕃王徹底剝奪欽陵的兵權,從而用平和的手段解決內部的衝突,如果他們在沒有什麼損失的情況把王、相兩者的權力統一起來,今後就更不好對付了。”
聽到這裡,楊帆也不禁覺得有些頭痛,忍不住問道:“沈兄有什麼好辦法?”
沈沐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當我是如今的大周皇帝麼?就算我是大周皇帝,我也無計可施啊,除非給我一支可以從天而降的人馬。”
楊帆聽了不禁沉默起來。
沈沐嘆了口氣道:“婁師德倒不愧是一位守邊的老將,他已盡他所能做了彌補。一是通知各要隘利用冰雪加固城防;二是通知河西、朔方兩地守將,與他一起,儘可能地抽調兵力補充到前方要隘去;三是派人速返洛京,把此事稟報女帝。
女帝那邊若能早做準備,一旦這裡有戰事發生,抽調兵馬的速度就能快一些。餘此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這些事不可能不準備,一旦準備,就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所以他想故佈疑陣玩‘空城計’也是不行的。”
沈沐意興索然地靠回榻背,低低地道:“回去洛陽,先把有關隴右的軍情密報呈上去吧,至於扶持西突厥十姓的事,也可以對女帝說說,有一利必有一弊,這一來倒是更有扶持他們的必要了,不過出兵奪回安西四鎮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因此兵事一延,不知又要拖多少年,拖得越久,越不容易……”
楊帆騎在馬上,心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一連串的變故,讓他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憤懣,然而他也不知該向誰發泄這怒火。風雪撲面而來,他卻已感覺不到寒冷,他只希望這風雪更大一些,這壓在心頭的憤懣之氣才能舒緩一些。
沈沐寫好了回信,那一身皮袍,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接了信,準備登上狗爬犁離開了,楊帆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高喊一聲道:“站住!”
那人訝然回頭看來,他的頭也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楊帆翻身下馬,對他道:“你等等,我還有話要對你家主人說!”
楊帆登上車子,“嘩啦”一下拉開車門,凜冽的寒風又往車廂裡灌去。
楊帆沒有關門,就在那被風吹得火苗噴涌的四具炭爐前對沈沐大聲道:“這場實力的較量,結果或許不是我們所能夠決定的!但是,我們可不可以給它增加一個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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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