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帶着這人是要去見太后的,也不敢多耽擱,就沒跟小蠻客氣,笑了笑便道:“好好好,小蠻姑娘,那咱家就先走一步了。”
高公公舉步往前走,旁邊那矮冬瓜戀戀不捨地盯了謝小蠻兩眼,這才快步追上去。走出去幾步,忍不住回頭又瞄了謝小蠻一眼,只覺她那嫋嫋的背影,依舊是說不出的好看,心裡頭就更癢癢了,忍不住喘着粗氣問道:“高公公,這妮子好窈窕哩,她是誰哇?”
高公公聽着他那侉侉的聲音,微微皺了皺眉,可這人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那一絲不耐迅速隱去,高公公盡力用和藹的語氣道:“哦,那位是小蠻姑娘,天后身邊的侍衛。”
那人聽了便是一喜色,又追問道:“是俺姑母身邊的侍衛?”
高公公道:“當然,咱家豈敢欺瞞武公子。”
那人聽了登時心花怒放,心想:“原來只是姑母身邊的一個女侍衛,啥女侍衛,不就是侍候人的丫頭麼,那就成哩!”
這個人叫武厚行,是武則天的一個侄子。
武則天的祖父武華生有四子,武士讓、武士彠、武士棱、武士逸。這武厚行就是武士逸第三子武安業的兒子。三房就這麼一根獨苗苗,而且是武安業老來得子,所以寶貝疙瘩似的,當小祖宗養活了。
武厚行是武安業老來得子,體質先天虛弱,動不動就鬧個病呀災的,家裡把他寶貝的不得了。從小不學無術,家裡人但求他活得長,也不敢多做他想。
武則天掌權之後,漸感親信不敷使用,不得不大量起用武家的人,但是三房因爲就這一根獨苗,身體又不好,所以家裡人一直沒有捨得放他出來做官。
如今,武安業已經去逝,家裡頭沒人管得了這個小霸王。在他一再折騰之下,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去。武厚行寫了一封信給他的姑母武則天,表達了想要做官的意願。武則天欣然應允,武厚行馬上歡天喜地的打點行裝,離開太原老家,奔着洛陽來了。
武厚行在家裡本來就狂傲無比,又知道他的姑姑就等同於大唐的皇帝。上與天齊,無人比肩,就更是目無餘子了,在他看來,所有所有的人,包括李唐宗室的王爺、公主。統統都是他武家的奴僕,更何況一個小女侍衛。
“俺要跟姑母把那個窈窕的俊妮兒給討過來!”
想着謝小蠻那嬌俏可愛的模樣兒,武厚行開始無限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了。
雪後的宮苑如瓊樓玉宇。高大巍峨的宮殿全都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偶爾露出一角金碧輝煌,其餘的部分盡皆隱藏在一片潔白之下,就連殿宇樓檐上的脊獸,此時也像粉雕玉塑一般。
聞香殿的小院裡。雪裡臘梅如豆,含苞欲放。
自古帝王家。皆好植梅花。
梅花無疑是冬天的一道盛景。
聞香殿前這幾株梅花開得正好,沒有綠葉映襯下的密匝匝的花骨朵兒倔強地鑽出茸茸的白雪,花瓣兒嫩得如蠟質般幾近透明,遠遠看去,彷彿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玉豆兒。
疏影橫斜,老幹虯枝的梅花樹下,高公公穿着一件肥大的棉夾襖,坐在墊了蒲臺的石凳上,正和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興致勃勃地講着自己故鄉冬天的事情。
高公公是粟末靺鞨人,他滿是緬懷地道:“那時候,老公才九歲,下完了大雪,跟着兄長一塊兒去河泡子,那北方,可比這兒還冷上十倍,河泡子都凍了厚厚的一層冰,我們就拿冰釺子撬,用石頭砸,在冰上面砸一個大窟窿。
嘿!那水下的肥魚正嫌氣兒不夠喘的呢,這冰窟窿一砸出來,肥魚都擁擠到水面上,很容易就抓上來,有時候啊,它自己就能跳上來。撿上這麼幾條肥魚,回家燉了吃,或者烤着吃,香得很!”
說着,高公公舔了舔嘴脣,似乎是有點饞了。
楊帆扛着大戟,笑嘻嘻地站在一邊聽着。
他是這聞香殿的侍衛,不過一到了冬天,太后不大到這兒來,所以每日都是無所事事,守門的宮衛偷閒,都到門房裡去烤火取暖,楊帆卻喜歡跟這些太監宮女們混在一起,無他,他想掌握上官婉兒行蹤,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這些宮裡頭的侍候人了。
“楊哥哥,你小時候也這麼捉過魚麼?”
一個小宮女瞟了楊帆一眼,笑盈盈地道。漂亮女子容易被人搭訕,俊俏的小郎君同樣容易被人搭訕,尤其是在這個陰盛陽衰的地方,幾個小宮女馬上轉向楊帆,作興致勃勃狀,把談興正濃的高公公扔到了一邊。
楊帆靦腆地笑笑,道:“沒有,我小時候老實得很,哪敢刨冰捉魚。”
一個宮女掩口笑起來:“二郎不說實話,你老實,誰信吶?那天蹴鞠,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二郎在場上那個威武,尤其是最後一個球……”
小宮女越說越興奮,一張小臉蛋脹得通紅,手舞足蹈地道:“這樣,就這樣,一個倒掛金鉤,然後凌空一旋,就穩穩地站住了,然後向前一衝,抱住了上官待詔。”
高公公呵呵地笑,翹起大拇指道:“說得是呢,當時那一腳端地神妙,看得人都喝一聲彩。老公當時也在,瞧得清清楚楚。”
一個小宮女笑嘻嘻地道:“二郎是頭一個沾過上官待詔身子的男人呢,上官待詔身上香不香呀。”
楊帆摸摸鼻子,靦腆地笑道:“看你說的,那時候……,都跑得一身汗,還有啥香氣。再說,我鼻子也沒有那麼好使。就這麼一扶,真有香氣也嗅不到啊。”
另一個小宮女便道:“喲,就這麼一扶?那一下扶得可真是瓷實,要不是二郎你,上官待詔要摔得狠了。”
旁邊一個宮女便撇嘴道:“這可難說,誰知道人家上官待詔是不是故意跌倒,等着二郎去扶啊。”
一個年長些的宮女馬上道:“要死!敢嚼上官待詔的舌頭!”
那小宮女吐了吐舌頭,壓低了聲音,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嘟囔道:“她都成老姑娘了,就不信她不想男人……”
一說起男人女人。大家都來了精神,本來就是搶前一步,將人扶起這麼一件事。沒有什麼香豔,也沒有什麼暖昧,她們聊着也是特別提神,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越說越來勁兒了,連楊帆這個當事人都被擠到一邊成了聽衆。
楊帆和高公公根本沒有插嘴的份兒。於是一起閉嘴,做起了聽衆。
就在這時,謝小蠻踏着鹿皮小蠻靴子蹬蹬蹬地走進來,往院中一站,杏眼一掃,看到拄着大戟站在那兒的楊帆。便道:“楊帆!”
楊帆扭頭看見是她,拖着大戟走過去,懶洋洋地問道:“謝都尉。有何指教啊?”
謝小蠻下巴一翹,威風凜凜地道:“御前有幾個侍衛過於懈怠了,天后很不滿意,讓我另選幾個侍衛換到御前去。從今天起,你就到武成殿去當值!”
武成殿是天子聽政和召見羣臣的殿堂。光宅元年武則天稱制後,武成殿就成了她垂簾聽政的所在。到武成殿當值。就是在天后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不如在其它宮殿閒散自由,那裡職務更重、規矩更嚴,薪水卻與其他侍衛一樣多,侍衛們都視如畏途,不願意被選到御前。
然而,卻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楊帆。楊帆正愁雖與上官婉兒咫尺相隔,卻摸不着她的行蹤,也見不到她的影子,這小蠻姑娘竟給他提供了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楊帆如何不喜。楊帆怔了一怔,喜形於色地道:“在下現在就去麼?”
謝小蠻微微揚着下巴,只希望從他臉上看到沮喪、懊惱,哪知道楊帆竟沒有一點不悅,甚至還很開心,小蠻不覺一愣:“怎麼會這樣?”
又見楊帆一副恨不得馬上走馬上任的樣子,謝小蠻更加失望,怏怏地擺了擺手,道:“不必,今天都快傍晚了,還去當什麼值,你去找朱彬交卸差使,明日一早,到武成殿聽用吧!”說完,就很鬱悶地走開了。
楊帆朝着她的背影含笑一揖,高聲道:“謝都尉,慢走”
謝小蠻剛一走,衆宮娥就呼啦一下圍上來,有人依依不捨地道:“哎呀,二郎要調到武成殿去當值,人家想再見到你可不容易了。”
有的人就爲他打抱不平,道:“怎麼能把二郎調到武成殿去呢,到那兒當值哪還能像現在這般自在,二郎可是咱大唐的英雄呢,這宮裡頭誰不知道你,你跟朱都尉說說,不去武成殿,朱都尉一定會給你這個面子的。”
楊帆笑吟吟地道:“苦些累些怕什麼,我在這兒當真,沒有機會上陣殺敵,便去御前多擔當些事情,升遷的機會也就大些,我還盼着,能在三年之內就升個隊正呢。”
馬上又有小宮娥幽幽地道:“二哥志向遠大,這纔是好男兒,將來二哥一定會大有成就的,唉!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子有這個福氣,將來做了我家二嫂。”
旁邊就有別的宮女笑她:“喲!瞧你長吁短嘆的,還我家二嫂,人家二郎什麼時候成了你家的了,不是你想做你自己的二嫂吧?”
小宮娥又羞又惱,嬌嗔道:“胡說什麼,看我不撕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