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鴻沒有立即把奏章呈與天子,而是以金殿訴冤的方式當衆說出內情,是楊帆事先提醒他做的。
楊帆很清楚宗楚客如今在韋黨中的地位,韋氏一黨不會坐視這麼得力的一員大將垮臺。
何況郭元振一旦坐視不作爲的罪名而被免職,韋氏一黨就可以把安西都護府十數萬大軍納入囊中,單從這一點上來說,韋黨也一定會包庇宗楚客。
因此,如果只是把證據呈到御前,此事很可能暗箱操作,最後不了了之。就憑韋后對皇帝的控制力,這件事最終很可能將錯就錯,但是在朝堂上公開揭穿此事,情形就截然不同了,皇帝不能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講。
如今郭鴻當場揭穿了真相,李顯命人把娑葛和郭元振的自供狀以及呂守素、阿史那忠節的供狀呈上來,親自閱覽了一番,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並不清楚宗楚客貪墨的事情,眼下見了這些證據,李顯很是惱火。雖然現在只有筆供,但他相信郭元振和娑葛的自訴是實情。很簡單的道理,娑葛已經自立稱汗,如果他不是真的受了冤枉而是誠心造反,他何必多此一舉。
李顯冷冷地看了宗楚客一眼,沉聲道:“宗楚客,你怎麼說?”
宗禁客向韋后垂簾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沉穩地躬下身去,朗聲道:“陛下,臣冤枉!臣盡忠職守,謹言修身,豈會做出有負聖望的事情。再者。那周以悌遠在西域,臣怎麼可能與他勾通?”
李顯大怒。把那信柬往前面狠狠一拋,厲聲喝道:“那麼,阿史那忠節和呂守素的自供狀,你又做何解釋,難道非要朕把阿史那忠節押赴京城與你當面對質,你才肯俯首認罪?”
宗楚客垂首道:“臣惶恐!臣不敢!但……臣無罪!臣冤枉!”
“你!”
李顯怒指宗楚客,被他的狡辯氣得怒髮衝冠,臉上泛起一片潮紅。韋后在珠簾後面輕輕咳嗽了一聲。悠然道:“陛下息怒,宗楚客一向公忠體國,依臣妾看來,指他索賄,確是不太可能。”
李顯皺了皺眉,用微帶埋怨的語氣道:“皇后!”
韋后不以爲然,依舊自顧自地說道:“就以常理說吧。宗楚客乃是當朝宰相,如果他想索要賄賂,不知多少人將要趨之若鶩,奔走於相府。
宗楚客又何必捨近求遠,去勒索一個番胡部落呢?那些遊牧部落能有多少錢,值得我大唐宰相垂涎?當然。臣妾相信郭鴻所言也是不假,不過陛下想過沒有,難道周以悌就不能假宗相之名狐假虎威?”
李顯聽了不覺意動,仔細想想,似乎皇后所言大有道理。從本心裡,他也不願相信自己所寵信的宗楚客如此貪得無厭。而且因爲皇后早年間爲他受的苦,以及他失去一個男人正常功能的自卑,都使他沒有勇氣違拗妻子的意思。
宗楚客暗暗吁了口氣,連忙躬身道:“皇后英明!”
韋后淡淡一笑,又道:“皇帝若想押解阿史那忠節回京對質,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路途遙遠,一去一回,最少也得半年的功夫,等皇帝再查明真相進行處置,那就得一年上下了。
如今娑葛已經佔據安西,切斷四鎮同中原的聯絡,西域商賈之路斷絕,周以悌則正率兵前往討伐,不論勝敗,總是一場兵禍,殃及無數百姓,陛下心中何忍。
吐蕃和突厥也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如果他們趁機興兵,挑撥離間,說服娑葛與他們聯盟,則西域又將烽火連天,不知何日才得太平了。”
李顯若有所思地道:“嗯!皇后所言甚有道理,那麼依皇后所言,朕該怎麼辦呢?”
韋后道:“陛下,今有郭鴻所獻陳詞供狀,已經足以證明郭元振和娑葛的清白。依臣妾之見,首要之事,就是安撫娑葛、恢復郭元振的軍職,以平息安西局面。”
李顯聽了連連點頭,韋后又道:“臣妾以爲,陛下只需承認娑葛十姓可汗的大義份,便可將突厥十姓重新納入治下,安西四鎮將不戰而復。
陛下本因郭元振身爲安西大都護,卻坐視娑葛與阿史那忠節相爭,之後牛師獎遇襲又未及時救援而治罪,如今看來,盡是周以悌垂涎大都護之職所進的讒言。”
韋后說到這裡,語氣稍稍一頓,眸光驀然冷下來:“這周以悌先是先是假宰相之名勒索番酋,復又中傷大臣,敗壞朝綱,理當嚴懲,以儆效尤。”
李顯欣然道:“皇后所言甚是妥當,那麼……就這麼辦吧。”
李顯扭過頭來,便依着韋后的意思頒佈詔命,郭鴻一聽父親轉危爲安、官復原職,雖然未能扳倒宗楚客,對他父子而言已是極好的結果,馬上叩頭謝恩。
不料,御史崔琬卻不想就此罷休。
如今大唐朝堂已經被韋氏一黨完全把持了,但這並不代表所有的官員都變成了韋氏一黨,只是所有重要職位都被韋黨把持,朝廷權力的運轉施行由韋黨掌握而已。
御史臺是言官的陣地,這個地方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進的,別看言官是清要之職,沒有多大油水,可是因爲一向的傳統,要進御史臺首先就得是進士出身,就這一條就限制了許多幸進的官員。
進士出身而投靠韋黨的官員自然也不少,不過他們就算不是一衙的部堂主官,也是一些樞要之地的官員,又或職位不高卻油水十足的地方,總不成向韋黨效忠了,便弄去清水衙門坐冷板凳吧。
因此,這御史臺是少數幾個還沒有被韋黨大舉佔領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攻訐宗楚客的理由,崔琬豈肯輕易放過。眼見韋后要丟卒保帥,崔琬馬上越衆而出。高聲道:“且慢,臣還有本奏!”
李顯蹙着眉頭,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崔琬道:“陛下,皇后所言,立即安撫突騎施部,恢復郭都護之軍職,以平息西域局勢,免爲吐蕃或突厥所趁。臣深表贊同。然……”
崔琬向宗楚客一指,厲聲道:“如此行爲的原因是,郭鴻獻上了證據。可是關於周以悌逼反娑葛一事,究竟是周以悌假宗宰相之名而索賄,還是宗宰相授意周以悌替他索賄,卻不能妄加推測。”
崔琬跨前一步,捧笏道:“陛下。如果是周以悌假借宗宰相之名索賄,因而逼反娑葛,釀成這般兵禍,周以悌罪不容誅!然則若是宗宰相索要賄賂致生邊患呢?臣以爲,此事應徹查!”
宗楚客勃然大怒,並指點着崔琬道:“姓崔的。你這沽名釣譽之輩,爲了一己清名,屢次三番中傷本相,如今又妄加猜測,究竟意欲何爲?周以悌一案。陛下與皇后已有決定,難道你要抗旨嗎?”
崔琬針鋒相對。聲音比宗楚客還高出許多:“崔某身爲御史,爲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記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本官有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之權,宰相大人,難道崔某就彈劾不得你嗎?”
這二人都是善辯之人,一時間滔滔不絕,各說各理,金殿之上,只聞二人咆哮聲不絕於耳,李顯無奈地道:“兩位愛卿,注意官體,不要再爭吵了。”
二人脣槍舌箭,對李顯的話充耳不聞。
李顯無奈又道:“兩位愛卿,此事朕已有論斷,你們各自退下。”
崔琬和宗楚客爭的面紅耳赤,還是不理。
李顯大怒,猛地抄起“震山河”用力一拍,“啪”地一聲響澈金殿,宗楚客和崔琬一呆,這才發覺有些君前失儀了。
崔琬正了正因爲激憤爭吵歪掉的官帽,渾然不以爲意,他是言官,在這方面是有特權的,不怕皇帝責怪。宗楚客卻是老臉一紅,他是宰相,如此作爲,實在丟臉。
宗楚客趕緊正一正衣冠,向李顯請罪,李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靄起來,說道:“兩位愛卿雖然有些失儀,可說起來,卻都是爲了朝政,朕心甚慰,豈會加罪。
兩位愛卿都是忠良,就不要爲了偏執之見,傷了和氣了。不如,今日由朕作主,你二人就此結爲異姓兄弟,從此同心協力,扶保朕的江山社稷,再不可做無謂之爭了。”
“什麼?”
一聽李顯這番荒唐之言,不只宗楚客和崔琬傻了眼,滿朝文武都傻了眼,楊帆站在武將班首,臉頰一陣抽搐,險險沒有忍住大笑出口,如此天子,當真天下無雙!
宗楚客和崔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都透着怪異,二人剛剛還跟斗雞似的斗的你死我活,皇帝從中調和,居然讓他們結拜爲異姓兄弟?
李顯見二人面面相覷,神氣古怪,不由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怎麼,難道朕做不得這個中人,你二人想要抗旨麼?”
宗楚客的眼神飛快地閃爍了幾下,轉向崔琬,拱手道:“崔御史年長於宗某,應爲兄長。兄長,請受小弟一拜!”說着向崔琬揖了三揖。
李顯撫須大悅,崔琬站在那兒,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應對了。李顯見他沒有還禮,微微一蹙眉,催促道:“崔琬,怎麼還不……”
李顯剛剛說到這兒,就見一名站殿武士腳步匆匆而來,到了御前單膝跪地,沉聲道:“陛下!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楊再思府上,遣人報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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