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不通文墨,卻也是聽得醉了。直到雲心念完,這才默默嘆道:“真佩服你們這些人。隨便一動腦筋,便能寫出這般琳琅佳句。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是不成了。”
雲心苦笑道:“可惜天妒英才。二哥一時之間便做出這般佳文,不可不稱爲是天才。然而就因爲那一句‘只可嘆,陵闕通霄,石獸威儀。雄圖霸業,半數土荒’,便被蒙入獄,直至身死......”
童旭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講纔好。
雲心嘆道:“諸位叔伯老祖宗卻因爲此事而大喜,我爹爹笑着說前有王子安,後有王治坤。初唐以來,最是才思敏捷的兩人,還都是我王家,王家自然大興,可喜可賀。”
“而王家老祖宗也是笑着說道,雨丫頭也是才思敏捷的孩子,不下於當年先輩的謝道韞。謝家文宗,百年之後又見中興,更是可喜可賀。”
“王大伯父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王二哥與我,便對王家老祖宗說道:‘老祖宗,你看,治坤也到了年紀,難得與雨兒年齡相仿,我便拉下臉,促這倆孩子一段姻緣如何?’”
“當時人羣中便有人拊掌大笑,說才子佳人自當如是,便紛紛請兩家老人定下事情。老祖宗們卻是有心思的,便說此事不可擅做主張,還要問問兩個娃娃才成。”
“可當時,王二哥便站了起來,開口道:‘獨坐東海隅,揮劍斬長鯨。轟飲酒壚盡,醉裡夢幻真。老祖宗,匈奴未滅,何以家爲?我雖是書生,卻想做個能投筆從戎的蠢貨,這般個狷狂的性子,只怕耽擱了謝家妹妹......’他話說完了,便一個長揖,拜別了所有人。”
“當時人羣中有很多罵他太過狂妄,不知禮數的。王大伯父也氣的直攥拳頭。可是還不等他們散場,王二哥便一人騎了馬,懸着寶劍,自行雲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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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孽緣,自從那次之後,我便自心底喜歡上了這個‘狂生’王治坤。可是他爲人太過隨意,有有一股子不屑於與他人同流合污的意味,所以,我又覺得他有些不近人情,心底裡又有些排斥他。可是,他離開琅琊久了,我心中,便漸漸的只有掛念......”
“過了整整一年多。重陽之日,我們兩家再次登蒙山遊玩,大家配茱萸以辟邪,飲菊酒而清心,正心曠神怡間,忽見山後巨巖之旁轉過一人。卻正是王二哥。”
“原來他自己一人一馬一劍,一年之間已經將中原轉了個遍,重陽節那日,正回到琅琊,料得我們要登高望遠,所以便自己走了過來。”
“那時他一身衣服,已經穿的舊了。但是卻蓋不住他的光彩照人。我記得他回來之後,整個人張揚的氣息,都收斂了許多。或許,江湖上的一年曆練,教他不得不穩重了下來。”
“老祖宗不是小氣的人,笑着便將年前的事揭過,只是笑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多走些路,也長見識。’”
“王二哥變了,他變得很溫順。他以前對人總是愛搭不理的,可是回來之後卻曉得噓寒問暖了。我們不曉得他爲何變,但是覺得王家少了一個性子跳脫的,多了一個穩重的,未嘗不是件好事。”
“可是我的心卻沉了。我記憶中的王二哥換了個人,所以我不喜。我想要的王二哥,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纔是,怎麼成了乖乖仔?所以見過他幾次之後,我便賭氣的不想再見他。”
“轉眼到了來年上巳節,我等野外踏青路上,卻聽的是晴天霹靂,原來陛下差人來查封王謝兩家,說兩年前有鄉黨亂議先皇,不能留全姑息。要麼交出賊子,要麼便將王謝兩家盡數發配。”
“我們心急如焚的趕回家。若是在外倉皇逃竄,豈不是玷污了王謝兩家的美名?而且他們說的‘賊子’,便是我的王二哥啊。直到那時,我才曉得,王二哥在我的心裡,已經佔據了所有的地方。”
“回到家裡之後,我卻發現一向敢於擔當的王二哥突然退縮了。在跪滿院子的人羣中,他目光躲閃,似乎卻又看着我。不住的搖着頭。”
“老祖宗突然嘆了口氣,說出了到如今我也無法理解的話。他說:‘治坤吶,全家性命,不是兒戲,男子漢,該擔當的,還是要擔當。’分明是要將王二哥推出來了。”
“我在心中吶喊,不是的。是你說的,二哥是王家中興的人才,你怎麼忍心將自己疼愛的曾孫推出來頂缸?”
“接着我看見,在低矮的人羣裡,王二哥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有些晃動的身子顯得格格不入,確實挺着胸膛笑道:‘《昭陵》是我寫的,罪責都在我身上,要找麻煩的,往我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