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心吸了一口氣,道:“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皇帝要難爲山東士族,爲什麼山東士族遭大難之時,卻要推他出來?我謝雨讀遍了天下的書,卻想不清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謝凌煙搖了搖頭,道:“姊姊,我聽大哥說過,當初太宗皇帝繼位之時,便開始打壓山東士族。你們王謝兩家的文宗,地處齊魯,臨近孔聖,更是打壓的對象!”
雲心將茶水喝了一口,道:“太宗皇帝的確是英主,但是他這皇位來的不合。隱太子在大略雄才上不見得輸給他,卻比他少了顆狠心。太宗皇帝殺兄滅弟,逼迫老父,自然與‘禮’不合。孔聖最崇‘禮樂’,我等難免要有所非議。太宗皇帝想要打壓山東士族,自然是有心思的。”
謝凌煙點了點頭,道:“你也明白。”
雲心應了一聲,續道:“我卻是不知。爲何皇上繼位之後,還要繼續打壓?而且變本加厲?”
謝凌煙嘆道:“這便是諸位叔伯祖宗們的不是了。他們眼見陛下繼位,被打壓久久之後的怨氣有了發泄,紛紛上書教陛下封禪泰山。你想,陛下東行,封禪泰山,自然要拜謁孔府,自然要加封孔聖。這樣一來,不就是說提高了山東士族的地位麼?”
雲心一愣,道:“你是說……”
謝凌煙點了點頭,道:“陛下也是個仁君,心想先帝留下的東西,自己幫忙收尾也好,便聽諸位叔伯祖宗的,千里迢迢來封禪泰山。可是諸位叔伯祖宗似乎嚐到了甜頭,接二連三的教陛下來爬泰山。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如何能輕易移駕。若是他年年來封禪泰山,那以後的朝政還管不管了?”
雲心苦笑道:“所以王謝兩家便又遭殃了?”
謝凌煙嘆道:“麟德二年封禪過了,大家過了三五年便又上書。陛下推脫身體不適,便託辭過了。可是又過了三五年,大家再上書一次。這樣一次又一次,陛下便是性子再仁和,也是要煩了。所以,一場針對於山東士族特別是王謝兩家的打壓,便又開始了。”
雲心聽得攥拳頭,道:“他們爲了家族,就把王二哥拿出來頂缸。可憐他滿腹才華,一腔熱血,卻被自家人送上了斷頭臺。”
謝凌煙嘆了口氣,道:“進了天牢,會有內衛刁難,會有獄頭盤削,閻王小鬼處處難做。王二哥那脾氣,如何能忍得了。他在獄中,咬破手指寫的‘碾成沙塵隨風盡,猶勝折辱小人手’,‘曉來九州盡齷齪,再無一處堪回頭’,你便知道他被折辱成什麼樣子,已經再無生意。”
雲心點了點頭,道:“我不怪凌雲大哥用人殺了王二哥。甚至,他能死在自己人手裡,死的坦然自若,我還要感激大哥……只是,只是我不曉得,我該怎麼去看家裡人。他們生的好醜,那副嘴臉,我不想再看第二次……”
謝凌煙捉住雲心的雙手,搖頭道:“姊姊,你該回家看看的。你都三年多沒回家了吧。家裡的人,可都想你了。”
雲心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我討厭他們。這些爲了自家性命,不惜出賣自己的孩子的人,我看不起他們。”
謝凌煙沉吟了一番,隨即開口吟道:“‘飛揚跋扈爲誰雄?秋天尚且顧飛蓬。狂歌痛飲終虛度,未就金丹愧仙童。’姊姊,你知道麼,這首詩,我很喜歡。我從詩裡看到了王二哥對你的情誼。他自知此去,再歸鄉已是無望,可是卻不擔心自己生死,話語間盡是對你的抱歉。姊姊,你不想回去看看他麼?”
雲心愣了一愣,隨即笑道:“你家機關堂的消息果真是厲害。什麼事都走不開你們的視線。就連我爲他送別時,他送給我的詩,你們也知道,我還以爲只有我自己曉得呢。”
謝凌煙道:“姊姊,有的事,怪不得別人。你也說了,是命運安排,緣分註定,何必糾纏着不放呢?史籍悠悠,不乏爲了家門引頸就戮,殺身成仁的志士仁人。王二哥有擔當,爲了家族犧牲自己,他走的壯烈,你也該胸懷廣大一些。”
雲心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或許很有道理,但我現在聽不下……讓我好好斟酌一下吧。”
謝凌煙點了點頭,道:“姊姊,伯伯和伯母很想你,大家都很想你……這樣吧,等我忙過這一陣,治好仲康的離魂症,我便陪你回家一趟,怎麼樣?到時候帶着旭哥,你若是還看大家不順眼,便讓旭哥在家裡亂打一通。他的武功極高,家裡人還攔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