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這幾天你多多注意下元兒的情況,她去了哪裡、做了哪些事情都一一的告訴我。”那丫頭不說,但是她會自己查。她倒要看看是誰,用了什麼樣地方法讓元兒替他守住了口。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透過那高卷的簾櫳射入了房裡,木樨的幽香撲入鼻端,輕淺綿長。紅木書桌前,清雋的男子手指畫筆,略略垂首,沉浸畫中。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元兒端着一盅東西進入了屋內。看着那依然忘我與作畫中,渾然不覺有人進來的男子,元兒有些怔然。緩緩的步行至書桌,元兒低頭看着那畫,但見畫中女子眉目如畫,面容淡入柳煙,豔如嬌花,赫然是她的小姐。
她略微有些訝然,心中陡然生出幾許寂落,但是很快便釋然了。難怪他會爲了小姐做那麼多,原來並不是意外,而是早就深種。
待到夕陽漸散,月華初露,梅隱才緩緩的停筆。垂眉含笑的看着那畫中之人,畫中滿園桃花,女子對桌撫琴,嘴角掛着清清淺笑,卻是煞了滿園的桃花。看着畫中人,他的心恍惚了一下,微醺了雙眸。很久以前就想爲她做一幅畫,只是那時尚未見過她的英容,無從下筆,今日總算宿了多年的心願。
“梅琴師,倒是真的把小姐的神韻給畫出來了。”元兒看着那與真人一般無二,眉眼皆是傳神的畫,微笑的讚歎。
梅隱突聽到聲音,側目一看正含笑的人,有些驚訝,“是你?”
元兒忘着他一笑,“就是我。”他有些訝然,不知道她來這裡幹什麼。
元兒沒有理會他的疑惑,將桌上梅隱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自己書桌上的一盅東西端起,輕輕的倒進了瓷碗中,遞到他的面前,“給。”
梅隱低頭看了看那瓷碗,擡眼看向依舊含笑的人,“這是什麼?”
“補氣宜血的補藥。”元兒看着他解釋,將瓷碗又向他遞了遞,誓有不喝不罷休的架勢。梅隱無奈一笑,只得喝下。元兒滿意的點了點頭,將瓷碗重新放入盤中。
梅隱看着收拾東西的女子,用着清潤的嗓音道:“你是叫元兒吧。”元兒立直了身子,對於他能叫出她的名字一事覺得有些惶恐而又有些興奮,雙眼透亮的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梅隱卻是看着她軟語,“以後不用送藥來。”因爲不管吃多少這種藥,對他都沒有任何的意義。這以命以命之法並不是簡單的餵食血液,更多的是一種古老的咒語,他許下了以自己的命來換取她的性命的咒,血液只不過是維繫咒語的媒介而已。
但是元兒卻不知道這個原因,她只是以爲梅隱不想她這麼做而已,於是她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冷淡的道:“我願意做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若是你不想喝,你打可以放着它或是倒掉,但是我卻還是會每天送來的。”
元兒的性子是很活波好動的那一種,難得的給人冷臉。現在她如此冷淡的說話,也是氣急了梅隱的話。要不是欣賞他的一番癡情,感謝他爲了小姐做了這麼多,她纔不會做這麼多事呢,纔不會呢……
梅隱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爲他明顯的看出了她的不快。元兒看他沉默的樣子,心裡又覺得不大舒服,於是便轉移了話題,看着那桌上的畫道:“你喜歡我家小姐?”
梅隱聞言,眼神微變,側目低垂看着桌上的畫,手指摩挲着畫紙,“怎麼,不行?”他的確是喜歡她啊,喜歡到眉裡眼裡都是她的影子。他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弄明白他對她的感情,但是卻還是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以至於她被別人看到了。看到了她那獨特的美。
元兒微愣了一下,隨即不語,當然可以,每個人都有喜歡她人的權利,何況小姐那樣絕代風華的人,他喜歡上她也無可厚非。但是小姐現在和王爺在一起,他的喜歡似乎註定沒有着落。
“曾經何時,我與她初遇,桃花翩飛隨風而落,她就像一隻彩蝶在萬千畫中被我一眼捕捉,她突然地回眸便讓緊緊的拽住了我的心絃,從那時起我便知曉自己心中多了一抹身影。”
只是那個時候他還沒明白那抹身影意味着什麼,後來待他離開的時候,他方纔覺得捨不得。再後來他自風塵中歸來,極力找尋她的身影,卻總是桃花散盡,再無法看到那個人。直到他覺得失了天,絕了地的時候,他才奇異的驚覺她對自己到底意味着什麼。
元兒凝眉聽着他的訴說,他神情迷惘,眼神飄渺,眼中帶着深深地無法磨滅的眷念。彷佛那是他人生中最絕美的時刻。都到男兒薄倖,女兒癡情。可是看着面前的男子,元兒卻覺得男兒也是有真情,一往而深,無論如何也不會言棄的真情。
“梅琴師,你有沒有想過把你的感情告訴小姐呢?”不知道爲什麼,元兒竟然說出了這句話,也許是同情他的癡纏,也許是感嘆這樣深情的男子。
梅隱看着她苦澀的搖了搖頭,“我不能,也不想。”不能是因爲他永遠無法將這隱晦的感情說出來,不想是因爲他不想再彌留之際還牽動着她的一思一緒。今生他似乎註定與她無緣,他只能在人羣中忘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漸行漸遠。
“你是說元兒這些天經常去西院?”滄聽垂眉思索,眼中帶着一絲疑惑,元兒跑到他那裡去作甚麼。
“是的,我這幾日都跟着她,發現她每天都去梅琴師那裡,至於她去作甚麼,我就不知道了。”第一次她靠得近些,想探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卻被梅隱察覺了,差點被發現。她還真沒有想到,那梅隱還竟然是個高手。
滄聽冷凝着臉,像是在思索着什麼。弄月看着思考中的人,默默的站在一旁。不知過了多久,滄聽這才站起了聲,語氣帶着些許不可琢磨,“弄月,我們去西院瞧瞧。”
滄聽和弄月來到西院的時候,還未進屋便聽到屋內傳來一連串的咳嗽聲。屋內,梅隱站在書桌前,一手撐着書桌,一手拿着絲絹捂着嘴,拿下絲絹一看,白色的絲絹上血紅斑斕。看着絲絹上的紅色,他的眼神幽深了一下。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消逝,可是他還需要些時間纔可以,他多麼希望老天可以讓他能夠在擁有多一些時間。
“梅隱,你怎麼了?”門突然被推開,看着突然闖入的那熟悉的面孔,梅隱錯愕了一下,將手裡的絲絹迅速的藏在袖中,然後繞過書桌走到女子的面前,“你怎麼來了呢?”
滄聽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抓着他的雙袖,擔心的看着他,“風寒還沒好麼,不是說只是小問題嗎,怎麼看樣子越來越嚴重了呢,還有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你沒有吃藥?”
一連串的問題讓梅隱有些好笑,安撫的握住了她的雙手,“你一下子問這麼多,我該回答哪一個呢。”
滄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這麼擔心你,你還在這笑。”他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他的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可見病得有多麼嚴重。雖然說是風寒而已,但是她知道對於在21世紀被稱爲感冒的風寒若是不好好醫治的話,也是會很嚴重的。
梅隱含笑,“無礙,你不需要擔心。”可是說完便又忍不住的一連竄的咳嗽聲,讓他的謊話無所遁形。他臉色微變,擡頭恰好看見滄聽凝着的眉和略帶怒火的雙眸,勉強的扯了扯嘴角,“真的沒事。”
“還說……三哥!”滄聽還沒來得及斥責他便發出了驚呼聲,看着那毅然倒下去的男子,她只覺得心暮的停頓了下來,莫明的恐慌毀天滅地而來。她伸出手想要接住倒下去的男子,可是沒有了武功,身體又虛的她完全不能承受一個男子的體重,頓時兩人摔坐了一團。
“弄月弄月,快來。”弄月思緒還沉浸在滄聽的那聲三哥中,她完全被弄得迷惑了,小姐叫梅隱三哥,怎麼會是三哥?小姐是南國滄將軍的女兒,那她的三哥就是那個如玉將軍滄朔纔對,怎麼會是梅隱呢?
突然急切的呼聲拉回了弄月的思緒,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滄聽和梅隱,弄月迅速的走上前,幫着滄聽將梅隱扶到了牀上,無論事情是怎麼回事,現在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老太醫被急招到了王府,看着王府那大大的金字牌匾,不由心下嘆息,這些日子以來他來王府不知道多少次了,他都快變成王府的專屬太醫了,不知道這次又是哪個大人物不好了。等他得知生病的只是個琴師,而且那個他曾經看到過的被王爺很是在乎的女子露出那樣驚怕的表情時,他微微有些詫異。這琴師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西院小小的房間,滄聽眉目微緊,一臉的擔心,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太醫,待太醫越來越沉的表情時,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牀上的梅隱雙目緊閉,曾經如沐春風的臉已經慘白如紙,就像是瀕臨死去的人。
而太醫的話無疑不是讓滄聽如墜冰窖,“失血過多,油盡燈枯,準備後事吧。”太醫的語氣帶着些嘆息,看這男子面容俊逸,沒想到身子虛到這種地步。而且這失血也失得尤其的怪異,不像是一時間就失去全身的血液,而是慢慢的損耗。這還真是奇特。
“失血過多?”如在深冬的滄聽暮然想起了那句失血過多,臉上滿是疑惑,“太醫,你說的失血過多是什麼意思?”
太醫解釋道:“這位公子全身三分之二的血液消失殆盡,之說以面色如此蒼白也是失血過多導致。但是……”但是有一點太醫覺得很奇怪,那就是一般人體都會有自動生血功能,就算是血液意外流失,那麼或多或少也會在生長一些,但是這位公子似乎已無生血功能,這倒讓他無從知道怎麼回事。
“失血過多?”一種想法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滄聽聞言面色一白,身體一陣虛軟,踉蹌得向後退了幾步。旁邊的弄月見之一驚,忙扶着她要倒下去的身子,“小姐。”眼裡滿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