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璃焰一行甫出現,立即吸引所有目光,目光追隨着安落雪娉婷嫋娜的身影來到歌舞樓,衆人臆測她是爲自己亦或爲妙舞參賽。
安落雪站在歌舞樓上正待說話,此時席間卻衝出一團綠影,綠影快速穿過筵席,一個漂亮的縱躍翻身上臺,趾高氣昂的揚起下顎:“我要向她挑戰!”
衆人譁然!臺上伸出纖纖玉手指向安落雪的綠衣少女,竟是相府千金公皙詩!
公皙哲站出來望向歌舞樓,臉頰不斷抽搐,聲音帶顫:“詩兒不可胡鬧,眼下在選太子妃,你這丫頭瞎參乎啥?還不快給我下來!”
見宰相發脾氣,公皙詩忙解釋:“爹您別急,我不是那個意思……女兒提出與她比試,若她輸,她與妙舞自是不能嫁與太子殿下,我亦不爲選妃而來,若贏她,只要她許我一件事即可。”
“你!你……”宰相急得吹鬍子瞪眼,又不好衝上去捉回忤逆兒,此時卻聽另一個女聲添亂:“既是比賽,當然要有對手,安姑娘若與那些尋常女子比試,未免勝之不武,不若加上本公主如何?我要的條件與詩兒妹妹一樣。”
一對二?安落雪好笑的睨着施施然上臺的衛珺瑤,暗道:男色果然惑人哪!瞧瞧,師傅和狐狸兩大美男都給自己添了什麼麻煩?
“既然如此,不妨多添一個人罷,熱鬧些更有趣。”大家鬨然望向竹煙波,那裡走出一個姿容冷豔的女子,卻是延辰國太子妃安瑕黛!
這……已婚人士也可以湊熱鬧?帶這樣欺負人的嗎?四目相交,不期然發現安瑕黛眸底那任性而怨毒的眼神。
氣交憤於胸臆!果不愧爲天生的仇家,只是……楚冷辰幹她何事?
心中冷笑連連,幸虧今日桑採兒未參加宮宴,否則更熱鬧。
安落雪衝欲待發作的楚冷辰擺擺手,又朝臺下瞧熱鬧的司徒玥挑挑眉:小丫頭,你不是想嫁給衛璃焰嗎?還不趁此機會上場痛打我這隻倒黴的落水狗?
司徒玥果然不負所望縱身而起,衝她故做客氣的抱拳:“論琴棋書畫,司徒自知無法與諸位千金相媲,不過,方纔評官們已決定以比武代替才藝,就有勞安姑娘多多包涵啦!”
安落雪兩手一輯:“客氣客氣……”要找茬?請排隊吧!
見安落雪如此受欺,同情弱者之人瞧不過眼的鬨鬧,一時喧譁聲議論聲響徹整個瑤庭軒。
素知安落雪底細的暮若軒等人噤若寒蟬,反是安郴劍頗有俠義心腸,站上前來指責衆女的不是:“你們如此作爲,完全是在破壞比賽的規矩!尤其是你……二妹,你貴爲王妃,何等身份?此番前來寅昌國作客,要有客人的禮儀,焉能在此胡鬧?”
大哥,您不愧是俺的親哥啊!此恩此情,小妹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安瑕黛衝安郴劍嫣然一笑,撒着嬌柔聲道:“大哥,我只是想湊個熱鬧,活躍一下氣氛而已,對安姑娘並無惡意,您可千萬別生氣。”
安彬劍憋紅着臉,求助地望向評委團,期待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公皙哲見狀,忙起身遙視竹煙波,支支吾吾的請示:“太子殿下,這……此事……您看……”
衛璃焰含笑將手一揮,說出決定性的一句話:“本王看上的王妃,豈會被人輕易擊敗?本王對她有信心。公皙先生,這就開始罷!”
“不過……”衛璃焰眼底迸出一道寒光,帶着濃濃的警告射向司徒玥,令她當場後退半步,“比武一項,改爲比試輕功或劍舞,由安姑娘自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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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皙哲瞧出太子維護之意,遂宣佈:“也罷,就由四位姑娘向安姑娘挑戰,比賽正式開始!……先比琴技,不知哪位姑娘先上場?”
“且慢!”最無辜的當事人突然開口。
公皙哲忙關切相詢:“安姑娘還有何事?”
“此場賽事,民女是代姊姊妙舞參加,故即使贏出比賽,民女亦不會嫁與太子爲妃。既然公主殿下等人針對民女而下賭約,那民女自然得要個彩頭方好比賽。”
這些個姑娘得罪誰都不行啊!公皙哲暗擦一把冷汗,頭搗如蒜:“姑娘所言極是!不知安姑娘想要何樣的彩頭?但請明示。”
“既然她們要的都是一個承諾,那……”漆黑的大眼藐向安瑕黛,冷笑道:“民女亦同。若是我贏,只要她們每人答應我一件事即可。”
公皙哲斜睨衛璃焰,但見他凝視安落雪,眸間溺滿溫柔。
又將眉角斜向歌舞樓,諸女神情傲然,面帶不屑,全然不信安落雪能夠勝出。
心下暗定,忙點頭允道:“這個彩頭相當公平。若無其它事,比賽這就開始罷!不知哪位姑娘先行比試?”
“讓我來!”衛珺瑤上前幾步,傲然擡臂遙指猶琴臺,“替本公主取嶧陽琴。”
擺好嶧陽琴,衛珺瑤挑眉一笑:“不如還彈《鳳求凰》如何?請評官們聽仔細,本公主或是安姑娘的琴技若比不上妙舞,視之爲輸。”
果然很「公平」!安落雪暗贊:不愧是深宮勾心鬥角習慣的主,這招行得忒妙!
公皙哲見安落雪點頭贊成,遂宣佈比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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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揚揚的琴聲飄散於微風,衆人凝神傾聽,曲聲委婉輕柔,令讓人恍惚其間,低吟潺潺的琴音,寧靜而致遠,淡淡盤旋於空曠美麗的瑤庭軒。
一曲纏綿悱惻的《鳳求凰》讓衛珺瑤彈出全然不同的意境,雖勝不過妙舞,卻別有一番凜然傲氣。故,評委們宣佈她的琴技與妙舞各有千秋。
諸賢有些擔心的望向安落雪,想比妙舞琴技更上一層樓,談何容易?三公主此曲已算意外,難道還會出現第二個意外?
安落雪假腥腥客氣幾句:“民女僅習得幾首粗鄙民曲,《鳳求凰》初次聽聞,恐不入大方之耳,先請教過,此番獻醜,還請在座諸位多多包含。”
聽得這番話,臺上幾位恃才矜貴的女子唾棄連連,均覺她不自量力。可惜……
意外中的意外,安落雪未讓關心她的人失望,《鳳求凰》在她的指尖下,被演繹得活色生香!
只聽她開曲一個顫音,指節那「琮」的一聲倏的響起,恍若鳳凰初啼!復見她纖指輕挑,勾四挑五,勾三挑六,「琮琮琮」彈了數聲,衆人恍覺鳳凰展翅翱翔,鳳唳中天,盤旋着嘹亮的清鳴響徹碧空……
琴聲幽幽揚揚,玄樂悱惻纏綿,時而輕柔細膩,婉似情侶耳鬢廝磨,時而脈脈含情,夾雜小女兒呢語輕嗔,如歌如幕,蕩氣迴腸,天籟於蒼穹,搖拽漫空飛絮,惹逗諸人的情懷。
鋪天蓋地一曲《鳳求凰》,滲入聽者內心深入,衆人皆沉浸於這柔情蜜意的甜美氛圍無法自拔。
臺下評委爭論不休,座上賓客掌聲經久不絕,過得許久,公皙哲終於宣佈,安落雪此曲較妙舞略勝一籌,此局是爲贏也!
“想不到安姑娘琴技如此高絕,果然真人不露相……”衛珺瑤悻悻然站到她身側低語:“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本公主一諾千金,答應之事必不反悔!”
安落雪含笑打量情敵,一時間竟不知該提什麼要求。畢竟方纔討彩頭時,目標並非此人。“請公主殿下恕罪,民女暫時想不出有何事相求,不若公主許民女一諾,日後待民女想好,再向公主索取如何?”
真是個刁鑽的賤民!“也罷!本公主答應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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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衛璃焰露出滿意的笑容,無絲毫替公主出氣之意,公皙哲放心的掬把冷汗,宣佈開始下一輪。
這次,卻是公皙詩向安落雪挑戰賦詩。
公皙哲道:“眼下時間倉促,不若限七言絕或七言律,兩位姑娘拈閹詠句,以一柱香爲限題詩兩首如何?”
當下公皙詩先拈一紙,安落雪也伸手探向錦盒,取出閹來打開一看,上書「林中寺」三字。
相府千金的才藝在京師小有名氣,尤其吟詩作對,近年大小宮宴上她風頭甚勁,所以,衆人好奇的目光均轉向那綽立檯面,不動聲色的面紗少女,期待她給大家再次帶來驚喜。
然則,安落雪只是杵着,那廂公皙詩已坐下動筆,她卻僵於原地一動不動,迎風闔眸,全不知在想什麼。
時間逐漸流逝,臺下議論聲漸起,妙舞也擔憂的站起身,不自覺走向歌舞樓。兩眼緊張的盯着安落雪,擔心她真的因爲時間限制而作不出詩。
此時的安落雪究竟在想啥呢?
其實,她並非作不出詩,試想幾千年的歷史文化讓她借鑑抄襲,又怎麼可能黔驢技窮?眼下,她只是不會用毛筆寫繁體字!
閉目進入冥想狀態,她在內心千呼萬喚,意圖喚安瑕璇的魂魄現身幫忙。
大半柱香後她終於落座,涵曦等人如釋負重,鬆弛心神緩緩坐回。
限時已至,評官收下詩卷,湊成一團傳閱討論,先是看公皙詩的卷子。
看罷,諸賢拍手稱讚:“妙句妙句,畢竟是名家親傳。”
公皙哲不好若自矜詡,忙謙說不敢當,卻是難掩滿面春風的得意笑容。
待看安落雪的詩卷時,一名三十餘歲的評官起身道:“安姑娘有否聽錯?我們要求兩首七言絕律,爲何捲上只得一首?”
“哈!”司徒玥笑得甚是得意:“你們方纔沒瞧出來?她分明是不會作詩!公皙先生,您還不快宣佈她輸了?”
“這……”公皙哲下意識又望向太子,見他斂眸蹙額、神情專注,不知在想些什麼,根本不給他任何暗示。
只好瞟向安落雪,籌措道:“安姑娘,你不如補一首吧,如果作得出色,我們或許……”可以考慮格外開恩。
坦然接受衆女譏誚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安落雪漫不經心的俏立臺前,翦水秋瞳中依舊帶着那絲迷人的庸懶,寵辱不驚。
見公皙哲如此爲難,她莞爾笑道:“誰說我只作了一首詩?你們把它倒過來念,不就變成第二首麼?”
手捻詩卷的中年評官大驚,忙就着紙將那首詩大聲念出,霎時間,滿席闃靜,皆側耳細聽:
開篷一棹遠溪流,走上煙花踏徑遊。
來客仙亭閒伴鶴,泛舟漁浦滿飛鷗。
臺映碧泉寒井冷,月明孤寺古林幽。
回望四山觀落日,偎林傍水綠悠悠。
倒讀是爲:
悠悠綠水傍林偎,日落觀山四望回。
幽林古寺孤明月,冷井寒泉碧映臺。
鷗飛滿浦漁舟泛,鶴伴閒亭仙客來。
遊徑踏花煙上走,流溪遠棹一篷開。⑴
聽罷,衆人鬨然喝彩,評官亦交口稱讚:“奇才,奇才也!這首迴文詩,把之前的都比下去了。”
雖說是自己女兒在比試,公皙哲卻未徇私,坦然宣佈道:“此詩錦繡珠璣,詞字俱佳,實乃妙句也!恭喜安姑娘又勝一局。”
公皙詩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向安落雪,冷眉怒目的輕叱:“說吧!要本姑娘答應何事?”
安落雪貼近她身側,突然將一物迅速塞入她懷中,附耳道:“蓼藍明珠物歸原主。詩小姐,請您記好了,凌臻是我安落雪的男人,本姑娘不習慣與任何人分享心中所愛,所以,還望小姐日後好自爲之!”
師傅,公皙詩跋扈嬌縱,並非良配,徒兒替您做主,就此斷了她的念想吧。
“你!你你……”你這賤民憑什麼?
“我我我什麼?願賭服輸!”安落雪歪着腦袋竊笑,目送她火燒屁股般衝下歌舞樓,撲入公皙希懷中嚎啕大哭。
見此情景,凌臻登時瞭然,遠遠衝安落雪豎起拇指,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