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蒲素感覺這好像不是開玩笑。
“單位找我了,通知我要不回去上班,要不就辭職,我好歹也是個國家幹部……”
老劉電話裡說着。
以前一批機關幹部紛紛下海經商,大多數都是辦的停薪留職,很少有人真的辭職下海。只是這段時間國家機構也開始干預了,不允許再有這樣的好事。
蒲素想到了自己在原單位辦的兩不找,雖然麼一分錢沒拿過,但是好歹也是個有單位的人,以後大概自己這個國營企業職工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明早我叫郭勝把單子給你送來,這次辦完,以後就不做了。”
蒲素電話裡說。
“能做就做,做不做和你有啥關係?你又不累。不能做的話,你再想做也做不了。”
老劉到是說的實話。
掛完電話他打給阿豪,兩人約了下午一起去機場。其實郭勝不能在香山人面前露面,否則這種事都是郭勝去接送,現在蒲素親自跑來跑去也是辛苦。
早上不想進公司了,昨晚那麼晚才從公司出來,然後大清早再和那些人見面,他覺得傻乎乎的。
院子裡第二次才香山移植過來的月季已經都種上了,目前看是都成活了。蒲素讓老蒲種在魚池邊上兩棵,二樓平臺上用一口大缸也栽了一盆。
孫莉早上沒那麼早起來,他就牽着人頭馬出去遛彎。結果在弄堂裡看到韋東匆匆揹着包出去,大概是去機場上班。
蒲素原本想叫他,想想算了,人家要上班,然後就看到他過了馬路,往前面趙家浜路的公交車站走去。
看來是真的山窮水盡了,像他這樣的人,還好沒喊他,不然坐公交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被看到了一定很尷尬。
人頭馬自從得了場病,現在吃嘛嘛香,長的飛快。已經隱隱像條大狗了,有了不少威勢,卻少了不少萌點。
只是看上去是這樣,它自己完全沒有長大了的覺悟,在蒲素這裡還是和小奶狗一樣,求抱求撫摸,不然就用腦袋頂他或者用大爪子扒拉。
羅威納的爪子真的很粗壯,黃黑相間,蒲素一直就覺得像是老虎爪子。這兩天要把卡斯羅帶回來了,爲了增加卡斯羅的抵抗力,在楊小姐那裡養的時間比較長,不過再不接回來也就失去了和小時候的它增進感情的機會了。
等到他遛了一圈回來,孫莉也起來了,在樓上接電話,蒲素湊過去一聽,是丈母孃打給她的。丈母孃昨天置辦了幾身行頭,今天讓孫莉陪她再去做頭髮……
儼然是想把自己裝扮成新時期的女企業家了,蒲素也是覺得好笑。
一大家子吃完早飯,老蒲騎着踏板車要出去,大概是去花鳥市場,孫莉和她媽媽約了在靜安寺見面,自己打車去不讓蒲素送。
蒲素就陪着阿嬢去買菜了。是的,梅芳到哪都是無所事事的人。阿嬢也嫌她做不好事情,買菜都是自己去買。
整個浦園的生活費,都是孫莉在給。孫莉給婆婆梅芳,梅芳再給阿嬢。蒲素的意思是一天吃100的伙食費,他想想這麼多人,100應該不多。
其實天天買100的菜回來也不是那麼容易。雞鴨魚肉當時也沒多貴,貴的像是大閘蟹,也不是100能解決的事。
無非就是河鰻,河蝦,梭子蟹、排骨,雞,鴨子,鱔絲……
所以給一家人買菜也是頭疼。蒲家不吃剩菜剩飯,中午吃的晚上就重新做了。所以量不多,但是很煩人。
阿嬢到了菜市場是很受那些小販尊敬的,這麼大歲數不講價的老太太不多見,阿嬢一直以來如此。而且據說還接濟過幾個有困難的小販,家裡的衣服什麼都不時的給那些菜販子。
現在是沒人要舊衣服了,以前不是這樣。現在你送誰舊衣服,那妥妥是一種冒犯。但是那年代,條件差的也還真的是很差。
孫子陪自己買菜,阿嬢也很是開心,一路說他小時候跟着自己出來買菜,總歸到哪裡要給他買什麼吃的。現在那些店都沒了……
蒲素也感覺到好像小小的自己跟着阿嬢拎着籃子買菜就是不久前的事,一轉眼自己都長大成人了,而阿嬢在他眼裡好像一貫就是這個樣子……
小時候在他眼裡阿嬢就是這樣,到大了還是這樣,好像一直沒有變過,沒有年輕,也沒有更加衰老。
只是他知道這是自己的一個錯覺,老人怎麼會不老呢?
兩人買了菜,蒲素拎着回到浦園,梅芳開始在廚房裡看着電視一起擇菜。門房間這幾天都沒人,付學東也沒在這裡,蒲素到玻璃屋看看馬爹利,它帶着小老弟在裡面過的還不錯。
蒲素到了旁邊的井口,打了一桶水手伸進去摸摸,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覺得果然井水陰涼,又除了浦園對對面的水果攤去買了兩隻西瓜回來,扔在井水裡冰鎮。
然後他就覺得有點無聊,孫莉不在家,老蒲也不在。突然他覺得現在這房子已經夠大了,自己還想着擴建把旁邊拿下來,純屬是貪慾。
如果就這麼幾個人再分開兩個院子住,豈不是沒了這種家庭氛圍?於是原本很上心的個人動遷工作,他以後再沒過問過。
中午做飯前他給孫莉打了電話,問她來不來吃飯?帶丈母孃一起,結果那邊說恐怕來不及回來,不回來吃了。
等到老蒲拿着一袋衝了氧氣的錦鯉回來,放到魚池,浦園就開中飯了。
這裡要說說老蒲的一個消費觀念。老蒲不知道是要面子還是什麼,蒲素是會給他塞零花錢的。桑海的消費高,他在南州那點工資根本不行。
所以蒲素就會給他錢,幾千的給。剛開始他死活不要,蒲素都是說要買點什麼啊,鳥啊,花啊,魚啊……這些都是他喜歡的,所以沒法拒絕。
於是他就保證把蒲素給的錢花的乾乾淨淨,保證不在自己身上花一分。每次發完了還報賬,這讓蒲素也很是爲難。
現在他從外面搞回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點多,蘭花這種家裡又有了幾十盆,光花盆就買了大概有一兩百個。
他不想把院子弄成到處鋪滿,但是老蒲這麼搞,很快就會變成那樣。一說老蒲就要着急,現在他脾氣越來越大,蒲素根本連暗示都不敢。
成天不上班,在家也無聊,他總不能和梅芳一起每天擇菜吧?所以就騎個踏板到處溜達,看到什麼就買點回來,說實話,沒少給騙。
蒲素之前不識好歹說過幾次老蒲買回來的東西不大對,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對的,老蒲大概也清楚,但總是要和他爭執,弄到最後好幾次都不愉快。
所以蒲素現在不管他了,但是看着他要按照自己的性子再把院子搞成亂糟糟的樣子,蒲素又很是不爽,這種矛盾是小時候不可能有的。
小時候,無論老蒲想怎麼搞他都沒話說。現在他就認爲老蒲在侵犯自己的權利,只顧自己的自私自利,難怪人際關係搞不好。
在家裡,老婆孩子讓他,在外面誰吊他。
說句不孝順的話,聽到老蒲幾次提出要一個人回南州,他心裡就在呼喊:“你再堅持幾下,我就送你走。”
梅芳是沒什麼存在感的女人。她派不上大用處,但是也不影響人。蒲素其實明白,梅芳不管別人說什麼做什麼,都說好,只是因爲她怕麻煩擔責任。
她不做建議,對別人的建議也從不拒絕。你們說怎麼我就怎麼辦。所以梅芳到哪都不惹人討厭,從來不是帶頭的那一個,但是任何團體也不排斥她。
而老蒲這樣閒不下來的搞東搞西,有時候就是真的過了。一給錢就花的乾乾淨淨,這沒問題。但是買回來的東西,給蒲素覺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腳。
不給錢,說實話在桑海,老蒲根本沒法出門。並且他非常喜歡出去消費淘寶,也認識了幾個騙子小販,把他當老闆捧着,吹捧他有錢有眼光,他就飄飄然。
假的高古玉買回來一堆,更多的是假的冒充出土的古玉這些。用蒲素的眼光看都是一眼假,老蒲這方面原來是一竅不通的,現在迷到這裡面去了。
主要是蒲素撿了不少好東西,比如沉香和老物件,他就認爲桑海到處是寶,等着他去拿回來。
老蒲任性的脾氣有很多方面,蒲素覺得還不如他成熟,這一輩子他活的太自我太簡單了,只有大鍋飯體制下才會有老蒲這樣的人。
原本打理的還算精緻的院子,老蒲折騰幾個月,怎麼說呢。原本整潔度10星,現在6星。原來格調10星,現在最多5星。
根本原因在於,他一直要貪便宜。到處溜達找的不是最好的東西,而是他認爲便宜又好的。便宜哪來的什麼好東西?
結果都是一堆垃圾被他每天從外面搬回來,還好像立功了一樣。
爲了方便比如鳥籠四周,他圍一塊花花綠綠的塑料布,他打掃方便,只是這樣一來看上去就實在難看。
而且現在根本不能說,一說就要翻臉發火,父子兩人相處的已經不和諧了,所以蒲素現在也不大怎麼願意在家。
老蒲在院子裡除了不和兒媳婦鬥嘴,和他媽媽和他老婆和兒子都懟,脾氣壞得不得了。而且嘴巴也碎的不行,一天到晚話很多,梅芳就懷疑他是更年期了。
蒲素不是沒想過買一套公寓給他去住,可是那樣梅芳也倒黴,而且阿嬢怎麼辦?和兒子孫子必須要分開嗎?按照老蒲現在這個脾氣,阿嬢和他住一起也要受氣。
有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一個人性格就會發生變化,而且這變化真的是讓人受不了。老蒲大概自己也知道,所以早出晚歸,減少在院子裡待着。比上班還忙,吃飯時候回來吃個飯,就又出去了。
經常還去叫上蒲素老丈人,兩人現在湊的比較近。都是南州回桑海的中老年男人,老蒲之前有點看不上這個怕老婆的親家,現在大概是實在也沒啥朋友,頻頻勾搭老孫。搞的蒲素丈母孃也是不好當面說老蒲,老孫一回家她就和老孫撕逼。
中午吃過飯,蒲素換了衣服去接阿豪,然後去機場。到了機場兩人等了一會,出來一個傻屌,蒲素一看,“嘿,是你這個二逼?”
沒錯,這句話不是他的內心戲,而是直接喊了出來。搞的阿豪莫名其妙。
那個傢伙一看到蒲素還沒認出來,大概也沒聽清蒲素說什麼,而是和阿豪打招呼:“豪哥!”
蒲素一看更是生氣,這是在蔑視嗎?
“你這傻屌,還認識我嗎?”
蒲素一扒拉這個小子問道。
“呃……”
那小子還是有點迷糊。
“蒲兄弟,怎麼回事?的罪過你?”
阿豪臉色也不好看,蒲素這樣是不給他面子。
“手續先拿過來對對。”
蒲素想想,還是先把文件拿來再說。
“不是,到底怎麼回事?”
阿豪問道。
“你認識我蒲兄弟嗎?”
他又問他手下。
“不認識啊……”
蒲素大概看了看東西,沒錯。
然後和阿豪說:“你這兄弟,今天要不就不要出機場,買張機票趕緊回去。要是一出機場,我就弄他。”
“彆着急,怎麼回事?”
阿豪聽蒲素這麼說,覺得肯定有原因。
只是他看自己手下,好像是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也不像是認識蒲素。
“我上次去香山,在華富開房,他調戲我馬子,還要弄死我。”
“本來也就算了,華富保安勸開了,我也沒當回事,結果還去前臺問我房號要幹我,害得我半夜帶着馬子換到洲際……”
蒲素這麼一說,阿豪看看他手下,那個傢伙這時也是想起來了,垮着臉不做聲。
“蒲兄弟,給我個面子……”
“豪哥,別說面子不面子,這人我看不到就算了……”
“今天你非要護着他,我也不能怎麼樣,把手續帶走,我不做了。”
蒲素說完把手續往阿豪手裡一塞是真不打算做了。
帶着張妮娜在華富的事情他一直都記着,以前想暗算結果老高掉鏈子,那事也就算了。今天正好碰上,就不可能息事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