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確實已經寢食難安了,不然也不至於她這麼快就來求羅念桐幫忙。即便她一早就有打算讓他做點事,那也是用來考驗他的。考驗和幫忙是本質意義都不同的兩碼事。
其實最難對付的不是聰明人,聰明人再聰明,你只要下了心思去了解和琢磨,就會發現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在透露着他聰明的氣息,再順着他的路子猜下去,總能揣測出他的心思來;反而是心無城府的傻子,心口如一的,做事全無規律,這種人纔是最難揣測和把握的,想要從他們的夢裡找出點東西來,那纔是最難的。
而胡壯,她剛好是聰明人,還不是一般的聰明人。所以她的夢裡肯定藏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比如莫老頭的,比如甚至她遮遮掩掩的夜明珠的。
這是羅念桐最喜歡的事情了。因此,見胡壯沒有直接回答他,他立馬又道:“莫向東能在你耳目遍佈的繁霞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肯定不會留下任何線索讓人能找到他,你認爲呢?”繁霞,是胡壯這裡的名字,他總算記住了。
胡壯掄來掄去的手指停住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告訴我,目前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嗯,他確實非常狡猾,他是唯一一個逃過我耳目的人。你確定有把握?”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羅念桐笑笑:“說出你的夢來,我們試一試,耽誤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如果不成,你想採取措施挽救,那也來得及。”
可可見羅念桐如此胸有成竹,稍微放寬了些心。不知怎麼地,自從她精神恢復正常以來,就一直隱隱覺得不安,好幾次差點衝口而出叫羅念桐趕緊回去,這裡很危險。可是爲什麼危險,她也不知道了。想了很久,她沒找到原因也不敢說,怕大家再次把她當成瘋子。
捕夢者把胸脯拍得咚咚響的,道:“放心吧,還有我捕夢者在呢。你們以爲我這名字怎麼來的。我專門把人的夢捉來分析的禍福吉凶的。不然怎麼叫捕夢者。放心好了。我早就知道這裡的人夢裡有蹊蹺。現在你趕緊快告訴我們,肯定錯不了。”
胡壯有所顧忌的看了看劉小良,見她始終都板着一張臉,既不反對也不是支持,那就當默認吧。有時候她很怕胡小白變成的小良,雖然她看起來什麼都不懂,可是她又好像啥都懂。莫名的怕,彷彿她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利刃,隨時能給她致命一擊。
“要是小白在多好。”她暗暗嘆了口氣,小白短時間內是不會出現了。
羅念桐見她猶豫不決的,心裡頗有些不快,冷聲道:“這麼畏首畏尾的倒不像你胡壯的風格,要是你覺得不行的話,我再想其他辦法吧。”說完作勢欲走。
胡壯趕忙道:“哪裡哪裡。我在回想究竟做了哪那些夢說出來纔會對你有價值。”
對於一個專業解夢人來說,夢裡的任何信息哪怕是空氣,都有價值,因此他不假思索地道:“自從你知道見過莫老頭以及知道夜明珠被盜以後的夢,都要。”
“我……我夢到我手裡兩隻手託着一個巨大無比的石頭,石頭壓得我都差點喘不過氣來。但是又不能扔掉,好像必須捧着,不捧我就要死一樣。接着我的手忽然就莫名其妙的慢慢腐朽了,一點點的從手指尖腐朽到手腕來。我着急得很,生怕手萬一爛掉了,那石頭砸下來把腳砸壞了就慘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對於手腐爛這個問題反而不那麼在意,反正就是很害怕腳會斷。當時心想腳要是腳斷了那一切都完了。我正這麼想着呢,哪知道旁邊忽然有好多老舊的古墳,到處都是被掏空的墳洞,一不小心腳就卡在裡面拔不出來。我也怕得很,正在想怎麼託着這個石頭從墳地裡跑掉……
老遠一個小鬼肩膀上馱着一個全身骨架隨時都要散掉的老鬼飛快的奔過來擋住我的去路,這時我手上的肉爛得都快掉了,根本沒辦法去打他們。那老鬼見我這幅樣子,馬上指揮小鬼朝我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嚇死了,想躲開,但那石頭壓得我根本沒法閃躲,那小鬼硬是把我小腿一口咬得只剩下白骨頭。
我急了,連忙去追,那老鬼朝小鬼屁股上一拍,小鬼一下子跳起來好高,直接躍過我的頭頂朝一個黑乎乎的地方跑去。我纔不怕這些,心想反正是我的地盤,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追着追着,眼看就要追到了,卻又來到了一個好像很眼熟的地方,是個風箏場,好多風箏啊。我十個手指頭上全套滿了風箏線,我必須把他們都放好,免得線忽然斷了或者糾纏在一塊了。正放得高興呢,天一下子就黑了,到處飛沙走石的,我的風箏全都看不見了,只能感覺它們還在手上,可是怎麼飛,已經由不得我控制了。
我雖然着急,但還不慌亂,心想身上還帶着個夜明珠呢,怕啥黑啊。於是伸手去拿,哪曉得夜明珠藏在小腿肉裡的,已經被剛纔那個鬼一口咬走了……我急得……急得直想哭,又想叫人幫忙,可是嗓子啞着根本喊不出……嗓子也壞掉了。”
說到這裡,胡壯臉色慘白,心有餘悸。羅念桐也差不多弄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夜明珠的重要性和她爲什麼會那麼緊張的原因。不過,現在還不是下結論的時候,胡壯如此多心思的人,不可能就只做了這麼一點兒夢。
果然,胡壯稍微頓了頓,忐忑的偷眼掃了大家一眼,見沒人因此露出鄙夷的神色來,羅念桐也沒表態下結論,暗想自己顏面好歹沒有盡失,心安不少,於是嚥了口口水,又接着道:
“抓着抓着,手裡的風箏一下子又變成了好大一口鍋,鍋裡滿滿當當一鍋滾燙的米飯,我雙手小心翼翼捧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打倒了。但是謝老虎和四九他們根本不理解我的難處,一下子全都擁上搶鍋裡的米飯。我急了,這不亂套了嗎?我一時手不方便,他們就趁機作亂了!”
四九聽她在夢裡都夢到自己造反,嚇得臉都變色了,戰戰兢兢地道:“壯姐姐……我……你,你可別那麼想。我我怎麼會……”
羅念桐怕她打斷了胡壯的思路,連忙叫她別急,先等胡壯說完。
……
“我氣得大罵。他們依然亂哄哄的,中間那兩個鬼……”
羅念桐打斷她的話:“你罵他們什麼?”
胡壯愣了:“這也有必要說?”
“當然,我說了連空氣都是線索。”
“我罵他們個個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完全沒人替我想想我有多辛苦。但他們根本不聽,有些明明平時看起來好老實的人居然搶不到飯,居然一下子變成了一頭狼,好多狼……說沒吃的就吃我,還說要把整個繁霞都吃了,吃不下就拿出去賣給外面沒東西吃的人。”
……
“我一個人根本打不過這麼多人,想叫藍天遠幫忙,我看得到他就躲在一個小黑屋子裡,但那屋子門牆厚得很,他根本聽不到……”
藍天遠——羅念桐記得胡壯自己偷偷哭的時候頗爲幽怨地喊過這名字。
“他都聽不到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你不曉得,夢裡那種感覺好真實,是真的一下子透心涼。直到醒來我都沒有緩過勁來。”
“完了嗎?”羅念桐問她。
“完——完了。”胡壯有些不太確定地道。
羅念桐提示她:“那個肩上騎着老鬼的呢?有沒有再出來?”
“哦……我想想……有,我雖然沒看到他們,但清楚地知道好多老實人都是他們變的,他們變成好多鬼附到那些人身上。我躲在屋子裡,把門窗全都關死了,他們都不罷手,拿火燒拿鋸子鋸,鋸出好多小洞來,就往我屋子裡灌水,我想把屋頂上開個天窗飛出去……
兩隻手像鳥翅膀一樣拼命的劃啊劃,可是飛機的輪子掉了,根本沒法起飛……”她還待再說,羅念桐滿臉疑惑地打斷她,“飛機?你知道飛機?”他以爲他們根本不知道外界的物質文明已經高度發展到有飛機這個事物,起碼就算有,他們也應該沒見過。怎麼會在夢裡出現飛機呢?
胡壯也奇了:“我爲什麼不知道飛機,我還知道電燈電話呢!”
羅念桐暗叫慚愧,怎麼能把他們想得這麼落後。“不好意思,我誤會了。以爲你們一直就呆在這裡,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
胡壯臉色微變,一句話沒忍住,道:“誰說我沒去過外面的世界?我是從山東濟南來你們四川的好不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得心怦怦直跳,生怕羅念桐特別留心到這句話上。
這種事怎麼能隨便跟人說起呢!那不是大家隨便一想就能猜到她想幹嘛了嗎?真想剛纔所有人的耳朵都聾了!
不過羅念桐似乎並沒太注意到這句話有何玄機,他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哦。那更好,飛機輪子掉了接着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