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念桐急了,伸長脖子往井裡湊,那井忽地變黑,一條胳膊粗的蛇一躍而出直奔面門而來,他大懼,連忙閃開,豈料腳下忽然冒出一條無邊無際的大河來,細長的水草四處糾纏,纏得他舉步維艱。
一股從未有過的絕望從心底瀰漫開來……
“啊!”他萬念俱灰,一下子撲倒在河裡,心想就這麼死了算了!
……
砰砰砰!棺材裡好像羅念桐有動靜,可可一個激靈連忙推開棺材蓋,果然見他滿頭大汗,緊閉着眼睛,一雙手不住撲騰,像是溺水了一般。
“念桐念桐!”她使勁拍打他的臉,“你怎麼了,快醒醒!”
羅念桐正覺得自己被河水悶得無法呼吸,哪知又被河裡忽然又多出來好多石子,硌得他臉生疼,出於本能的,他雙手到處亂抓,想抓到一個救命稻草。
當然,他抓到了——溫軟柔嫩的手,帶着令人眷念和踏實的氣息,可可的。
羅念桐一下子驚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可可關切的眼神。“可可……我……”他不太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醒過來了,剛纔不也是以爲自己醒了嗎?
可可淚痕未乾,反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你終於醒了。”
可是羅念桐聽不到她的話,他只看到她嘴脣一張一合的,就像在井底的時候一樣。“可可,你怎麼了?你爲什麼說話沒有聲音?你出了什麼事?”他急了紅眼,想要爬起來,但是手腳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
可可比他更急,她怎麼會說話沒聲音,她的聲音連外面的藍先生等人都驚動了,他還說沒聲音!
藍先生在外面高聲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他聽不到了?”
可可淚珠兒啪嗒啪嗒地打在羅念桐臉上,一個“是”字在嗓子眼裡轉了幾圈,可是一看到他那令人心碎的眼神,到底不忍心說出口,只高聲叫藍先生快進來救命。
藍先生不可能進來,尤其是現在,出現這種情況他更不會進來。“四九,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劉小良也關切道:“沒事吧,你們?”
四九本來還在哭的,見狀連忙收了眼淚,爬起來抽抽搭搭的掃了羅念桐一眼,回道:“他說可可是不是啞了,說話沒聲音。但是我聽到她的聲音了。”
藍先生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便道:“放着別動,讓他再呆着。”
可可心急如焚,他這個樣子,她怎麼放心還讓他呆這鬼棺材裡,慌裡忙張地把他往外拖往外拽。
羅念桐腦子還是暈乎乎的,全身無力,他以爲聽不到可可的聲音還是因爲在做夢的原因。夢中夢嘛,剛纔他不就做了麼,這很正常的。他覺得很累,需要休息一下,這樣纔能有精力從夢中夢裡清醒過來。
他本來還睜着眼的,這麼一來又閉上了,把可可嚇得肝膽俱裂:“救命……救命……救命……”除了救命她已經不知道喊什麼了。
四九傻呆呆地站着,道:“不是藍先生說等着就好了嗎?”
屋外劉小良終於沉不住氣了,兩三步衝了進來。不過一進來她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勁,屋裡到處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空氣氤氳得像蒸籠裡的透明水蒸氣,什麼都看得清,但什麼都被隔絕在另一個空間。
她覺得整個人有些失重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腳下也有些虛浮,她使勁穩了穩神,才問道:“怎麼?”
可可哭道:“他要死了。小白救我。”
小良深吸了口氣,過去一看,羅念桐頭上是汗臉上是汗衣服也被汗溼透,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
她伸手探了探他額頭,大聲道:“沒發燒。”見他耳朵緋紅,上面直冒青筋,便又說把這個情況說了。想必這麼大聲是說給藍先生聽的。
果然,藍先生一聽,鬆了一口大氣,道:“那就沒事,你趕緊出來。把四九和可可都帶出來。這會兒他不能被打擾。”
可可哪肯離開羅念桐半步,說什麼也不肯走,小良先把四九拖了出去,藍先生急了,親自衝進來飛快地將她拽了出去,“你那是要他死!”他滿面通紅,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怒氣,壓低聲音道,“這時候哪怕有一根針在他耳邊掉到地上,那就是要了他的命!”
一向淡定的藍先生第一次不淡定了。可可不敢拿羅念桐的命冒險,乖乖的跟着他回他的茅屋去。
藍先生又說他叫胡壯安排鬼僕守護在四周,不能讓任何能發出一丁點兒動靜的東西進入到蠱屋裡去。“而你們,四九,可可。你們最沉不住氣。我覺得你們有多遠就離這裡多遠。這是最關鍵的時候。”
可可一聽,連忙擦淚,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會驚擾到羅念桐。藍先生這才滿意了,又看着四九。
四九無辜的看着劉小良,小良把臉轉向一邊,意思是我不管你。於是她也乖乖的跟在她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一干人剛到茅屋邊,卻見一個人恰巧從裡面推門而出,兩撥人一打照面,都愣住了。
還是藍先生反應快,低聲喝道:“瘋子你來幹嘛!”
那叫瘋子不是別人,正是穿得破破爛爛的捕夢者。見被人撞見了,捕夢者臉紅一槓白一槓的,雖然他在廷尉村也會撿些別人不要的剩菜剩飯爛襪子破衣裳,但畢竟從來沒登堂入室當過樑上君子,骨子裡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個有抱負的斯文人。
斯文人怎麼能在別人家裡翻箱倒櫃一番後,還沒來得及逃走就被主人抓了個正着。那麼,該繼續走,還是留在這裡大大方方的告訴他,說自己並沒有偷他東西,只不過想找一下羅念桐有沒有在這裡?可是有好像不太好,自己不是才從胡壯那裡逃走麼,怎麼在胡壯的同夥面前露了行蹤呢!
捕夢者這一猶豫,藍先生已經到了他跟前,“我知道你在找什麼。我們進屋去,免得害了人。”說完不等他反應,就伸手把他推回屋裡,跟着其他人也進去了。
可可怕大家的說話聲會傳到羅念桐那邊去,特意把門閂緊了。不知道爲什麼,她對藍先生總有種非常熟悉的親切感,即使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羅念桐生死不明,她都還是願意相信他的話。
“羅念桐呢?”捕夢者顧不得解釋自己爲什麼在這裡,一看到可可連忙問。
可可低聲道:“小聲點兒。他在那邊棺材屋裡。”
捕夢者這才鬆了口氣,眼睛餘光一掃,才發現四九也在這裡,見她雙眼紅紅的,以爲有人欺負了她,連忙緊張兮兮地問她怎麼回事。
四九瞟了一眼小良,搖搖頭,勉強笑笑,道:“沒事。小良出來了。”
捕夢者喜道:“小良出來不是好事嗎?那個小白討厭得很。”
四九聞言雙眼一瞪,怒道:“誰說小白討厭!她哪裡招惹你了!”
可可急了,連忙央告她小聲點小聲點,捕夢者不明白她何以忽然翻臉,連忙訥訥的縮到一邊,嘴裡嘀嘀咕咕的,“我就這麼說一下,我又沒怎麼……”
四九不依不饒,還待要他說個清楚。藍先生趕緊喝止了她:“別鬧,你們忘記我剛纔說的話了嗎?”
小良頗爲意外的撇了四九一眼,她沒想到四九還這麼維護小白。小白於她而言,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她討厭她,可是又放不下她。她甚至從來都沒發現自己應該是“她”,而不是“他”。
屋裡一時安靜得像一潭死水。
藍先生沒打算追問捕夢者爲什麼要溜進他的屋子,也不關心自己有沒有丟東西;捕夢者確定羅念桐沒死,一顆心全放在了四九身上,想看她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時不時的偷偷瞟一眼;而四九見小良剛纔看自己眼神沒那麼冷了,暗自卻越歡喜;只有可可,愁眉不展的盯着門外發呆。
……
“剛纔我是做夢了嗎?嗯……應該是。”羅念桐盡力的回想自己剛纔的夢,夢裡那種恐慌、絕望、無助的感覺一直在心頭縈繞不去。“幸好還有可可。”他安慰自己,“握着她的手,感覺那麼真實。”
他下意識的蹬了蹬腳,腳上有鞋子。他如釋重負,“鞋子還在,看來真的是場夢。”
他替別人解夢,當然也會幫自己解夢。於是他梳理了下思路,開始回想剛纔的夢境,除了鞋子和可可以外,印象最深的就是滿眼怒放的荷花。
荷花——現在是夏天,時令應季,好兆頭。預示着有喜事。
不過他沒法高興起來,這個喜事相比之下可能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件小事。因爲最重要的是,他要找的鞋子在胡壯看守的小洋樓裡。
小洋樓,代表對胡壯的看法,奢華,貪圖享受,帶着錦繡刀鞘的砍柴刀,表明她是個笑裡藏刀的人,而洋樓裡的鞋子——那是他的工具,要翻過那塊大石頭必須要的,屬於他的工具,只有跨過面前的深井,再打敗胡壯,才能拿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