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她,會來嗎?
“嫣兒怎麼了?是不是什麼東西丟了,告訴無塵叔叔,無塵叔叔幫你找。”影無塵在嫣兒身邊蹲下,擡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柔聲問道。
嫣兒擡起哭得紅紅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嘴一癟,哭得更兇了,上氣不接下氣:“無塵叔叔,小灰的孃親死了,小灰的爹爹不見了……”
影無塵一怔,伸出手臂將她抱在懷裡,蹙眉低哄道:“嫣兒不哭,嫣兒乖,不哭哈,告訴無塵叔叔,小灰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嫣兒抽泣着,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了指邊上的籠子。
籠子裡一隻小小的倉鼠蹦來蹦去,淺灰色的毛油光發亮,一看就是養得極好罘。
“它就是小灰,昨夜,小灰的孃親被莊裡的大花貓咬死了,然後……然後它的爹爹也不見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嗚嗚~~”
嫣兒一邊說,一邊又大哭起來。
影無塵無力扶額飆。
“那現在嫣兒在這裡,是要葬小灰孃親,還是在找小灰爹爹?”
“找小灰爹爹……”嫣兒眼淚鼻涕橫流,“小灰那麼小……嫣兒不想小灰跟嫣兒一樣,沒了孃親,又沒了爹爹……”
影無塵眸光一斂,默然看了嫣兒片刻,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方錦帕,輕輕拭着她臉上的淚水鼻涕,末了,又再次將她攬進懷裡,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撫着她的背。
一個擡眸的瞬間,就驀地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蔚景。
影無塵微微一震,怔忡了片刻,蔚景正準備跟他頷首致意,他又將目光掠回,繼續誘哄着懷裡的小傢伙。
“好了,嫣兒不哭,無塵叔叔答應嫣兒,一定幫嫣兒將小灰爹爹找回來。”
“無塵叔叔,你說,小灰爹爹會不會也已經死了?”
嫣兒自他懷裡擡起頭,一雙平素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紅腫得就像是兩顆熟透的葡萄。
影無塵彎了彎脣,眼梢輕輕掠過站在不遠處的女子,擡手捏了捏嫣兒粉雕玉琢的小臉蛋,篤定道:“不會的,小灰爹爹肯定沒死。嫣兒知道它爲何不見了嗎?”
嫣兒搖搖頭,歪着小腦袋看着他。
“因爲……”影無塵頓了頓,桃花鳳眸中波光微微一閃,繼續道:“因爲府裡面的那隻大花貓還在啊,大花貓比小灰爹爹強大,爲了活着,小灰爹爹只有躲起來了,或者是被誰藏起來了。嫣兒放心,小灰爹爹肯定心裡面也想念小灰的,所以,如果它只是躲起來了,等嫣兒將大花貓關進籠子裡,從此困住,小灰爹爹就一定會回來找小灰的。”
“可是,如果小灰爹爹是被誰藏起來了怎麼辦呢?”嫣兒奶聲奶氣地問道。
“這個就有點難辦,”影無塵擰眉,似是沉思了一會兒,才道:“那就讓小灰去找它,父子連心,小灰一定能找到它的,說不定,它正被誰所困,等着小灰去救它呢。”
“可是…..可是……”小臉上的五官都皺巴在了一起,嫣兒一副甚是苦惱的樣子,“可是,小灰那麼小怎麼救?而且,小灰要是也不回來了怎麼辦?”
影無塵笑笑:“嫣兒還小,很多事不懂,這世上的事啊,都沒有絕對,無塵叔叔只知道,不試一定不知道結果怎樣。”
“嗯,”嫣兒似懂非懂地點頭,稚聲道:“那嫣兒就先將那隻作惡的大花貓關起來再說。”
“嗯,”影無塵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緩緩站起身,“去吧,就算小灰沒有找到小灰爹爹,無塵叔叔答應嫣兒,無塵叔叔也一定幫嫣兒找到。”
“好!”嫣兒破涕而笑,像破曉的朝陽一樣明媚:“謝謝無塵叔叔。”
說完,小傢伙就興高采烈地擰着竹籠子跑開了去。
蔚景站在原地兀自失神,直到一片火紅入眼,男人長身玉立在她的面前,她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蔚景?”
男人微微眯着狹長的鳳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紅脣輕動。
真是隻妖孽。
既然知她是誰,蔚景也不跟他掩飾,微微一笑,頷首道:“是,蔚景見過無塵公子。”
“哎~”影無塵長長一嘆,隻手撩起一縷垂順至肩前的髮絲,饒在指間把玩,冠玉一般的臉上卻是愁眉不展:“本公子已經能預見等會兒見到君傲時,自己的悲慘命運了。”
“什麼?”蔚景有些懵。
“還不是因爲你!”影無塵嗔道。
“那日你墜湖,那麼多人在場,錦弦那狗皇帝也在,君傲那廝就不管不顧地準備衝上去,被本公子阻止,本公子封了他的穴,恐他亂來,還讓他沉睡了好幾日,本公子自己下湖去找你,沒找到你的人,倒是拾到了一塊沁木,那曾經是君傲的,我見過,後來聽君傲說,送給你了,所以,爲了不讓君傲擔心,本公子就騙他,說本公子已經將你救起,你已平安離開,以沁木爲證。哎呀哎呀,現在好了,這個謊扯大了。”
看着影無塵着急上火的樣子,蔚景想起影君傲在殷大夫家找到她時,的確跟她說過這些。
而且,還咬牙切齒道:“好一個影無塵,果然是個大騙子,編故事就像是真的一樣,竟然敢糊弄本莊主,簡直是不想活了!”
然後,似乎還說影無塵的帳等他回來慢慢再跟他算。
看來,是一對歡喜冤家。
蔚景笑了。
見她笑,影無塵就惱了,伸出比女人還要蔥白的手指,指着她:“呀,呀,你這個女人有沒有同情心?怎麼說,本公子當初也下湖找過你,你,你怎麼可以見本公子有難,笑得如此幸災樂禍呢?”
“謝謝你!”蔚景緩緩斂了脣邊笑意,看着他,真摯道。
影無塵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眸光微微一閃,撇嘴道:“不跟你多說了,本公子找君傲還有重要的事,反正本公子又不怕他,他若敢剝了本公子的皮,本公子就抽了他的筋。”
說完,也不等蔚景反應,頭一甩,紅衣似火動,揚長而去。
蔚景看着他的背影,又禁不住微微失神。
或許,他以爲她的那句謝謝,是感激他下湖尋她之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這個,她還感激他方纔跟嫣兒說的那一席話。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
她似乎從中悟到了一些東西。
龍吟宮
錦弦輕靠在龍椅上,微微闔着眸子,一動不動,似是沉沉睡了去。
雖是夏日,可殿內陰涼,且四處都置放了存冰,整個大殿瀰漫着一股子寒氣。
趙賢擡眼瞧了瞧帝王,拿起邊上的一件薄毯走過去,輕輕蓋在男人身上。
“屍體吊在城樓上了嗎?”男人忽然開口,嚇了趙賢一跳。
趙賢望過去,男人並未睜開眼睛,連長睫都未動,若不是聽到這句話問的內容,他還真的會以爲,男人是在夢囈。
“回皇上話,吊了。”將薄毯替男人掖好,趙賢恭敬輕聲回道。
“消息也散出去了嗎?”男人的聲音也低低響起。
“散了。”
男人“嗯”了一聲,這一次,似真的睡了過去。
當京城皇宮的城樓上,吊着一個斷臂老人的屍體時,衆人就開始議論紛紛。
有人說,此人是個刺客,刺殺當今聖上未遂,被曝屍。
也有人說,此人是個什麼暗黑組織中的一份子,此次曝屍,是爲了引蛇出洞。
還有人說,此人就是一普通老百姓,因爲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留過朝廷欽犯,結果朝廷欽犯跑了,他被抓了,此次曝屍,也是爲了引那朝廷欽犯出來。
不管是哪一種,人們都是紛紛搖頭嘆息。
就算有天大的過錯,命不是都已經沒了嗎?
死者已矣,爲何就非要用如此暴力殘忍之舉?
而且,還是那麼一大把年紀的獨臂老人,這麼大熱的天,如此暴曬。
真是……
蔚景順着長長的抄手遊廊,直直往影君傲廂房的方向而去。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離開。
影君傲的傷已經無大礙了,她也可以走得安心。
他對她的心,她懂。
就是因爲那樣滿滿的、沉甸甸的一顆心,她無以爲報,所以更不能留在這裡連累他。
這幾日錦弦沒找嘯影山莊麻煩,想來是還不知道她在這裡。
方纔聽婢女小紅說,晴雨管家嚴厲囑咐過山莊衆人,莊內之事不可向外人提及一分一毫。
她知道,這樣做的目的是在保護她。
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錦弦耳目衆多,他遲早知道,到時,以錦弦的狠辣手段,指不定給山莊帶來什麼糾復。
而且,影無塵對嫣兒說的一席話也讓她覺悟了過來。
一直以來,就想着復仇復仇,原來,根本方向就是錯的。
或者說,她根本就是沒有方向的無頭蒼蠅,亂撞亂碰,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不說,還沒有一絲成效。
她應該先找她的父皇纔對。
雖然沒有一絲消息,可是,有的時候,沒有消息纔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嗎?
就像影無塵說的,因爲錦弦的魔爪在,而她的父皇爲了活着,纔不得不暫時避亂於世,又或者是被誰所擒。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應該試着去找找看。
找到那個給她遮風大雨的大樹,她也不需要一個人這樣無助地顛沛流離。
她準備先去坊間秘密打探一番江湖上的消息。
以前,她跟鈴鐺經常偷偷溜出宮去茶樓聽說書,如何花銀子找暗黑組織買秘密小道消息,她知道方法。
主意已定,她就想着來給影君傲辭行。
也不知道影無塵跟他重要的事情商量完沒有?
想想影無塵,還真是一個活寶。
方纔,她跟小紅打聽了一下,小紅說,影無塵是八年前老莊主,也就是影君傲已過世的父親收養的義子,聽說救過老莊主的命,被收養後,也隨影君傲一起,讀書習武,這幾年負責打理影家京師的所有藥鋪。
而嫣兒則是影君傲的大哥影君澈的女兒,聽小紅說,嫣兒的母親是一個煙花女子,影君澈對其一往情深。
老莊主反對二人來往,影君澈就毅然爲了那個女子離開了山莊,與那位女子在外面過了段逍遙的日子。
後來,那位女子生了嫣兒,老莊主得知,見事已至此,勸阻也無益,便同意了二人來往。
影君澈帶着嫣兒和她母親回了山莊,也過了段甜蜜幸福的生活。
後來,不知怎的,在一次出莊趕集的鬧市,夫妻二人雙雙被人暗殺了。
老莊主跟影君傲都派人多次查過,都未尋到兇手。
那時,嫣兒一歲都不到,現在已經五歲多了。
這些年,影君傲這個叔叔就充當了父親的角色,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一年前,嫣兒得了一場重病,影君傲還親自去江湖上尋藥,幾經艱難,才治好了嫣兒。
這件事蔚景是知道的,她跟影君傲當時就是因爲這件事相識,救嫣兒的九霧草,是她給他的。
不知不覺,已行至影君傲的房前,她收回思緒,擡手,正欲敲門,就聽到裡面影無塵的聲音傳來。
皇宮,城樓上
錦弦一身明黃迎風而立,微微眯了鳳眸,他看向牆頭長長的桅杆上懸掛的老人屍體,薄脣淡抿。
“葉炫,現在什麼時辰?”
葉炫一怔,連忙上前,躬身道:“回皇上,巳時,離大軍出發還有兩個時辰。”
錦弦垂下眸子,勾了勾脣角:“兩個時辰……只有兩個時辰……”
葉炫不是很明白帝王的意思,以爲他是在說下午御駕親征的事,連忙回道:“皇上請放心,十萬大軍正在集結……”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帝王打斷:“你說,兩個時辰之內,她,會來嗎?”
葉炫一怔,這才明白過來,眉心微微一攏道:“這個,屬下也不知。”
錦弦也沒有再問,徐徐擡起眼梢,放眼望去,眼角的笑意連連,眸子裡卻隱隱透着一絲嗜血的冰冷。
與城樓遙遙相望的是京師最繁華的街道。
路邊商鋪林立,路上行人絡繹,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在一座茶樓的二樓雅閣,俊美如仙的男人長身玉立在窗邊,微微眯着鳳眸,遙遙望着遠處的城樓。
手中弓箭緩緩舉起,一點一點拉滿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