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賢弟捨身殺敵，寧死不退，一如我們初見時定下的信念：精忠報國，死而後已。今日我仍是陽世一人，程賢弟已是陰間一鬼，人鬼永隔，此生難見。”
“今日我有何面目立於於天地間，有何面目見我九泉之下的程賢弟。和程賢弟相比，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實在無顏再受一分一毫。”
“功雖成，身已殞，唯留正氣長駐人間。”
“嗚呼賢弟，哀哉賢弟，你若在天有靈，就睜眼看看，這帝國是否如你所願。”
楊龍停伸開雙手，朝向天空，白髮披散，已然老淚縱橫。
特麼的！這是給我念悼文吶，你給我等着，給我等着。
看臺下，程大雷把牙咬得嘎吱嘎吱響。
明帝揮揮手：“好了，好了，人死不能復生，你也要節哀。”
“臣祈陛下，請封賞程大雷，以告慰程賢弟的在天之靈。”楊龍停突然跪倒。
“這個自然，這樣的勇士我不賞，豈不是讓天下人寒心。”
臺下的士子也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瞧瞧，瞧瞧什麼才叫幹大事而不居功，什麼叫一聲朋友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楊龍停就是天下做朋友的榜樣吶。還有人居心險惡的映射戰神大人，這種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螢燭之火揣測日月光輝。
明帝起身，攥住楊龍停雙手：“你也莫要再推辭，帝國還要靠你們這些虎將。”
楊龍停低頭：“陛下深恩，臣萬死難償。”
“還要爲帝國多培養一些像你一樣的英雄，如你這樣的人多了，帝國才能長治久安，朕也可以安枕無憂。”明帝指了指臺下的程大雷：“牛校尉的軍符令信，便由你親自交給他。”
“臣遵旨。”
視線落在程大雷身上，此刻他依舊站在看臺下，而許多人看向他的眼神，難免就露出一絲羨慕。
這個儀式更像是某種傳承，楊龍停是今日戰神，程大雷會不會成爲明日戰神，未來的帝國朝堂，必然有程大雷的一席之地。
在豔羨嫉妒的眼神中，程大雷緩緩走上看臺，他終於從看臺下的觀衆，一步一步走上舞臺。
楊龍停身邊立着幾名太監，他們手中託着官府，將刀，軍印，以及給程大雷的官憑。
不知怎的，楊龍停感覺有些頭暈，大概是太熱的緣故吧，畢竟自己在太陽下立得太久了。好在，過了今天自己就可以回去了，遠遠的離開這個鬼地方。
此時程大雷已經立在他面前，垂着頭，二人相距大概三步之遙。
這種不安感更加強烈，太陽穴砰砰跳着。楊龍停勉力遏制着，看了一眼面前的程大雷。他自然聽說過牛三斤，據說明帝很看重他，將是未來帝國冉冉升起的將星。
同這種人還是要打好交道，畢竟他還年輕，未來不可限量。
楊龍停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兒，帝國缺的就是你們這些少年英雄吶！”
臺下的士子露出豔羨的眼神，如今的帝國，楊龍停不知是多少人的偶像，自從他來到京城後，許多人想見他一面而不得，但在今日，他竟然親口誇讚程大雷。
楊龍停看着程大雷，微微皺起眉頭。
照道理來說，此時程大雷應該跪下，先拜明帝，再拜自己。然後自己將軍印交給他，再給他一些安慰鼓勵的話。
可是程大雷垂手站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
氣氛微微幹了幹，楊龍停笑了笑，道：“陛下大恩，我輩做臣子的當銘記在心，日後多爲陛下做事，多爲帝國做事。”
“我有一樣東西，想讓閣下還給我。”一直沉默的程大雷開口。
這聲音隱隱有些熟悉，那種不安感更加強烈，楊龍停一時間有些失神，幾乎是下意識道：“什麼東西啊？”
“公道。”
程大雷已擡起頭，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楊龍停。楊龍停只看到一張長滿鬍鬚的黑臉，他愣了愣，注意到程大雷的眼睛。
他認出來了。
楊龍停和程大雷本來就見面不多，更何況已經時隔一年，大街上走個對臉，他都未必能認出程大雷。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那砰砰跳動的心臟，一切的一切告訴楊龍停。
噩夢找來了。
公道！
世人都想要公道，世世代代人渴望明君，清官，都渴望不到，轉而渴望俠客出世，俠客也求不到，就說公道自在人心。
想要公道的人是有福的，因爲他們相信世間還有公道。可乾乾淨淨的人世間，爲何會需要明君，清官，俠客，而人心這種東西，又常常和愚蠢相依相伴。
或者，世間根本無所謂公道。
那就靠你一手抓得到的東西，抓起它，狠狠的砸向那些不講公道的人。
程大雷一手抓得到的東西是一柄劍，於是拔劍出鞘。
這一劍名曰直來直往。
變故來得太快，楊龍停也不過剛剛認出程大雷而已，就看到一柄閃着寒光的鐵劍撲面而來。
來了，你就擋不住。
一劍刺中楊龍停喉頭，然後，沒扎進去。
程大雷愣了愣，今日楊龍停穿着布甲，這種布甲是仿照盔甲的樣式，專門就是爲出席各種禮儀場合用的，就連脖子都護在布甲內。楊龍停裡面穿的軟胄擋住了程大雷這必殺一劍。
程大雷僵了一剎那：呃，似乎有點尷尬。
可一剎那已能決定很多事情，在反應過來後，楊龍停探出一掌拍向程大雷胸口。程大雷畢竟小看了楊龍停，他從前也是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從小兵一點點做起，直到走到今日。
程大雷的反應也是半點不慢，沒時間再刺出第二劍，程大雷抓住楊龍停手掌身體往後退，藉着墜勢，帶着楊龍停一起墜下高臺。
咚！
兩個人一起砸下看臺，狠狠撲在黃土中，沾滿一身塵埃。
說時遲那時快，一切只在極短時間發生，看臺上的明帝，文官武將，觀戰的士子，包括以呼延力爲首的戎族談判使節，也都沒明白髮生了怎麼回事。
程大雷眼看就要一步登天，可帝國未來戰神爲什麼要將如今戰神狠狠拽下來。
看臺下，程大雷握緊劍撲向楊龍停。
“匹夫，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