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成這輩子也沒做過按摩，更可況此刻給他揉腿的還是一個二十多歲，樣貌俊俏的年輕姑娘。心中除了尷尬之外，又驀地涌起了一絲害羞。肌肉鬆動的舒適感好似電流一般傳遍全身，使得馮玉成當下漲紅了老臉，甚至輕輕呻吟出聲。這幅模樣，就好像一個進城的鄉巴佬逛進了夜總會，滿眼的新鮮充斥眼球，不由得血脈僨張一樣。
經鄧師一提醒，屋子裡幾個人的目光全部轉移到了馮玉成身上，禁不住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聲。甚至於那幾個按摩的姑娘，也禁不住抿着小嘴偷笑，使得馮玉成更加窘迫難當。
“嘿嘿嘿。”同樣躺在牀上的莫力也是一陣憨厚的傻笑，此刻他已經被文揚剃成了光頭，蓬亂的大鬍子也被颳得乾乾淨淨。洗了澡，換過一身新衣服之後，錢黎明就安排按摩的姑娘幫他處理背上被李青修理過後留下的傷口。
李青和楊迅幾乎是同時扯開蓋在頭上的枕頭，向着馮玉成看了一眼。李青也大笑起來，楊迅沒有絲毫笑容，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錢黎明問道：“大哥，你睡着了？”
“嗯。”李青點了下頭，“有點兒累。”
錢黎明看了看楊迅，便道：“我就說嘛，你們兩個就該學學我們，找個小妹按摩，解解乏。都是自家人，裝什麼正經啊。你看看莫力，在一邊饞得都要流哈喇子了，可惜被打的渾身是傷啊。”
“我害怕秋秋知道了，打斷我的腿。”李青乾笑了兩聲，“老馮，你在外搞這種花活兒，不怕嫂子知道剝了你的皮啊？”
馮玉成漲紅了老臉：“我又沒幹什麼。”
鄧師笑道：“嘿嘿，你就跟嫂子說，你跟着錢黎明，找了個漂亮小妹做按摩，至於你做過什麼，那還不是嫂子說了算嘛。”
“你別跟着添亂。”馮玉成瞪了鄧師一眼，然後就悶聲不吭了。
那按摩姑娘上藥時重了手，莫力當即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李青盯着他那兩條空蕩蕩的褲管，輕聲問道：“很疼麼？”
“嗯。”莫力點點頭，帶着幾分憨傻的撓了撓他的禿頭。
“那你長記性了麼？”李青又問。
“長記性了。”
鄧師撇撇嘴：“莫傻子，你還有臉嫌疼？這回可是隊長有意留了手了，給你留下的都是皮外傷，要不然你現在還能老老實實的趴在這裡？”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莫力憨笑一聲，但轉瞬這抹笑容便再度凝固，整個人沉默了下來。
錢黎明清了清嗓子，對那幾個按摩的姑娘道：“你們可以走了，叫我手下人給你們結賬，出去時候把房門關嚴。”
“謝謝老闆。”這幾個姑娘道了謝，歡天喜地的出門而去，拿了三倍工錢走人。
屋子裡只剩下了這八個人，楊迅佯裝假寐，李青，馮玉成，文揚三人沉默不語，秦武朝，鄧師和錢黎明互相使眼色，莫力則是趴在那裡，雙目泛紅，表情痛苦。
“隊長。”莫力緩緩開口，“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看看我現在這模樣，少了兩條腿我還能做什麼？我是真的廢了。”
李青起身，盤腿坐在牀上，拿起一邊的杯子喝了半杯水。
手掌輕輕攥住水杯，李青環顧室內：“你們進血骷髏都要比我晚，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古舟，關於他的每件事，幾乎都是我告訴你們的。”
“是。”鄧師一臉深沉的點了點頭。
眉梢微微一揚，李青道：“有件事我從來沒說，其實古舟，也是個殘廢。”
“啊？”
“什麼！”
李青此言一出，屋子裡所有人皆是震驚到無以復加。秦武朝扭過身來，難以置信的盯着李青：“隊長，你沒騙我們吧？”
笑着搖搖頭，李青將水杯放在一邊，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膝蓋上劃過：“古舟的右腿，自膝蓋以下全部截斷了。至於他將那條腿丟在了哪裡，我不清楚。但我卻聽拉姆提起過一些，在那次行動中，當時古舟的那支血骷髏一線隊幾乎是全軍覆沒，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斷了一條小腿，僥倖逃了回來。也就是說，號稱血骷髏一線隊最強一代的八個人，在那場任務中七名死亡，一名殘廢。”
李青一番話說完，屋子裡許久鴉雀無聲，每個人都震驚的瞪圓了眼睛。在殺手界，血骷髏的一線隊已經是世界的最強戰力，而且古舟那一輩又是號稱史上最強的一代，究竟是什麼力量，能將他們重挫成那個樣子？
沉寂了許久，錢黎明晃了晃大腦袋：“那既然他已經是殘廢，還怎麼…”
“假肢。”李青回道，“古老頭有一條假腿。”
“我明白了。”錢黎明點了點頭，而後將目光投向了莫力，“現今世界的假肢技術已經相當發達，值得一試。”
“古舟缺了一條小腿，我依然不是他的對手。”李青道，“莫力的情況要更嚴峻一些，但我相信他能做到。”
“我馬上打電話，安排人手處理這件事。”錢黎明說着就直接從牀上爬了起來，興沖沖的出門去了。
在錢黎明出門之後，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到莫力身上。
“嘿嘿。”莫力依然是伸手撓頭，不好意思的憨笑。剛剛臉上所呈現出來的那抹陰鬱，似乎轉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原本空虛的目光之中，彷彿憑空多了些許星星點點的光彩。
誰都沒有再就此事多說，鄧師又開起了馮玉成的玩笑，藉此轉移了話題。
過了十多分鐘，錢黎明紅光滿面的回來，說是已經都安排妥當，臨港那邊一旦有了消息，馬上就會給自己通知。
放下心來，李青輕聲道：“楊迅，坐起來，我有話說。”
楊迅翻身坐起，將枕頭墊在背後，倚靠在那裡：“說吧。”
每個人都知道，今晚的重頭戲來了。除了不能起身的莫力，每個人都老老實實的坐了起來，目光炯炯的盯着李青。
“楊迅，我要你歸隊。”李青沉聲道。
“嗯。”點了點頭，楊迅沒有多說話。
李青盯着楊迅，沉聲道：“我希望你能清楚這句話的分量，你同老馮之間，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都要到此爲止了。我們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要殺人，要掃清障礙，不是爲了內訌。我不希望在這個團隊中看到一絲一毫的縫隙，徐新的事情，絕不允許再發生第二遍。”
“明白。”這次是馮玉成率先開了口。
“明白。”楊迅也點頭應下，同馮玉成目光對視片刻，旋即錯開。
李青知道，多年形成的裂痕絕不會這麼快平復，但有些話他必須要交代清楚。
“好了，現在談一談莫力的事情，他是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李青問道。
在李青提出這個問題之後，楊迅和莫力對視一眼，各自的身體皆是不約而同的緊繃了起來。
“莫力參加了隴西軍，在一次解救俘虜的行動中遭遇了伏擊。”楊迅伸手輕撫着額頭，聲音晦澀沙啞，“他的兩條腿，是被達姆彈炸掉的。”
“達姆彈？”秦武朝直接從牀上跳了起來，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但凡對軍事有些許瞭解的人，都聽聞過達姆彈的赫赫兇名。這種子彈的彈頭尖端沒有包覆，直接露出鉛心，當子彈射入人體後鉛心擴張或者破裂，因而擴大了創傷面，造成對人員的嚴重傷害。又這樣一種說法，一百米以內距離遭到達姆彈的直接命中，命中頭部百分之百死亡，命中四肢百分之二十死亡，剩下的全部截肢，命中左胸百分之百死亡，右胸百分之七十死亡，腹部百分之七十死亡，由此足可見這種戰爭武器的恐怖之處。也正因達姆彈嚴重違背了人道主義精神，所以早已被列入了國際禁止使用的範疇！
“不錯，達姆彈兩發點射，炸掉了莫力的兩條小腿。”楊迅低聲道，“對方有意留了他一條活命，莫力，還是你來說吧。”
緊緊攥住了拳頭，莫力滿目猩紅，禁不住渾身輕輕顫抖起來。
李青面色陰冷，眸光冷冽如霜：“誰做的？莫力，你應該認識這個人吧。”
“認識，我當然認識。”莫力咬緊了牙關，“西隆軍第三集團軍特別獵殺行動小組，巴古迪！”
李青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浮現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不單單是他，在莫力這句話說完之後，無論是文揚，秦武朝還是鄧師，馮玉成都直接跳下了牀。
“巴古迪？”鄧師瞪圓了眼睛，“怎麼會？他…他不是死了麼？”
深吸了一口氣，李青問道：“莫力，你能確定，就是他麼？”
“能。”莫力咬着牙，狠狠的一點頭，“我同他見過面，他沒有死。”
李青偏過頭，同楊迅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在這一瞬間，儘管誰都沒有說話，但他已經全都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寒霜緩緩爬上了李青的臉頰，“既然他沒死，那我們就幫他再死一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