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昊身上表現出來的書生意氣太過濃郁了,同他的頭腦極度不匹配,使得他根本不適合在臨港這種勾心鬥角的環境中生存。李青完全有理由相信,遲早有一天周文昊會憑着滿腔熱血繞過腦回路,固執的將所有人拉進深淵,萬劫不復。
他口口聲聲要肅清港亂,但與之合作的李青卻又是在他標準之下最大的港亂,如此的矛盾糾結,可着實難倒了李青。如果不是礙於情面,他真的想親口問一問周文昊。倘若齊家真被滅掉,周廳長掄起的第二柄閘刀是不是就要落到他李青的脖頸上。
李青對周文昊的敬佩,並不代表他願意隨他去送死,或者是願意被周文昊利用。所以從兩個人的合作伊始,李青便相當聰明有所保留。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李青的這份保留在關鍵時刻挽救了大局,纔沒能葬送掉鍾若曦與臨港數年之久的辛苦籌謀。
這一天晚上,李青同周文昊談了許久。從具體的行動計劃到雙方的利益劃分無一不涉及,直到凌晨一點左右,談話才終於告一段落。
周文昊喝完了最後一罐啤酒,慢騰騰的站起身,同李青告別,隨喬雪離去。
“你也喝了酒,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兒。”喬雪扶住周文昊,對李青叮囑了一聲。
“那點兒酒不成問題,你快送周廳長回去吧。”李青擺了擺手,目送喬雪二人離開。
只剩下了李青一個人,他獨自站在公墓羣裡,任由夜風拂過,臉色沉鬱。
“如此重要的事情,卻選了這麼易感情用事的地方來說。”李青有些不滿的哼哼一聲,擡腳將易拉罐踢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幾米外的墓碑上。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你睡覺了,我這就滾蛋。”李青衝着那面墓碑鞠了個躬,轉身灰溜溜的往外走。
他回到路邊,拉開了車門,坐上了駕駛位。李青正要發動汽車離開,身體卻是驀地一僵。
透過車子的內視鏡,李青在自己這輛車的後排座椅上看到了一箇中年女人。這個女人的年紀在五十餘歲,臉頰白皙,保養極好。縱然眼角不免添了幾絲歲月的劃痕,但卻依然美豔迷人。若是時光倒退三十年,她必然也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
這個女人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雙目眨也不眨的盯着李青的後腦勺,宛若木雕泥塑一般。
李青不知道身後的中年女人什麼時候上了自己的車子,也許是在自己同周文昊談話的時間段。畢竟東山一路沒有路燈,四下裡黑乎乎一片,便是剛剛喬雪同周文昊走下來開車離去,估計也很難發現他的車裡
已經多出了一個人,靜靜的守在這裡。
但李青轉念一想,縱然周文昊是個普通人,可喬雪的洞察力卻着實不一般,再加之自己在上車的一瞬間也沒發覺異常,足以證明這個中年女人相當之不簡單。
可無論怎樣,在這麼漆黑的夜,李青孤零零一個人坐在車裡,身後卻突然出現了這麼一箇中年女人還是令他心下一陣發毛。而最要命之處還在於,在他所在的這條道路旁邊,就是一大片公墓羣,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喉結滾動了一下,李青愣是沒敢回頭,他緊緊盯着內視鏡,聲音艱澀:“大媽,您這是從哪來啊?”
後排的中年女人聽到李青的話,陡然咯咯笑了起來,聲音尖利,聽着有點兒滲人。
“我有那麼老麼?”
笑了一陣,她忽然開口問道。
李青連忙點頭,旋即覺得不對,又趕忙搖頭:“不老不老,一點兒都不老。呵呵,您顯得多年輕啊。嫩得好像能掐出水來,跟我妹妹差不多…”
“小子,少貧嘴了。”中年女人忽然一瞪眼,“開車。”
“好。”李青點了下頭,發動了車子,快速向着港北市中心駛去。他心下默默嘟嚷,我先把你拉到人多的地方去,即便真是個鬼,也要先讓港北的父老鄉親們參觀參觀。
“我叫黃香蓮,是馬來西亞人。”
李青正在開車,那中年女人卻幽幽的開了口。
“哦。”李青點了下頭,心中卻不由得直犯嘀咕。黃香蓮?還是馬來西亞人?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啊。遠日無冤,近日無怨的你來找我做什麼?
見李青緊緊點了下頭便了事,黃香蓮似乎有點兒不大滿意:“小子,你怎麼不問我爲什麼來找你?”
“呵呵…”李青臉頰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大姐,咱倆又不認識,我以爲你只不過是想搭個車…”
“你想得倒美。”黃香蓮翻了個白眼兒,那副不屑一顧的神情,讓李青似乎觸摸到了一點點熟悉的邊角。
不過此刻的李青也沒心思細想,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說道:“大姐,我剛剛思前想後了好一會兒,雖然自知不算什麼好人,但也自認沒幹過喪盡天良的事情。您要是打算替天行道,我拉你去個人多的地方,保證那裡的一羣混蛋中有一多半人幹過的壞事兒都比我多。”
“你這小子說話倒是有些意思。”黃香蓮笑道,“實話說了吧,我從八嶺山開始就一直盯着你了。”
“盯了我那麼久?”李青心下輕輕舒了口氣,既然是從八嶺山便開始跟蹤,那一定就不是鬼了,“大姐,咱倆認識麼?”
“咱們兩個不認識,不過在幾天前,我乾兒子差點兒死在你手裡。”
李青心下一驚:“你乾兒子?哪一個?”
嘴上應付着,李青卻在心下默默琢磨,這女人說的幾天之前那段時間,他應該還在中海吧。
“他很好認呢,黑黑的,也不會說話。”
宛若一道流光從腦海中劃過,李青瞬間醒轉過來,這黃香蓮口中的乾兒子,不就是在林家差點兒被自己打死的那個啞巴黑人嘛。
想到此處,李青嘿嘿乾笑兩聲:“那是你乾兒子啊?真對不起哈,我還真不知道,那天下手重了些…”
“唉,我那乾兒子就是傻乎乎的,這次吃了苦頭,差點兒丟了性命,總該長進一些了吧。”黃香蓮輕輕嘆了口氣,用一隻手托住臉頰,一副憂憂戚戚的模樣。
李青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內視鏡留心觀察着這個中年女人的一舉一動。心下不住的盤算,也不知道這女人的本事有幾分,她要是突然暴起發難,自己到底能不能對付得了呢?
“大姐,您今天跟我一路,就爲了說這個?”李青眉梢微微一揚,“做這一行的規矩大家都懂,我也是沒有辦法,各爲其主嘛。前幾天有點兒虐待你乾兒子了,我在這裡向你道個歉成不成?”
黃香蓮坐在後面,呆呆的發怔,也不迴應李青。
撇撇嘴,李青索性也就不說話,只管老老實實開車。他此刻已經打定了主意,能妥善解決這場糾紛最好,如果解決不了,自己也只能是下殺手,將這女人做掉了。
過了好一會兒,汽車已經駛進了港北市區,黃香蓮才又一次開口:“小子,你把車停了。”
李青心下一鬆,趕忙將車停在了路邊。他滿心期望着黃香蓮下了車,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間,兩個人就此再不見面,老死不相往來。
黃香蓮確實打開了車門,但她卻依然坐在那裡,只將兩條腿垂到車門外,卻並不離開。
李青清了清嗓子,臉色尷尬:“大姐,你困不困?你看也這麼晚了,要不咱各自回家睡覺?”
“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同你的聯繫或許更緊密一些。”黃香蓮輕聲說道,“小子,我是夢蝶的姨母。”
“啊?”李青瞬間瞪圓了眼睛,猛地扭過頭來,“你是夢蝶的…姨?”
“是啊。”黃香蓮相當自然的點了下頭,“我姐走得早,留下那麼兩個可憐娃娃。在夢蝶和源兒很小的時候,都吃過我的奶哩。”
李青臉頰瞬間變色,滿眼警惕的盯着黃香蓮。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的不祥預感來自何方了,那個由啞巴構成的神秘組織,果然同林世清父子有着千絲萬縷的直接聯繫。
面前這個老女人可是林世清的小姨子啊,她來找自己做什麼?爲了報仇麼?
如今林世清和林源都死了,雖然並非李青所殺,但卻也同他逃脫不了干係,如果黃香蓮真是爲了報仇而來,李青反倒一點兒也不意外。
黃香蓮盯着李青,忽然一笑:“你怎麼緊張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放心吧,我今天到這裡來沒有別的目的,僅僅是想看一看夢蝶喜歡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