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正夾了一大塊醋溜魚塞進嘴巴里,腮幫子鼓鼓的,嘴角還粘着醬汁,愣愣的看着突然闖進來的人,表情呆滯了好半晌。
反應過來後,便皺着眉,滿臉不悅的怒叱對方:“你是……”
滿嘴都塞滿了食物,一說話便飛噴了出來,模樣頗爲狼狽。
鳳歌雖性子灑脫不羈,一派俠女範兒,可畢竟是姑娘,當着陌生男子的面如此狼狽失態,她還是知道羞的,於是臉紅了起來。
她擡手擋在嘴巴前面,急急的嚼了幾下,硬生生的將滿嘴的食物吞了下去。
可越急越出事兒!
大約是剛纔塞進去嘴裡的那塊魚沒有挑乾淨魚刺,這會兒便被卡住了,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她難受得猛咳了起來,小臉兒憋得更加紅了。
聽聞她這邊的動靜,青山恍惚中覺得有些不對勁,擡起迷離又深邃的眸子朝她看去,只看到一團紫色在晃動,整個屋子都空空蕩蕩的。
“誒?那是何物?”青山甩了甩脹痛的頭,扶着桌子朝那團紫色走去,嘴上還低聲嘀咕着:“唔,其他人呢?怎麼我纔去一趟茅房回來,大家都跑光了,竟等也不等我!這幫混蛋,回去看我不收拾他們一頓狠的!”
鳳歌咳了好一會兒,終於將卡在喉嚨裡的魚刺吐出來,擡眼便發現那陌生男子已經走到眼前,正伸手朝自己抓過來,這讓毫無防備的鳳歌嚇得連退了幾步,立刻拿起自己的劍,拔了劍鞘,冰冷鋒利的劍便抵在那陌生男子的胸前。
“你是何人?膽敢再上前一步,我便一劍刺穿了你!”
鳳歌臉上的紅暈還沒有完全退散,雖是盛怒,可看着像是少女的嬌羞。
所以這怒叱聲也變得沒有那麼有威懾力了。
青山是何人?
他是“絕殺”一百名弟兄裡面武功排第五的!即便頭痛啊,眼花啊,整個人暈乎乎的啊,可是在冰冷鋒利的劍貼近他的那一刻,他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堂堂“絕殺”的人,豈能容忍被人用劍抵着胸口?若是就這麼讓別人用劍威脅着,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直羞辱!
於是在劍尖抵在青山胸口的時候,他眸色一沉,聲音低沉冰冷,半點也不像酒醉的人,他道:“我最討厭別人用武器對着我!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先將劍拿開!”
鳳歌怔了怔,持着劍的手顫抖了一下。明明她手上拿着劍,應該是控制大局之人,可卻莫名的被眼前這陌生男子的氣勢和魄力給震懾住,讓她一時間竟真的不敢輕舉妄動。
可她也算是見過些世面,若是當真將劍拿開,那她豈不是成爲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更何況,這雅間裡面只有他們兩人,沒有旁人。這孤男寡女……
鳳歌越想越覺得心驚,一咬牙,用力握住手上的劍,道:“我也最討厭陌生男子靠近我!我不管你是什麼人,爲什麼會擅闖進我用飯的雅間裡……你若是再不出去,我便對你不客氣了!”
青山這會兒腦袋裡像裝了成千上百隻蜜蜂似的,嗡嗡嗡的吵得他頭都要炸開了,連這聲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怎麼可能聽得進她的話?
他眯着眼睛,看到劍還抵在自己的胸口處,心裡頓時不耐煩,身子猛然朝左邊一偏,右手迅速的捏住她持劍那隻手的手腕,微微用力,劍便落在地上,然後在她還來不及喊疼時,青山的另一手五指大張,鎖住她的脖子。
青山手上一個巧勁兒,輕鬆的將她按壓在椅子上,他欺身逼近她,幽暗深邃的眸子危險的眯起來,輕薄的脣微張,微涼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就像一條毒蛇在吐信子。
這人太危險了,太可怕了!
鳳歌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恐懼和害怕這麼真實!
這一刻,她是真的害怕,心都停止了跳動,雙眼滿是驚恐的睜得圓圓的,無助又無措的盯着上方的人,大腦一片空白。
每個少女都有一個女俠夢,她自小習武,十三歲便偷偷溜出家門,揚言要行走江湖,除惡揚善。
也許是她前面的幾年過得太過順利,遇到的都是些小毛賊,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她百戰不敗,所以她愈發覺得自己武功蓋世,天下無敵。
直到這一刻,她被眼前這陌生男子輕鬆制服,她才猛然清醒過來,什麼狗屁的武功蓋世、天下無敵,簡直太丟臉了!
若是這男子想取她性命,只需要五指輕輕一收,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的輕鬆無壓力……
鳳歌又恐懼又懊悔,她吞了吞口水,舔了舔蒼白的脣,努力想着到底該怎麼辦。
突然,她的嘴便被一抹柔軟又冰涼的脣堵住……
鳳歌愣了一瞬,當即便尖聲大叫:“啊啊嗚嗚嗚!”
可剛叫了一聲,嘴巴便被堵得更加嚴實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鳳歌又氣又怒,早將恐懼和害怕拋到九霄雲外了,發瘋似的扭動、掙扎、反抗!
可青山的力氣大得驚人,即便喝醉了力氣也絲毫沒有退減,反而更加野蠻粗暴了。
“喊什麼喊?閉嘴!吵死了!”他五指微微一收,捏着她的脖子,迫使鳳歌張開嘴,他便露出滿意之色,低聲嘟囔道:“你方纔吃着什麼?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也要吃……”
說完,他的脣又朝鳳歌的脣壓下去。
這不是吻!
是啃!是吃!是舔!
像一隻餓極的小獸在吸吮着母獸的乳汁。
鳳歌這一刻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她可不是這麼軟弱可欺的性子,要死也要先將這淫賊給扒皮抽筋撕爛成渣渣才能死!
總而言之,就是豁出去了。
在青山吃得正高興時,鳳歌趁機上下齊攻,一手撓他的臉,一手捏他腿間……
青山痛得悶哼一聲,被鳳歌一腳踹到地上,他縮着身子躺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
鳳歌顧不得整理凌亂的頭髮和衣裳,連自己的劍都沒拿,便從窗戶翻身跳出去了……
……
九娘今天晚上胃口挺好,吃了大半碗米飯,許多菜,還喝了一碗魚湯。
她放下筷子,楚東陽便低聲問:“這雞肉不錯,挺鮮嫩的,要不要再吃些?我給你夾一個雞翅。”
九娘搖搖頭,道:“飽了,吃不下了。相公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楚東陽知道九娘平時飯量不大,像今晚這樣吃這麼些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他便也不再繼續勸她吃,自己埋頭吃了起來。
同桌的戚少陌和殷漓兩人的眼神一直往門口瞄,九娘都注意到很多次了。
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道:“今晚的菜不合你們口味麼?”
在九娘眼中,戚少陌和殷漓都算是吃貨一族,平時有好吃的都十分積極的。今日這些菜確實算得上美味了,可這兩人吃飯的時候卻心不在焉的,更讓九娘奇怪的是,這兩人一直在給青山灌酒,青山出去後,兩人便鬼鬼祟祟的也跟了出去。直到剛纔回來,便一直往門口看,嘴角時不時的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殷漓朝九娘輕輕一笑,從容淡然的道:“不知怎的,自從吃過九娘做的菜後,便覺得任何食物都索然無味了,不過是爲了填飽肚子而已。”
楚東陽眼神冰冷的掃了殷漓一眼,拿着筷子的手緊了緊,似是殷漓再敢多說一句,他便將手上的筷子當成飛刀朝殷漓甩過去。
殷漓聳聳肩,繼續興致缺缺用筷子挑着米飯。
九娘嘴角抽了抽,朝戚少陌看去。
戚少陌沒有殷漓這麼鎮定,他有些心虛,畢竟青山是他師傅,看着自家師傅出醜他沒有阻止,反而在一旁偷看,實在大逆不道。
戚少陌摸着鼻子嘿嘿的乾笑了幾聲,道:“我肚子不餓,呵呵,不餓……”
九娘眯了眯眼睛,突然道:“青山出去這般久了,怎麼還沒回來?不會是喝多了醉倒在外面了吧?”
戚少陌心裡咯噔一下,眼神閃爍,有些緊張的站起來,道:“是啊,青山師傅出去挺久了,怎還沒回來?我出去看看!”
說着,便提腿要往外跑。可人還沒有跑出去,便被小成一把抓住他後頸衣領,將他整個拎起來放回他的位置上,輕哼道:“你小子,一晚上都不對勁兒。不用你去,老實呆在這裡。”
戚少陌臉上變了變,然後努力恢復鎮定,道:“小成哥,我也擔心我師傅……”
“哼!”小成斜了戚少陌一眼,冷哼道:“讓你老實呆着你就老實呆着!若是讓我知道你搞了什麼鬼,我可不放過你!”
小成說着,陰狠的目光掃向坐在戚少陌旁邊的殷漓,帶着某種警告的意味。
殷漓手頓了一下,將碗裡的米飯挑飛到桌子上,不過很快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用筷子挑米飯。
小成走出了天字號雅間,沒一會兒,便臉色鐵青的攙扶着青山推門走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兒?”九娘驚詫的道。
楚東陽看了青山一眼,神色微冷的朝殷漓道:“給他解藥。”
殷漓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搖頭嘆氣道:“別太緊張,只不過是同他開了個善意的玩笑罷了。這又不是毒藥,死不了人的。”
說着,從袖口裡拿出一顆藥丸,一隻手捏着青山的下巴,將藥丸塞進青山嘴巴里。
殷漓瞥見青山手上握住的劍,突然發出一聲怪笑,道:“青山兄弟,可還記得方纔發生了什麼事?”
這藥丸可真是堪比仙丹,見效奇快,青山剛剛服下去便漸漸清醒,頭也不昏沉了,眼睛也不花糊了,只是方纔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讓他突然羞愧又憤怒。
羞愧的是,他竟然對一個姑娘動手,還做出了那等喪心病狂之事,憤怒是殷漓居然在他酒水中下了藥,而戚少陌竟然是幫兇。
青山回緩過來後,一把推開小成,猛然朝殷漓攻過去:“你這無恥之徒,竟幹這種下三濫之事,在我酒中下藥!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楚東陽和冷肅同時變了臉色,目光如刀的朝殷漓射去,而此時,小成已經二話不說加入戰局了。
戚少陌一看打起來了,知道事情鬧大了,嚇得縮在椅子上,可憐兮兮的看向九娘,道:“嫂子,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在樓下看見一位漂亮的姑娘,與我師傅十分般配,便想法子將他們促成一對,沒想到師傅這般生氣……嚶嚶嚶嫂子救救我啊啊啊啊……”
小七和楚磬倆姐妹看到他們打起來,也被嚇得抱在一起,縮到九娘身邊去。
九娘安撫的拍了拍她們姐妹兩的肩膀,然後又氣又無奈的看向戚少陌,道:“你太胡鬧了!再如何,你也不能在青山酒水中下藥!若是沒有釀成大錯還好,若是惹了禍事,你說該怎麼辦?”
難怪剛纔這兩人一直灌青山喝酒,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九娘頗感頭疼的看了戚少陌一眼,那邊,殷漓已經被小成和青山合力控制住,將他雙手反剪在身後,按壓在地上。
“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青山一腳踩在殷漓的肩膀上,用力的碾。
殷漓痛得“嗷嗷”大叫,道:“我都認錯了,青山兄弟,你就放我一馬吧!再說了,若不是被下了藥,你怎麼有膽量將那位紫衣姑娘壓在椅子上一通猛親?你……”
這不怕死的殷漓啊!
青山臉色更加難看,腳下便更加使勁兒,恨不得將殷漓的胳膊整個卸下來。
衆人聽了殷漓這話,齊齊愣住。
信息量好大啊!
紫衣姑娘?一通猛親?
小七和楚磬兩人便紅着臉將頭埋得很低,以顯示未出閣少女的矜持和羞澀。
而在場的其他男性便同時發出一聲別有深意的怪笑,目光帶着幾分調侃的盯着青山看。
九娘則愣了一愣,突然抿着脣笑着朝身邊的楚東陽看去。
楚東陽趁機握了握九孃的手,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讓九娘看不懂。
小成就站在青山身邊,他饒有興趣的看向青山,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他,道:“喂,豔福不淺啊!唔,想不到你竟有這等色膽!將人家姑娘壓在椅子上一通猛親?哈哈,這滋味……嘶!青山,快跟咱們說說,那是啥滋味。”
青山氣急敗壞的朝小成踹了一腳過去,怒道:“你他孃的正經一些!”
“我什麼時候不正經了?”小成嘿嘿的笑。
青山暴怒:“殷漓這混球給我下藥!你還是不是‘絕殺’的人了?咱們還是不是兄弟了?你他孃的還有心思拿我開玩笑!”
“好好好,先將這事兒處理好,咱們再說說那事兒。”小成輕咳了一聲,便臉上的笑意很快便收住了,恢復了嚴肅的表情,屈膝抵在殷漓的後腰上,沉聲問:“那紫衣姑娘人呢?”
小成是聽到青山粗急痛苦的呼吸聲才推門進那間雅間找到他的,可當時只看到青山捂住腿間縮在地上,雅間裡面並沒有其他人。
若是青山真的非禮了什麼姑娘,爲何不見那姑娘呢?
青山又怒踹了小成一腳,道:“你他孃的還提那姑娘!”
小成嘿嘿的笑了笑,道:“反正殷漓已經被我們制服了,該怎麼處置他,頭兒說了算。只是,你若真非禮了人家姑娘,總不能白佔便宜負責吧?”
這時,楚東陽從旁邊抽了一捆繩索丟給小成,道:“將他捆嚴實些。”
“好嘞!”小成高聲應着,麻利的將殷漓的雙手和雙手掰到後背,捆在一起,還打了個漂亮的死結,拍了拍殷漓的肩膀,道:“如此,便嚴嚴實實了。這下你該好好交代一下那紫衣姑娘了吧?她是什麼人,去了哪兒?”
殷漓被捆成這樣,簡直痛不欲生。他朝戚少陌翻了個白眼,咬着牙道:“戚少陌,你這臭小子,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現在還有臉在一旁看着?還不快過來給我鬆綁?”
戚少陌自己都被嚇得快尿褲子了好嗎?他縮在椅子上,屁股都不敢挪一下,哪裡敢去給殷漓鬆綁啊?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我……你……”戚少陌快哭了,可憐巴巴的看向九娘,求救似的道:“我知道那紫衣姑娘是什麼人……”
九娘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咱們要想法子挽救彌補。先找到那位紫衣姑娘,跟她誠摯的道個歉。”
而此時,鳳歌正坐在路邊,心裡又委屈又難受,她輕輕的撫了撫被啃咬着紅腫破皮的脣,又氣又恨,內心深處隱隱有一種不明朗的滋味在慢慢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