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林峰一身完好無損,正領着那十幾個鼻青臉腫的犯人在囚室內的水泥地上練着俯臥撐呢。
邊練嘴裡還邊喊着:“三十七、三十八”
那看守警看了一下,獨獨沒有在那十多個犯人中看到大錘子那精壯魁梧的身材。
“大錘子呢?他跑哪去了?”
“報告,大錘子晚上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一腳踏空掉茅坑裡撞暈了,現在正躺在廁所地上睡着呢”還在領頭做着俯臥撐同時面不改色的林峰擡起頭來大聲說着。
這倆看守警這纔想起昨晚帶這小子來的弟兄最後那句特別提醒,這小子,難搞啊
之後的兩天時間裡,林峰該吃吃,該睡睡,吃飯有人打好了放到牀前,抽菸有人點好了送到嘴邊,每天晚上還有人輪流來給他做全身按摩加放鬆。
“媽的,就是手法糙點。”他自言自語地說。
這兩天時間裡還有不少其他號子的兄弟慕他大名,相約出山後就前往投奔,對於這些要求,林峰都客套幾句含糊過去。
號子裡除了一天到晚見不到陽光這個無法解決的天然缺陷外,對林峰來說過得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不過雖然表面上過得優哉遊哉,但林峰的心裡卻十分焦急。
按照有關規定,如果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嫌疑犯,最多隻能刑事拘留24小時,並且在24小時後必須進行訊問。
若是行政拘留,則要出示相關的拘留證了。
可林峰在號子這兩天,既沒有人過來提審,也沒有人對他出示任何證件。
他就像一個被遺棄荒野的孤兒一樣無人問津、無人理睬
清晨,東郊野外一處公墓門口停下了輛加長版黑色凱迪拉克車,從裡面走出了個頭發花白但依然精神矍鑠的老頭,雖然看上去他已經六十來歲了,但他的步履依然平穩有力,他的動作也依然那麼有條不紊。
他走向了公墓深處一個並不顯眼的墓碑前。
“媽,我回來了。”老人突然間跪倒在地,潸然淚下。
後面一個一身黑西服頭戴大墨鏡的司機趕忙上前扶住了,老人對他擺了擺手,讓那司機從車上取下了鮮花、小菜、香等祭拜用品。
他將那些貢品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塊墓碑前,用那顫巍巍的手點燃了香插在跟前的香爐上,然後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你再磕多少個頭都沒用,要不是當年你墮入道上,你母親也不會孤獨終老、無人送終。你外甥……”身後忽然傳出了一個同樣蒼老但又十分威嚴的聲音。
那司機見有人來,忙把手伸向懷裡。
來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警服,頭戴大蓋帽,身子微有些駝但依然目光銳利如刀。
來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老刑警方叔。他的手裡也提着一個籃子,裡面放着些饅頭黃紙什麼的,顯然也是專程前來祭掃的。
“你是?”那老人從地下站了起來,指着眼前的方叔,好像一副似曾相識的樣子。
“蔣中,才十年時間,你就不認得我了麼?”方叔放下手裡的籃子,盯着那老人冷冷地說。
好像記起來了,十年前那個暗夜,那一場讓自己終生難忘的毆鬥,還有那個被已經陷入瘋狂的自己砍翻在地的年輕警察
十年,實在是太漫長
了
“你是說我還有個外甥?”蔣中回味着方叔剛纔的話,驚愕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喜氣。
“我倒寧可他沒有你這個舅舅。”方叔還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在他的眼裡,蔣中毫無疑問就是社會的毒瘤、人間的渣滓。
“他在哪?”
蔣中可顧不了這麼多,他撲了上去抓着方叔的胳膊大聲質問着。
眼前對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馬上找到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別去打攪他,讓他過自己的生活!”方叔看也不看就推開了蔣中,放下手裡的籃子,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了。
“一定要給我查出來他的下落,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給我找出來。”蔣中對着身邊的司機下了死命令。
早晨的清清冷風吹過了那塊墓碑前,將那燒了半截的香灰吹散在了風中
第三天早上天還沒亮,林峰就在睡夢中被叫醒,然後就給看守警給一屁股平白踢出了看守所。
這兩天的關押經歷,就好像是一場監獄生活體驗二日遊一樣,開始得很離奇,結束得更加弔詭。
但面前林峰所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從這裡跑回到遠在30公里外的綠色酒家。
“我去,我知道那些出來沒人接的囚犯爲什麼那麼痛苦了。”
不過這可難不倒林峰,撒開步子他就跑,地平線上一個黑影就像射出的子彈般快速移動着,三個小時後就到達了綠色酒家。
才短短的三天時間沒見,好好的綠色酒家居然愣是大變樣了!
首先是大院裡停得滿滿當當的各式工程車全沒了,其次是房子頂上那塊特大的四個金字霓虹燈大招牌讓人給砸了!
推開酒店的大門,林峰又看到了滿目狼藉的一片,桌子全部給人掀翻在地,凳子是不是缺了個腿就是給摔成了幾半,櫃檯倒是沒什麼太的變化,就是上面擺着的電腦顯示器給人一磚頭敲碎了,半掉不掉的玻璃面耷拉着,活像個吊死鬼一樣。
“我去,被人砸場子了?”一股被人縱火燒了後院的淒涼感立刻涌上了林峰的心頭。
從酒店後堂跑出一個蓬頭垢面臉上還帶着傷的孤兒黑頭,他一下子就撲到了林峰的懷裡,帶着哭腔告訴了他不在的這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是城管聯合路政、交通等部門聯合執法集體行動,將林勇的工程車隊一股腦兒全給扣押了,罪名居然是在行駛過程中造成了對城市路面和環境的污染!林勇花了錢四處奔走,卻連一個小小的負責人冷屁都吃不到。
“靠!我們還沒開始幹呢!車都停在家裡,哪來的什麼狗屁污染?”林峰被這個欲加之罪給搞得哭笑不得。
其次,董存峰住院了,在林峰不在的時候,幾撥小混混分批輪流來砸綠色酒家。
這次他們學精了,戰法深諳麻雀戰術的精髓,打完了就跑,然後回頭再來。等你疲了就狠狠k你。
董存峰獨木難支,終於在奮戰了38個小時後實在忍不住在店裡頭打了個哈欠,結果被第n撥來偷襲的混混一冷棍放翻,接着被亂棍打受了傷進了市醫院,現正在醫院休養中。
在這一系列的打鬥中,老房子裡的孩子也都拿起了掃帚、拖把什麼的來幫忙,結果哪裡是那些手握兇器的職業混混的對手,現在好幾個孩子也都在醫院
裡躺着呢。
得知董存峰和孩子們被那些混混給打傷了,林峰憤怒異常。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不趕緊來找我?”林峰帶着怒意問着黑頭。
“不是沒有找過你,可是你手機關機根本聯繫不上啊!”
“還有你的車雖然給交警隊拖回來了,可是他們也說不上你去哪了,只說你好像被警局的同事給銬走了。你是不是拿那二手寶馬當飛機開了?光罰單都夠報銷幾本駕照了!”
“還有我去警局找了唐警官和方叔,可他們也說不知道你去哪了。不過唐警官說了,只要能確定是她的同事抓了你,就一定想辦法給你撈回來。”黑頭語速極快地向他解釋說。
“那個丫頭。”林峰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英姿颯爽一身合體警服敬着禮的警察,他好像明白自己這次輕鬆脫獄的真正原因了。
“還有,一個穿着銀行套裙的美女來找過你,見你不在,丟下個花籃就走了。”
聽完黑頭的講述,林峰仔細地想了一想,反而倒是冷靜下來了。
他拾起一個三條腿的凳子,坐下來點燃了一顆金皖放到嘴邊,一邊抽着一邊思考着。
他腦子裡飛快轉着,眼前這一堆事肯定不是湊巧一起發生的。肯定是有人事先預謀和策劃好了的,工程車被扣事小,花點錢再找找人應該就沒問題了。但酒店被人這麼砸就有點難辦了,現在我在明敵在暗,一切都變得被動了
一個六十上下的老人慢慢走了進來,雖然他的頭髮和鬍鬚都有些微白,但卻依然步履平穩、身姿矯健,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他的身體有半點衰老退化的跡象。
“這裡暫時停業裝修,要吃飯要住宿等裝修好以後再來吧。”
林峰沒有回頭,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嘴上菸捲的燃燒處一下子就推進了三分之一。
“我看你這裡不象裝修吧?看起來倒像是被人抄了家。”
身後的老人笑吟吟地從地上也撿起個凳子來,穩穩地坐了上去。
見老頭那氣定神閒的樣子,林峰倒是在心裡暗讚了一聲。
“煙還有沒有了?給我一顆。”
這老頭也不客氣,他居然伸出手向林峰要起煙了。
林峰從兜裡那包只剩兩根的硬紙菸殼裡夾出一根隨意地丟了過去。
那老人微微俯身一抄手,就將那顆即將落地的煙抄了起來,接着順勢向嘴邊一扔,那煙就被他牢牢地叼在了口中。
黑頭拿個塑料殼打火機要遞上去給他,他卻微笑着擺了擺手,從懷裡掏出一盒火柴,划着了其中的一根悠悠地點上。
那姿勢,那動作,無比的瀟灑和大氣,一下子就將縮在一邊愁眉不展的林峰給立刻比了下去。
黑頭看得眼睛都放了光,這老頭都這麼老了居然還這麼帥、這麼酷,那年輕時豈不更酷?
“你來這耍酷的麼?”
“聽說你最近開了酒店又當了見義勇爲好市民,還砸了道上一個混得還可以的大哥。所以我來看看。”
“看什麼?看我現在有多醜麼?”林峰沒好氣地問,現在他的心情比亂團團的麻繩還要亂,就差着脫口而出罵那些髒話了。
老人笑了一笑沒有回話,他輕輕地吸了口煙,淡藍色的煙霧從他的鼻孔中很舒服地噴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