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謎底揭曉

91 謎底揭曉

夜裡又是深了。

念夏把銅盆放到地上,讓李敏舒服地洗個腳再睡覺。

李敏沒有這個空,公孫良生送來的東西,她看了看,對兵部如何調配軍隊糧草一事有了些瞭解。調令要去到京師週近的城市,由那裡的備用軍糧倉庫發糧。如果倉庫不夠庫存,要向民間徵糧。

此刻秋收季節,徵糧是每年必備的大事。可是,江淮已經發過大水,顆粒無收,那兩個地方,怎麼可能收到糧食。

八成糧庫要吃緊,除非全國糧倉足夠以調配應付這次危機。不過,對朝廷來說,兵糧爲第一要事,即後方老百姓餓肚子勒緊褲帶,都得支援邊疆防線。這些都不是問題。看來看去,還是要看八爺的意思了。

現在要看八爺了。八爺是按照萬曆爺的指示給他們順天府添堵,還是完成和她李敏的交易。

要她是八爺,最好是誆了她李敏,這邊又完成萬曆爺的指示,等於是魚與熊掌,兩者兼得。

“大少奶奶,洗腳吧,都子時了。”念夏催道。

聽到都半夜一點鐘了,李敏看看窗外院子裡都沒有月色。今晚是個烏雲遮天的世界。

伏燕那頭沒有消息來,朱隸肯定還在睡。李敏就此不讓人去打擾。收拾伏案,準備上牀。

先是院子裡的燈籠,嘩的一下,像是被陣風吹滅了。

守在門口的丫鬟悄無聲息,猝然倒地。隨之兩扇房門被人推開。黑衣人提刀,躡手躡腳,走到了牀前,剛舉起刀,對準牀上躺着的人一刀刺下去。

被子猛的被人一腳踢開,飛起來矇住了黑衣人的面。黑衣人揮舞大刀在空中亂斬。厚重的棉被猶如七零八落的羽毛,瞬間被大卸八塊,在空中散開。

黑衣人急退幾步遠,看着從牀上坐起來的人。

是個無法形容的人物,面貌妖孽,似男似女,瀑布一樣的黑髮猶如三千垂絲,披落肩頭,讓人能想起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的名句,疾風一吹,千萬青絲蕩起漣漪,美顏的姿色,堪比一代花魁。

黑衣人一見情況不妙,轉身奪門要跑。

牀上的人,突然一躍而起,身穿的青袍猶如大鵬展翅,輕鬆拂過黑衣人的頭頂,雙掌一推,氣浪搶先於黑衣人一步關上了門。

黑衣人挺住步子,同時,青袍男子輕聲落地,腳上是一雙草鞋,看起來又有幾分落魄。黑衣人舉刀,彷彿是要拼死一戰,向男子衝過去。青袍男子側身閃刀。黑衣人黑麪罩下露出的兩眼中掠過了一抹亮光,手中刀尖突然轉向,好像突然發生九十度不可思議的折射,在青袍男子閃刀的時候同時緊追不捨,刀尖直刺到對方心窩口處。

砰一聲亮響。

青袍男子不知何時手裡也出現了把劍,像冰峰一樣的劍身,與對方宛如星辰一樣的刀尖,相擊之下,兩人硬生生地互相被對方的氣彈開,各退半步。

交鋒緊接進入巔峰之決,只聽空氣中傳來刀劍相擊聲,是瞬間已過數十招相擊的聲音,而如果用人的眼睛來看,根本看不清究竟這刀與劍是怎麼想碰的。

青袍男子手中的雪花寶劍猶如雪花亂舞,一次次與對方大刀相擊,同時卻也像是被對方緊逼的氣勢逼到步步相退,背部直抵到了牀柱。

譁幾下,黑衣人的大刀宛如戰無不勝的將軍,大刀闊斧,唰,就把青袍男子身邊的紗帳器具,一塊砍的落花流水。

不止如此,青袍男子垂下的一根青絲,同樣被刀鋒的氣浪波及而斷了半截。爲此,青袍男子冷冷一笑,手中寶劍在對方大刀再次逼近的時候,突然一閃,是在空氣中變化莫測的一劍,誰也不知道劍鋒如何變法的時候,劍尖直指黑衣人的面罩。黑衣人閃躲不及,勉強側過頭時,卻明顯剛好中了對方的招數,被對方的劍鋒值在了脖子的致命處。

“一劍奪喉。”黑衣人冰冷的眼睛微眯,發出了一句聲音,“北峰老怪的招數。你是北峰老怪,怎麼會到護國公府?”

“要我說,無刀之王苦行僧,終於是落到成爲皇帝的走狗了嗎?”青袍男子嘴角微翹,口齒之間爭鋒相對,毫不退讓。

黑衣人朗聲大笑一聲:“你怎麼看出來的?”

“能把刀舞到像劍一樣,隨心應手,變化萬千,不就是無刀之王的無冕之詞?”

“你我並無交鋒過。”

“是。聽老前輩的尊號已久,其實小輩十分佩服。近年來,老前輩無蹤無影,在江湖中消失了多年,江湖人四處打聽,連小輩都沒有想到,原來老前輩成了錦衣衛的門下。”

青袍男子微挑的妖孽雙眉,讓黑衣人眯了幾分危險的眼神。

“你是投到護國公府門下了嗎?朱隸給了你多少好處?不要說我這個主子肯定是比朱隸闊綽,要多少銀子儘管開聲,榮華富貴只要你開口,老夫都幫你向主子要來。”

“沒有。”

“什麼?”

“我老怪什麼性情,老前輩應該早就聽人說過了,我要的東西,只是酒。”

黑衣人一愣,緊接仰天長笑:“酒?你要什麼酒,我們主子能給不了你?”

“真給不了我,只有朱隸能給我。他能陪我喝酒。”說到這裡,青袍男子深深嘆口氣,“倘若不是我行酒令輸給了他,欠了他人情,願賭服輸,要不然,我也不必出山,從北方趕到京師,幾天的行馬奔波,把我這身骨架,抖的都快散掉了。”

對方像是疲倦至極伸了伸懶腰的模樣。

黑衣人卻是又退後了一步,警戒地看着他:“你輸給朱隸什麼了?”

“輸給他的可多了。如今我兩個弟子都變成他的人了。其中一個,還和你交過手,說你招數十分像是老前輩,書信一封請我出山一探究竟。我心裡只好琢磨着,究竟是不是趁此還了朱隸的賭債,還有我兩個弟子性命要是再遇到你,是不是老前輩願意手下留情——”青袍男子宛如自言自語,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

黑衣人趁他不備時豁然一刀劈出去,劈山倒海之勢,刀鋒凌厲之際,對方收劍時,他卻是突然收起了刀子,瞬間往窗戶奔逃,破窗而出。

可惜,院子裡早已重兵排布,把他圍在了中間。

“甕中捉鱉,老夫這是中套了。”無刀之王苦行僧苦笑一聲,看着包圍住自己的人數。

朱隸這是早已在院子裡設置機關了。虧他今天,纔剛得到消息說朱隸貌似傷情復發,在府中修養,正好是最虛弱不堪的時候,可以下手的絕好時機。而且,他這要殺的人還不是朱隸,是大少奶奶李敏,朱隸的老婆。

一盞燈籠,突然從院子外射了進來。圍着的侍衛立馬讓出一條道,朱隸從夾道里走了過來。身邊必備跟着伏燕。

伏燕見到黑衣人之前,先是看到了坐在剛纔撕戰完的房間窗戶上的青袍男子,眼睛就此一瞪,露出驚訝:“師傅!你什麼時候出山的?”

青袍男子斜靠坐在窗戶上,懶洋洋的手指尖挖了挖耳洞:“不孝弟子,有了主子忘了師傅,連師傅何時過來都不知道?”

“不是,師傅,你都沒有讓人告訴我,寫封信給我也好,我可以給你備兩箱好酒。”伏燕連聲澄清。

“兩箱?”青袍男子不齒,不屑一顧,“你主子從來都是一車一車給我送,你兩箱?你混了這麼多年,混成這樣,讓做師傅的情何以堪,白教你了!”

師徒兩人你來我去,口舌交鋒。黑衣人輕輕挪步,找尋時機還想跑時,發現根本沒有一點可乘之機。

這護國公府要麼是故意讓人進來,否則,真的是固若金湯,密不透風。只能說,又是他們失算了。

朱隸停住了腳。

黑衣人看着他,都說他深陷流沙,身負重傷,可是,到現在,都看不出朱隸究竟傷在哪裡。只見朱隸健步如飛,沒有瘸腿,沒有殘臂,要是腹部受傷,早就躺在牀上起不來。護國公的容貌一如既往的舉世無雙。

“你不是來殺本王的,更不是皇上旨意你來的。”朱隸雙眉微挑,墨黑的眸子裡沒有一點光亮,打量着黑衣人。

黑衣人同樣打量完他,露出幾分欽佩的樣子,說:“可惜,多好的臣子,都是敵不過帝王。是不是皇上指使我,老夫只能贈送隸王四個字——無可奉告!”話畢,不等任何人動手,擡起手中的刀子突然往自己脖子上一抹,應聲倒地。

四周看着他的人,沒有一個上前阻攔他。

坐在窗戶上的青袍男子,冷冷地掃過在地上變爲逐漸冰冷的身體,眼睛裡一點溫度都沒有。左手揭開系在腰間的葫蘆,掰開葫蘆嘴,一股酒香從瓶口裡飄溢出來。他聞着酒香,好像泡浸在了酒罈子裡,如癡如醉地吸着酒氣,竟是捨不得馬上喝一口。

北峰老怪,不如改名叫酒仙還比較合適。

朱隸望着青袍男子喝酒,嘴角微揚,露出幾分笑意,對伏燕說:“去和你師傅說說話。”

“謝主子。”伏燕接到他眼神裡的含義,單膝跪下接了指令之後,飛了過去,到了青袍男子面前,說,“師傅,我帶你去吃好菜好酒。”

青袍男子眼角輕輕掃過朱隸的臉上,像是與朱隸那雙深不可測的墨眸碰了下眼,嘆了聲:“傻子,你再這樣餵我,我豈不是變成豬?我這次出山,不止給你們兩個收拾殘局,其實想看下隸王的媳婦的。哪裡知道一過來,人家先讓我假扮他媳婦躺在牀上。”

伏燕聽到這話驚了下,回頭看到朱隸卻無惱意反而有些笑意,心頭才放下了大石頭。

李敏早在聽見後院裡響起刀聲的時候,在紗帳裡睜開了眼睛。房間裡的念夏、春梅等人,都是心口撲通撲通跳。只覺不過一會兒功夫,後面的戰鬥應該是結束了,根本沒有波及到她這兒。

蘭燕跪在她紗帳外,像是安慰她說:“大少奶奶不用擔心。我師傅出山了。憑我師傅的本事,再遇到上回來襲的高手也不怕。”

說的是一次成功綁架過她,然後再次想綁架她,到這次想殺她的黑衣人。

“是什麼人?”李敏的聲音冷靜自若。

蘭燕搖搖頭:“奴婢想,應該也不是皇上派來的。”

是不是皇上這點很重要。萬曆爺底下高手如林,畢竟是皇帝,大明王朝的統治者,一聲令下,同時可以令江湖裡風雲變幻。

李敏閉上眼,想着今日在提督府裡,傅仲平決定,到玉清宮在皇上面前反告他人一本。這樣一來,這個五公主毒害案一事,該開庭了。

聽說妻子沒有受到驚嚇,朱隸安心進了書房,讓人安排酒菜,與許久相聚一次的老朋友說說話兒。

一箱子老窖搬進了他屋子。北峰老怪許飛雲,聞到滿屋子酒香又要醉了,一拍自己徒弟伏燕的肩頭:“你在這府裡天天享受美酒,小日子過的不錯。”

伏燕乾笑:“弟子要做事的,哪有時間喝酒,喝酒會誤事。還有,王爺身子不好,今日還被王妃命令在府中修養,師傅,你喝可以,別讓我主子喝。”

許雲飛才記起之前朱隸深陷流沙的事兒,問:“怎麼?王爺的傷未好嗎?”

“拙荊說是舊疾加新傷,要慢慢養。”朱隸說。

許雲飛只見他口裡提到李敏時眉角微揚,顯而易見是新婚甜蜜期,幾分勾魂的妖孽嘴角微翹:“王爺,你這娶了媳婦以後,變化大了。”

“是嗎?”朱隸摸了下自己剃掉的大鬍子後光亮整齊的下巴。

許雲飛同樣想到他在軍營裡經常的不修邊幅,大笑幾聲:“是。”

話說回來,聽朱隸口氣說李敏會看病?許雲飛驚異一聲:“王妃擅長醫術嗎?”

“拙荊爲人謙虛,但是,是會給人看病。我這個傷公孫沒能看好,還是回來遇到她後她給我看的。”

許雲飛美豔的眼瞳裡微轉,嘴口微吐:“看來,那些人想抓王妃,不是隻因爲王爺。”

朱隸緩慢地點了頭。

許雲飛喝了口酒,給他倒了杯茶:“既然王妃不讓你喝酒,我也不能破了這個例,以茶代酒,許久沒見王爺,算是敬王爺一杯。”

朱隸拿起茶,與他相碰,一飲而盡。

許雲飛伸手蓋住他杯口:“喝完這杯,陪你媳婦去吧。”

朱隸點了頭,起身,走幾步回頭對伏燕說:“你留在這幫本王招待你師傅。”

“是。”伏燕留了下來。

朱隸一個人,走回到房間,本來他也不想驚擾到李敏了,想着看一眼她睡了就轉回到自己書房。哪知道,他走到門口時,念夏給他開了門。

遲疑了一下,他擡腳走進了屋裡。

李敏已經起身,坐在牀邊等着他。

朱隸走到她面前:“怎麼不睡?是不是驚醒你了?讓你受驚了?”

“王爺。”李敏擡頭,平靜與他對視着,“您休息吧。”

說着,她站起來,讓到一邊。

朱隸瞧她一眼,坐到了牀上。她蹲下身,給他脫了靴子,再給他仔細查看腳傷。只覺得她的手溫柔如水,摸在他小腿上,讓他全身一個激靈。他伸手出去,摸到她手腕,抓住:“敏兒——”

“王爺好生休息。這個傷,不是兩三天能好的。”李敏說。

“我知道。”

兩眼相對,一時無話。李敏感覺到他的手抓到自己好緊,好像生怕什麼一樣。

今天雖然說是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遇到了李瑩,可顯然他的心思都不在這。

“陪着我。”他的聲音很低,像是進入了夢鄉一樣。

李敏怔了下,一瞬間她竟然有種錯覺,他是不是看出她是穿越的人了。她垂下眸:“王爺睡吧,妾身在這裡,不會離開。”

不知何時,念夏等人已經靜靜地退了出去。

黑夜裡,他深沉的眸光一直注視在她秀顏上,遲遲沒有移開。

到了第二日清晨,見她一個人先出了門。朱隸睜開眼,對跪在旁邊的伏燕說:“告訴公孫,好好扶持王妃。”

“奴才知道。”

“你師傅走了沒有?”

“沒有,師傅看王爺腿傷沒好,決定留在府上。”

朱隸點了頭,閉上眼。

李敏讓丈夫休息,一個人到了婆婆尤氏那裡彙報情況:“王爺身子有點不適,考慮到王爺身體安康對府中的重要,兒媳婦自作主張,讓王爺在房裡休息。”

尤氏本是聽說朱隸生病以後,懸了半顆心,現在安定下來了,想這個兒媳婦好說歹說是名醫,連太醫院都治不好的病,到了李敏手裡都能妙手回春,因此對李敏點了下巴:“你照顧好王爺,一切以王爺身體爲重。”

“是。”

尤氏接着說起了今早上才知道的消息:“消息傳回到府上已經晚了些。聽說昨日衆皇子去了跑馬場遛馬,十六爺摔斷了腿骨頭,理兒剛好昨日清晨到過西門,回來我也不曾聽他提過這事。後來問府裡的人,跟他出去的人說了,說完全不知情。可能十六爺是在理兒離開之後纔出的意外。”

“確定是斷了骨頭嗎?”李敏問。

尤氏也是小心謹慎:“宮裡來的消息,據說這事兒,還沒有報到太后和皇上那兒,可能莊妃認爲,五公主的案件要開審了,皇上和太后心情不好,不想去添亂子。”

李敏聞言,眼神稍微一沉。

傅仲平昨日決定今天必定要去玉清宮和皇帝說話,不知道結果怎樣。

果然,隔了一天,傳來了消息。大理寺同都察院、及刑部,組成了三司合審庭。在傅仲平終於反客爲主到玉清宮告狀以後,開庭審理起了馬德康馬餘生父子毒害五公主一案。

開庭當日陰天,貌似要有小雨。

陰森森的天氣,給這個凝重的案子再增添了一抹重色。大理寺少卿孫大人,皇后娘娘的父親,刑部尚書劉大人,和都察院的嚴大人,三人一早戴齊官帽官袍,先進了玉清宮稟告皇上開庭一事,再移至大理寺出席庭審。

三人進玉清宮朝見萬曆爺時,萬曆爺像是昨晚一夜沒有閤眼,神情疲倦,靠在金黃軟墊上說:“公主是朕的掌心寶貝,而馬德康以及馬餘生等武將,好比朕的左右手。當初,朕的掌心和朕的左右手結合時,朕深感心慰,朕感覺這大明王朝的明天,都是輝煌而充滿陽光。如今發生瞭如此不幸的事,不止奪了朕的掌心寶貝,還要砍朕的左右手,爾等愛卿,可知朕的心猶如刀割流血?”

“臣等得知五公主暴斃的消息之後,也是一樣夜不能寐,日日夜夜希望能爲皇上分憂,儘快查明此事真相,抓獲兇手歸案,懲治惡徒,警告世間邪惡,皇上英明。”孫大人代替另外兩位大人,磕頭回話。

萬曆爺點點頭,像是哀思過深,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去吧,朕相信你們。朕等你們的消息,朕今日就在玉清宮等你們消息。”

三個人齊齊磕了腦袋,退了出去。

秋天的風寒冷,三個人的腦門上卻都是凝結了又大又圓的汗珠。

這個案子不好判,如果輕易判了馬德康馬餘生有罪,又怕傅仲平造反。聽說昨日傅仲平進玉清宮,不知道和萬曆爺說了什麼。

想到這兒,孫大人心裡頭懸起了塊大石頭。

三位主審官,在騎馬前往大理寺審案前,互相看了看兩眼。身旁的護衛,都讀不到他們的眼神裡寫着什麼。

只知道快到法庭門口前,遇到了在那裡等候的七爺。

今日是妹妹案子開審的重大日子,七爺怎能不來。但是他不是證人,只能旁聽。

“有勞三位大人費心了。”七爺抱手,向三個主審官深深地鞠躬。

三位主審員發現,這樣大的案子,除了七爺守在門口以外,其餘皇子都沒有出現。應說皇家裡一樣世態炎涼嗎?

孫晉宏皺着眉頭,想到自己的外孫太子此刻是不是在太子宮裡守着等消息。

堂上,兩名犯人已經歸位。三位主審官坐在了審判席上,聽到門外衙役來報,稱是傅仲平到了。

三個人的眉角處不由自主都浮現出了一絲焦慮。

其實這個案子,說容易也容易。皇上想要砍了馬德康馬餘生的腦袋平息自己心裡頭的憤怒,告慰女兒的英靈,傅仲平不要攔着,讓這個案子這樣判了不就好了。可是,傅仲平偏偏無論如何要攔着。要他們說,那就是傅仲平不知時事,不懂能屈能伸。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傅仲平真吞了這口怨氣,今後在朝廷裡真是別想擡起頭來了。沒人會再畏懼提督府。

傅仲平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進來,一眼掃過跪在地上準備認罪的馬家父子,清了聲嗓子,對主審官道:“昨兒本官進玉清宮向皇上稟明過了,皇上也認爲有必要追加證人,以便查明此案真相。”

“什麼人?”孫晉宏第一個眼皮一跳,問。

“太子宮裡的太子側妃餘氏。此人自己已經向七爺和太子等人承認過了,是在五公主去世之前,用了自己從普濟局拿到的方子借給了五公主。”

按照傅仲平這句話,要追加的證人除了餘氏,要再加上普濟局管理名方的大夫,以及馬府裡侍奉過五公主的,負責給五公主抓藥等下人若干。

一排排證人從衙役們奉命去人到抓整齊了送到大理寺這裡時,時辰已經過去了不少到了午時。衆人想到玉清宮裡萬曆爺在等候消息,不敢隨意休庭,中午飯都沒有人吃,一路開始開庭並審理下去。

先是餘氏上庭。餘氏當然是怕的要死,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照直把自己所做過的事情全說出來了。照理,她這也沒有算是犯過什麼錯。太子都告訴過她,消息必定可能會走漏到對方手裡,到時候她照直說可以了。

聽完餘氏的告訴,各位主審官以及旁聽的人,都聽不出餘氏有害人的嫌疑。要是餘氏真想害人,何必等到這個時候動手,而且,餘氏不懂開藥,怎麼知道如何篡改藥方害死人。

“現在這張方子呢?”孫晉宏問餘氏。

餘氏搖了搖頭:“被五公主拿了去以後,臣妾也就不敢向五公主討要回來。”

“你向普濟局裡哪位大夫要的方子?”

“秦藥師。”

普濟局裡管理方子的人,大都是藥師。秦藥師是其中之一。聽到召喚,秦藥師站了出來。

只見這個秦藥師,大約年紀四五十了,頭髮須白,是個老藥師。這樣的老藥師,又在名藥局工作,肯定是富有經驗。

秦藥師走出來,雙手伏地,磕了腦袋,回話:“草民回稟大人,草民是管理藥堂裡方子的藥師,可是,我們這藥局的方子,吃過多少人,都沒有聽見危及百姓性命的。倘若真是這方子有誤,早就不知道害死多少人,我們這藥堂早也不用開下去,望大人明察。”

案子審到了這個地步,幾位主審官進入到了一個糾結的階段。是可以認定普濟局裡的方子害人,可是,普濟局的方子是古人開的,古人早就死了,這個案子怎麼做?皇帝要拿人砍頭,結果,變成砍棺材裡人的頭嗎?他們幾個的官帽還要不要?!

傅仲平眼看他們三人眼裡鬼鬼祟祟,想必還想着某些人的交代心頭不太甘心,伺機走了出來,說:“本官可以給各位大人推薦一位證人,這位證人,各位大人也都略聞一二,她醫術精湛,其實,關於五公主怎麼因病去世一事有蹊蹺,也是她第一個洞察出來的。”

孫晉宏三個人聽他這樣一說,都知道他說的是誰了。也就只有她,一再揭了人家的老底。說實話,他們是極不情願讓這個人出場的。但是,不讓她出來,誰能擔得起判錯案子的職責。拿她出來當擋箭牌也好,放在皇帝太后面前。

劉大人點了頭。

傅仲平讓人請李敏進來。

等李敏出現在大理寺門前時,站在門口等待案子結果的七爺,突然神情裡出現了一絲焦慮。

“隸王妃——”七爺走上一步說話時,想起自己最開始,想找誰幫忙給妹妹的案子破案時,想的就是找她。可現在,他心裡是如此矛盾。因爲這個案子牽涉的越來越多,他突然感覺心裡完全沒有了底細。

李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也是沒有說話。七爺想說什麼話其實都寫在臉上了,她李敏看的很清楚。要她說,這個七爺其實也是個明白人,到現在都在裝糊塗罷了。

不需多說廢話。李敏想到自己身上擔負的重任,邊疆多少將士需要的糧食衣物,都準備要在路上了,只被最後一道關卡卡着,只等兵部一道指令下達。

朱隸今天還在府裡休息。

前面衙役領路,李敏走進大堂。

坐在上面的三位主審官,看着她竟然真是斗膽進來時,心中都不免有了絲忐忑,齊齊下了席,對李敏行了禮,再坐回席上繼續審判。

李敏自從踏進這個地方以後,一眼望去四周,發現與順天府有些不同。兩側一樣站着衙役,只是這個三位主審官身後,宛若立了張屏風,後面是不是有人在垂簾聽政,真是不得而知了。

眼神望到傅仲平處,傅仲平搖頭坦誠自己不知道那後面坐的是誰。但這個人,怪就怪在,好像一點都不想插手現在庭審中的案件,反正沒有出過聲,三位主審官也不受對方干擾,卻固執地坐在後面聆聽。

李敏在心裡轉了個心思。

孫晉宏問:“聽傅大人說,隸王妃對此案有重大發現,還望隸王妃如此告訴。倘若言語之中有虛假之意,是犯了誣陷之罪,隸王妃可知輕重?”

“回大人,本妃心裡都清楚。本妃現在說的,都只是一個大夫的見解,還望大人仔細審查。”

見她自信而來,言辭之中,卻是十分周瑾沒有破綻。孫晉宏等人表情稍稍一肅,好像都明白上回尹國堂怎麼栽到她手裡了,三個人更是都不敢輕易駁她的嘴。

這樣正好,李敏要做的是,是讓坐在屏風後面的人聽清楚了就可以了。

“各位大人。如果本妃沒有推測錯誤,太子側妃與五公主服用的是方子都是逍遙湯。”

李敏這句話剛出來,普濟局的大夫都睜了眼,尤其以秦藥師最爲激動。他們是給方子命了名,但是,給餘氏的方子是抄過一遍的,等於是,沒有方名,只有方的組成。這樣一來,人家想仿用,也不敢冒用,生怕弄錯。李敏怎麼知道的?

“莫非你偷看過本局的秘方?”事關藥堂裡的商業秘密,秦藥師按捺不住激動地問。他可不想成爲泄漏自己藥局秘方的罪魁禍首。

“沒有。”李敏想說,你們這羣狐狸,連送給八爺的方子都動過手腳了,她更不可能知道。

“你說沒有,怎麼會知道逍遙湯?”

這是普濟局裡收藏的一個名方,做成的逍遙丸,專門供給那些大戶人家的婦人治療婦科病用的。只因餘氏來求方子時,餘氏的病比一般婦科病嚴重,秦藥師在藥方里加大了某些藥材的藥量,不用普通的逍遙丸給餘氏服用。至於餘氏私底下給秦藥師多少好處,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肯定是不少的。

李敏自己也是一半推斷,是不是這個朝代的藥方也叫做逍遙湯,看起來,這個朝代給方子的命名習慣,卻是與自己知道的吻合。既然對方都說出了是逍遙湯,李敏張口就說出了方劑組成:“柴胡、當歸、白芍、白朮、茯苓、甘草。在這個方子中,當歸是主藥,起的是補血活血。柴胡是佐藥,和解少陽,疏解肝鬱。治的是不育不孕證,以及調經,都很有功效。太子側妃的病,據本妃推測,正因於不孕不育求醫,而剛好這個方對了太子側妃這個證,只是,光是加大柴胡用量,並不足以疏解太子側妃的肝病。因爲太子側妃的肝病已經涉及到傷肝的藥毒,必須停藥一段時間,可以加些茵陳蒿、車前子等清熱燥溼的藥,來疏解太子側妃虛熱的肝火。”

滿堂安靜,只聽李敏一個人說起醫理,口若懸河,信手拈來。其餘人除了聽着傻,聽着愣,已經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了。那些研究普濟局珍藏許久各種名方的藥師,只覺得聽了李敏今天這席話之後,之前自己研究的東西全白費了。

他們研究,只知道死抓着方子研究這個方子哪點好。李敏那是瞭解過多少方子了,才能滔滔不絕隨口說出好多藥材的功用,並且能加入方里面卻完全不損原方的經典之處。

秦藥師不用說話,默默敗下陣去。

貌似李敏這話,也不是說自己普濟局這方有錯。

三位主審官也是聽到瞠目結舌,只等李敏自己收了話,還分不清什麼是逍遙湯,什麼叫做肝火虛熱怎麼還得加清熱燥溼的藥。好歹都是文人,讀過很多年書,沒有聽不懂語言,能聽清楚了李敏說的最後這一句話:“方子本身沒錯,其實這個方子,給懷孕的五公主用,也是可以用的。”

這句話落地之後,真正是鴉雀無聲了。貌似,是連馬德康馬餘生,馬家父子,都不知道公主有了身孕,張開大大的口。

仵作是驗屍之後知道公主有孕的,告訴了三位主審官。主審官哪怕是提前知道這事兒,也是對李敏放出此言太驚奇了。因爲,馬家父子不知道,餘氏也不知道,普濟局的藥師,當然都不知道。李敏怎麼知道的?

刑部尚書的劉大人小心滾了下口水,問:“隸王妃,既然你說方子給五公主治病沒有錯,爲何又對傅大人進言,說要傳話太子側妃和藥師等人,並追問方子?”

“現今大人手下,不是還查不出公主是怎麼會暴斃的原因嗎?究竟是不是有人下毒?”

李敏這話在這三個主審官聽來,眼睛齊齊一亮:難道她這是突然背叛了傅仲平,幫着他們來讓馬家父子死的?

傅仲平都跟着一愣,要不是之前和李敏交談過,他真會以爲李敏這是要背叛他了。

“請隸王妃說明白了,本官與孫大人、嚴大人都聽不太清楚,隸王妃這是指五公主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嗎?”

屏風背後,似有微風拂動。

“當然不是。”

李敏這話音落地,三個主審官有些坐不住了。

“爲何不是?”孫晉宏有些激動地問。

“如果中毒,有中毒後的一些痕跡可以尋覓,但是,仵作沒有發現,不能作爲病人是中毒而死的證據。”

是的,仵作查不出五公主是中毒死的,但是,可以推測是一種新型毒藥。只是,什麼新型毒藥?讓他們無中生有,肯定掰不出來。

反而,李敏的一句話,斷定了五公主的死因:“五公主是失血過多而死,即是胎兒滑落,失血過多。”

這個,正是五公主死前的症狀,沒有錯。

可是五公主怎麼會流產?沒有聽說五公主之前摔跤或是發生怎樣的意外?所以,都是五公主服用的藥物或是食物裡有錯了,讓五公主突然流產導致身亡。

答案隨之揭起,沒有疑問了。

只要在五公主信任的中藥湯裡,換了一味藥材,或是加一味藥材,只要是瀉下的藥,都可以讓五公主流產。

普濟局之前戰戰兢兢,連八爺都誆,正是這個緣故。怕人家認爲是他們家的藥童給公主抓錯了藥。因爲,既然公主信任他們普濟局的方子,藥,肯定是在普濟局抓的。

“大人冤枉!”普濟局的人全部跪了下來,再三保證自己人絕對沒有弄錯藥。

但是,如果普濟局的人沒有弄錯藥,五公主的藥湯裡怎麼會出事。

不管怎樣,馬家父子的嫌疑是先洗清了。因爲,馬家人,是沒有辦法沾惹到公主身邊事物的。馬家只是駙馬,是給公主做牛當馬的,公主身邊的人,全都是從孃家帶來的,不由馬家人做主。

衆人的目光落在了公主身邊的婆子丫鬟上。正由於這些人,都是出自皇家,以保護公主爲首要,誰都沒法想到她們能害自己主子。要知道,她們的主子死了的話,她們這些做奴才的不是得一塊遭殃,按理說,她們不應該會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除非——

除非她們另有主子。

而這事兒,不歸李敏管了。

屏風後面,砰一聲響。

朱潛軼事二三事拾肆48 皇親國戚6 還是那個病癆鬼245 回來了朱潛軼事二三事肆陸朱潛軼事二三事伍貳39 賴在她這兒了283 內奸出乎意外223 病因大博弈1 想醫死她大黃145 通關之策235 攻城7 咎由自取83 她李敏跟的是不得了的男人118 是死是活175 惡人先告狀101 爲了她195 相見247 皇帝朱潛軼事二三事叄玖167 神助朱潛軼事二三事拾捌朱潛軼事二三事陸叄241 來自古代的動靜118 是死是活221 藥王壺248 小公主的病203 冬至宴248 小公主的病48 皇親國戚朱潛軼事二三事貳捌189 不要離開我朱潛軼事二三事陸貳朱潛軼事二三事陸叄朱潛軼事二三事柒伍152 馬家父子慘死84 夫婦一塊入宮240 親人175 惡人先告狀朱潛軼事二三事陸叄158 王爺呢169 臣服52 讓你裝死朱潛軼事二三事貳肆100 不讓走了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叄259 三方匯合204 納妾113 離真相越來越近了243 生孩子的法子86 生育是個大問題8 璃王駕到74 羊和老虎60 這些人簡直不怕死朱潛軼事二三事肆柒238 與可汗的對決191 皇帝的新衣192 這個女子不配王爺141 你先走41 她父親這個正人君子144 收拾叛徒105 秘籍朱潛軼事二三事叄叄26 初次出手朱潛軼事二三事貳叄9 倒潑髒水朱潛軼事二三事拾壹148 變動29 遭遇264 燕都裡的動靜197 熟悉和不熟悉的人262 賤人活該教育朱潛軼事二三事陸肆3 徐氏藥堂人蔘20 說是絕配小柴胡湯153 被抓170 荒唐的鬧劇267 小世子268 兒子是治癒系的158 王爺呢217 抵達225 雪蓮55 二姑娘轉運誰都要了177 婆婆的宣誓129 餞行147 李大夫再顯神通3 徐氏藥堂人蔘251 救不救是個大問題277 收拾李瑩242 生不下來173 神仙不一定是好事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柒116 王妃受傷了69 算盤打盡27 宮裡說讓進宮189 不要離開我209 秘密來信219 父女見面139 某人認栽了朱潛軼事二三事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