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天譴

239 天譴

在東胡人被炮彈吸引過去的時候,李敏早瞄準好了旁邊坡地下的一道溝渠,沿着坡地滾進了溝渠裡面,溝渠下方,王德勝正貓在那裡做好了準備接應她。

這條溝渠,狹小到只容一個人兩條腿兒站立,馬兒根本都容不進來。東胡人想要追她,只得放棄騎馬。

炸彈炸得東胡人四分五散,一時間猶如散沙一樣各奔東西,這再次給李敏他們找地方躲藏的時間。等東胡的指揮官反應過來,重整隊伍。駕着冒頓單于馬車的巫醫,喊着要把人抓住。東胡人終於意識到了回頭來找她的時候,卻見四周望過去,李敏剛纔站着的那個地方,空空如也。

“人去了哪裡?”貌似那巫醫,比馬車裡的冒頓單于更擔心抓不住李敏。

想也知道,護國公的部隊都攻過來了。抓不住李敏,他們這些人拿什麼讓護國公把他們放走。冒頓單于已經病成那樣,離死也差不多了。要說他們這些活着的,健健康康的,才得考慮怎麼活下去。

馬車裡的男子,喘息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固然離死都差不多了,不過冒頓單于和他們想的一樣,要抓住李敏,只得抓到李大夫,給他治病的話,或許他還有點活路可以走。

“找不到人嗎?如果找不到人,把那個女的,再放出來。本汗看着,隸王妃對這女的,應該很有感情。”冒頓單于說的那個女人,指的就是春梅。

春梅卻是一直都被東胡人抓在手裡沒有鬆開過。

兩個東胡人再次把春梅推了出來,撕開嗓子喊:“隸王妃,你再不出來,我們可汗說了,第一刀先斬了這女子的手!”

聲音,迴盪到四周以後,是連呼吸聲都不見了,對面的炮擊同時應聲而止。

魏子裘等人守在山洞口,兩眼眺望外面,能再次看見落在東胡人手裡的春梅。其實春梅是死了還是活着,他們都看不出來。人質的臉是那樣的白,猶如雪一樣,完全沒有了血色。

“少奶奶,千萬不要再出來了——”尚姑姑和李嬤嬤一塊在心底祈禱着,是都認爲,其實李敏對春梅都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李敏到這個節骨眼上出來,和剛纔現身已經是兩碼事了。或許,之前李敏現身更多的是爲援兵爭取時間。可現在,援兵都到了,李敏沒有理由在這時出現變成了人質,那樣對全局都不利,會害死更多的人的。這點,李敏不可能不知道。

是時候,以小換大了,犧牲一個人的性命換取大多數人的命。

東胡人見四周遲久都像是沒有動靜,嘲笑聲接二連三地出來:“隸王妃,原來,你並不是一個會珍惜底下人的主子,你和隸王一樣,都是天底下最冷血無情的人了。這樣的話,我們把這丫頭殺了,當場分屍的話,你隸王妃肯定也不會出來,只是膽小無能的一個主子。”

“我們王妃哪怕出來,你們不會把她放了,所以我們王妃是聰明人,纔不會上你們的當!”山洞裡,李嬤嬤和尚姑姑一同喊道,其實,是喊這話希望李敏能聽見千萬不要再爲春梅出頭了。

胡二哥突然在擔架上挺起上半身,讓妹子紫葉扶着自己,掙扎到了山洞口,加入喊話的行列:“王妃,王爺來了!你不用出來了,王爺會把人救下來的,王爺會的!”

東胡人聽見胡二哥這話,臉色驟然大變。不用多說,胡二哥的話,比尚姑姑她們喊的話,有用多了。

李敏是沒有出來。

圍攻東胡人的外層部隊,據魏子裘初步判斷,可能還不是前線朱隸帶回來的隊伍。因爲朱隸親自來的話,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打炮開始,馬上帶大隊衝進敵人陣營裡展開一頓拼死廝殺。這是朱隸喜歡的作風,用兵要快,速戰速決,在敵人未反應過來之前。

再有,朱隸不肯能帶大炮回來。護國公部隊不會把大炮從北燕拉到高卑。這個大炮的威力一聽,像魏子裘他們這種久經沙場的,很快能判斷出是高卑人自己的大炮。

恐怕,是謀士們預留在當地的一支隊伍,離他們這邊比較近,作爲後援部隊。在聽這個大炮響了幾聲啞了,恐怕是一樽沒有修好的大炮。據此推算,這羣人一樣屬於後勤部隊,是高卑人的部隊。知道他們這邊出問題了,趕緊推着剛修好的大炮過來轟一下東胡人。

一切如魏子裘所料。當時謀士安排李敏他們的時候,爲了再三以防萬一,就把維修大炮的部隊,給留在這附近了,想着最少可以拖延那麼一點時間。

現在,只怕那些東胡人會識別出來。如今胡二哥這一喊,有好有壞,一方面,可以讓東胡人由於懼怕朱隸的心理作用,使他們沒有那麼快對人質動手。另一方面,如果時間久一點,朱隸沒有現身的話,這些東胡人會不會起疑心。大炮雖然很響,可遲久沒有大部隊對他們進行攻擊,說明了一件事,在後方用大炮轟他們的,不過是一羣不需爲懼的小衆人馬。

沒想到的是,東胡人,到底是可汗親自出徵,發現異常的時間,比普通人更快。

“不是隸王的人。”冒頓單于說。

“不是?”巫醫吃了一大驚,“可汗,他們有大炮,是大部隊。”

“不,本汗和隸王屢次交手。隸王那人,之所以叫做夜叉,就是戰場上因爲見着血以後會完全變個人,不把我們東胡人一口殺盡不甘心。說實話,他比懷聖公恐怖多了。是本汗,見着隸王如今都要儘可能採取迂迴戰術。隸王手下的人,和隸王一樣,都是殺紅眼的。現在放大炮的那羣人,除了放幾聲炮,沒有什麼動靜。是高卑國人。高卑國人,可沒有隸王那種恐怖的血性。”冒頓單于當機立斷,“把這羣人先包抄起來。他們推着大炮來,逃不掉的。這夥人先解決掉,把大炮抓到我們手裡。隸王等會兒來了以後,再拿高卑國的大炮轟隸王。”

巫醫應聲,把冒頓單于的話,轉說給了東胡的指揮官。接下來,東胡人騎着快馬,不着急進攻山洞和找李敏了,是從前方的路突圍出去以後,繞到了剛纔發出炮響的後方。

人馬廝殺的聲音,不一刻此起彼伏。

魏子裘一個拳頭砸在了地上。他們的主子到現在都沒有到。是遇上了什麼了嗎?不會是主子的傷腿突然出什麼問題了吧?

李敏不知道。這次他們從北燕出來的時候,朱隸的腿才又發作了一次劇痛。雖然有李敏這個神醫,一直給朱隸治腿,可李大夫都承認了,朱隸這條腿屬於慢性神經損傷,恐怕不是那麼好治的。

經過李大夫的治療以後,朱隸的傷腿,發作的次數是明顯是少了很多,但是,偶爾突然發作起來,沒有來由的,那種劇痛一如既往,讓人發瘋都有。

高卑的天氣,終究與北燕有些不同。難以否認,這裡的氣候,或許,會誘使朱隸的傷病突然再次爆發。如果真是主帥突然半路出了傷病,大部隊可能要延遲抵達了。

李敏低頭,把懷裡兜着的懷錶拿出來看時間,如果沒有意外,要等到真正的援兵抵達,還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半個小時,已經夠讓人煎熬的了。那些東胡人,怎麼可能不在這半個小時內把大炮搶到手裡。

“王德勝,你去摸摸情況。”

“主子。”王德勝搖頭,“奴才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

“我在這兒藏着,不主動現身的話,他們想找到我也不容易。趕緊去!”李敏催促道,“看看,高卑那邊,可以給我們爭取多長時間。我們要想着下一步了。東胡人回頭要來找我們的了。”

王德勝聽她說的這話沒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於是一個人先摸了出去。

李敏側耳順着風聲聽那邊的動靜,心裡一樣焦急增援的部隊什麼時候能來。應說東胡人放棄紫陽城,直接跑這裡來找她,也算是出乎了所有謀士的預料。否則,東胡人不可能這麼快找到他們。

聽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好像,那些高卑人也不傻,學習他們與東胡人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因此,東胡人一時間把這小部分人一口吃掉,卻一點都不容易。

巫醫就此都急了起來。

冒頓單于貌似在馬車裡面嘔吐了,一陣陣惡臭從馬車裡發了出來,順着風,刮到了四周。

聞着這個惡臭,魏子裘等人都一樣愣住了。都猜到冒頓單于可能病重了,但是,沒有想到這個病,還挺奇怪的,這樣的怪臭,彷彿腐朽一樣,讓人聞着都噁心。

在這個時候,一個東胡士兵,似乎發現了什麼,喊:“這裡有女子的帕子。”

莫非剛自己跑的時候,不小心,在路上遺留下了腰間繫的帕子。

東胡人知道她躲在這條溝渠裡了,因此,有人悉悉簌簌地沿着陡坡落到溝渠裡。

李敏一動都不敢動,知道現在這會兒一動,會被那些人發現的更快。

“本汗親自來抓!”黃金馬車裡的男子,陡然發出了一聲巨吼說。

衆多東胡士兵讓開了路。神秘的黃金馬車終於翻開了帷幕,從裡面走出來的人,罩着金黃虎皮做成的裘衣,背部佝僂,顯得蒼老。頭上戴的金黃盔甲,盔甲四周垂落的面紗,蓋住了一張臉。只是北風掠過的時候,把那人身上的味一塊颳了過來。是濃重的香味,很顯然是爲了遮蓋這人身上原本的味道。

推開了他人要來攙扶的手,冒頓單于一個人走着。數名東胡士兵在他身後身旁,給他烘托出一種帝王般的架勢。

不管怎樣,此人驍勇善戰,是草原上曾經最勇猛的勇士,是比大自然的猛獸更可怕的一隻野獸。

走下斜坡的時候,他人似乎都不敢相信,這個已經身形佝僂的男子,居然健步如飛,身體保持着異樣的平衡,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士兵,都沒有他這般矯健的步伐,直接讓人感同身受什麼纔是王者的風範。

魏子裘操起把刀放在了腰間,對留守山洞的士兵說:“我去一下,你們在這兒等着。”

“將軍。”幾個士兵一擁而上,把他抱住,不讓他走,其中一個,儼然是魏府的,受過魏老囑託的,說,“將軍,你不能去。我們都知道,你這是要和東胡的可汗決一死戰,想爲你母親報仇。可這會兒將軍出去,不過是成爲對方的落網之魚。不如再等一等。王妃也在耐心等待機會!”

魏子裘一個人不是掙不開這幾個人,只是害怕把自家兄弟無意中傷害了。在這麼一會兒功夫裡,前面傳來了話聲。

冒頓單于發出兩聲怪笑:“出來吧,隸王妃。”

藏在巖壁後方的李敏,知道躲不了了,於是,大方地走出來。避免這些人上來扯她時,反而把她這個孕婦不小心弄摔了。

“隸王妃確實是個爽快人。”冒頓單于道,同時一揮手,他身旁身側的將士都退了下去,“怎樣,本汗也是很厚道很爽快的一個人。不讓其他人來這裡嘰嘰咕咕的,說三道四的。本汗很信任王妃您的本事。請王妃給本汗治病吧。”

“不可能。”李敏目不斜視,從嘴脣裡吐出三個字。

“不可能?!”冒頓單于面紗下的眼珠子儼然猶如老虎一樣眯成了兩條可怕的細縫,“本汗第一次聽說,有大夫拒絕給病人看病的,尤其是給本汗看病。”

“本妃這不是拒絕病人。只是,您這病,已經是病入膏肓,神仙都束手無策。本妃如果給你開方子的話,只有一個,找個地方,好好過完餘生吧。記得不要再吃肉,不要殺生,保持恬淡一點與世無爭的心境,或許能把命活久一點,活到明年來春。”

冒頓單于的呼吸急促沉重地喘了兩下:“你不要嚇唬本汗。你都沒有給本汗看病,怎麼知道本汗得到什麼病,從何得出本汗已經命不久矣的謬論?你之前,不是給二汗治好病了嗎?”

“可汗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自己的病,八成和二汗的病一樣。但是,之前,本妃也和二汗說過了,說二汗的病,再遲一些的話,怕就沒得治了。你這是肝病到了肝臟腐爛的晚期地步了。本妃不是危言聳聽。本妃是個大夫,只能給病人說實話,尤其是到了大限之前的病人,更需要對他說實話,好讓他安排餘生。”

“你說本汗得的是肝病?!”

“肝臟腫大,腹水嚴重,你的背之所以佝僂,都是因爲這個病影響。其實你的腹部積滿了臭水,讓你的肚子變的很大,像個氣球一樣,所以,你不得不彎着腰,來拉着這個肚子行走。”

要讓這樣一個身爲王者的病人輕易死心,可想而知有多困難。這樣的人,本身就認爲,天下沒有什麼是自己不能得到手的,何況區區的病。冒頓單于一聲寒笑,勃然大怒:“隸王妃,你不知死活!本汗早聽說了,你有妙手回春之術。你能像古代傳說中的醫王那樣,剖開人的肚子,把壞東西取出來,把人的肚子縫合起來,讓這個人重新得到生命。”

李敏嘆一聲,要怎麼說呢,如果在現代,或許還有些法子。但是在古代,本身做手術,需要的麻醉設備都不能到位,怎麼可能做這樣複雜的手術。

何況,像腹水這樣的病,只是單純抽腹水是沒有用的。抽了腹水以後,病人會馬上大面積成熟感染和營養流失嚴重的危險,這些,都需要現代的藥物來支撐。腹水抽了以後也不是就不生了。病源一天沒有去除,越抽腹水只能越慘。

像冒頓單于的肝病,最終只能走肝移植。可是,肝移植的手術,需要的現代條件更多了,古代根本沒有辦法實現。光是前期的配型檢查,都無法解決。

“本妃無能爲力。你要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可能從來就是沒有想過她會拋出這樣一句話。冒頓單于臉上一怔之後,突然間像瘋子一樣衝她撲了過去。

李敏後背貼到了巖壁上,想閃開也沒法閃。這可是草原上最兇猛的一隻野獸,何況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時,恐懼,不安,讓野獸變成了徹底的瘋子,走火失常了。

黃金的頭盔在冒頓單于發瘋的一刻,重重地墜落到地上,發出砰的巨大響聲,可想這個黃金頭盔的重量。

貪婪無限,暴力,以殘暴爲唯一手段,掠奪所有生物的人,曾經以爲,這個天下爲自己手中所有,毫無畏懼。如今,卻只落得這般的慘景,是生命都逃不過去的那個關口——死亡。

那一瞬間,李敏原以爲這人撲過來的手是像猛獸的爪子要把她瞬間撕成粉碎,結果,只是抓住了她腳底的裙襬,突然變得卑微而可憐。

“求求你——”

很難相信,這樣的三個字,是從這個被所有人忌憚的草原瘋子口裡說出來的字。

可是,只要再看清楚眼前這個半跪的形同老人一樣的男子,你會覺得,這其實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了。冒頓單于,似乎,年紀和她公公朱懷聖差不多,或許比朱懷聖的年紀要更小一些,比萬曆爺年紀就更小了,只比高貞略年長?

反正,如果冒頓單于的年紀她推斷的沒錯的話,是不可能像現在眼前跪着的這個老人一樣,頭髮灰白,滄桑已然浸透,皮膚蠟黃脫皮,幾乎沒有了肉的骨頭,是那樣的明顯,彷彿只剩下一層皮包裹在骨頭上,典型的皮包骨。

這樣一個老人的年紀,至少,要比萬曆爺更年老,和太后差不多年紀了,七八十有了吧。

疾病的攻勢,是千軍萬馬不能比的,它無情的,把一個本該英姿勃發,人到中年最有成就的英雄,瞬間變成了一個走到了人生末路的老人,枯燈油盡,只等着蓋棺定論了。

或許後世,在評價這個瘋子時,會說他曾經意氣風發一時,曾經,也因爲把東胡部落統一了讓東胡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繁榮時期,曾經打得大明軍隊落花流水,讓無數百姓心裡畏懼的神明一樣的人。結果,被一場病奪去了一切。

不,英雄不該是這樣的死法的。最少不該是這樣像一個老人一樣死了,不符合他快成爲帝王的那光輝的一刻。

他快成爲皇帝了,只要把北燕拿下來,南攻下大明的京師,他會是東胡部落裡最傳奇的那個英雄。瞧瞧自己打造的黃金頭盔,多麼美,多麼金光四射。

“本汗原先以爲,只要有東胡的大軍,掠奪金銀財寶,萬物唾手可得。可萬萬沒有想到,最終落了這樣一個結果。隸王妃能告訴本汗一句嗎?這是老天爺的天意嗎?”冒頓單于擡起的那張臉,更是猶如老樹皮一樣的皮膚了,露出高高的顴骨,以及濃重的兩個黑眼圈,眼珠都快從眼眶裡爆出來一樣,只是,野獸瘋子一樣的意志,在這個男子的眸光裡生生不息。

或許,草原上那頭快要死的獸王,要死之前,要是這樣的眼神。不甘心,不甘願,然後,開始詛咒這個天意。

李敏想,可能也只有在古代,纔有這樣的機會接觸這樣一個瘋子一樣的勇者,一個傳奇的人類之王。

“可汗,本妃說了,本妃不是想恫嚇可汗。本妃說的,只是對病人說的實話。至於是不是老天爺的天意。本妃只能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汗年紀雖然未老,但是,可汗只要想想,死在可汗手裡的,何嘗不是也有隻幾個月大的嬰兒?他們的死呢?難道是天意嗎?”

冒頓單于的那雙眼睛,像錐子一樣刺到她臉上:“本汗承認了,隸王妃,你是本汗見過的,比高卑的國王,比大明的萬曆爺,更讓本汗佩服的五體投地的一個人。說實話,那些人,高卑國的國王喜歡吟詩誦文,賣弄文墨,不值一提。大明的萬曆爺,狡猾的一個人,但是,都沒有你狡詐!你在這裡和本汗說話,本汗知道,你每個字都是在爲你自己和下面的人爭取逃命的時間。本汗想相信你之前的話都很難。不過沒有關係。本汗決定相信了,相信你的話,說本汗的命到此爲止。”

李敏眯着眼,慢慢地退了步。

眼前的這個身形佝僂的王者,已是從地上爬了起來,抽出了腰間佩戴的寶刀,喘息一聲,陰森森的眼珠子盯着她臉上說:“隸王妃說了自己不怕死,本汗也不怕死。有隸王妃這樣的神醫作伴去見閻王爺,本汗還有什麼可怕的?”

這種瘋子病人,自己要死了,也就想着拖着大夫一塊去死。

李敏嘴角溢出一絲可笑:“一個,號稱自己無所畏懼的王者,結果,到最終死還是會怕,非得拉着大夫一起死,自己都不敢死。”

不是和普通人一樣嗎?不,比普通人更懦弱的一個懦夫。

冒頓單于兩隻眼珠一瞪,瞪圓了,吼道:“你知道什麼!你這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大夫!”

“大夫不是神,能治的病,大夫會治。不能治的病,大夫只能暫表遺憾。或許,哪日,醫學發展了,原先不能治的病大夫能治了,大夫肯定會給病人治。更何況,大夫也會和其他病人一樣,得不治之症而死,大夫是人,一樣會死。本妃不怕死,只是因爲,早知道生命就是如此,殊途同歸。可汗只是不能接受,會和被自己殺戮的嬰兒一樣踏上黃泉路,那是,最終,死後都會被清算的。”

冒頓單于身形一抖,儼然被震,死後被清算,一切清算。他殺了多少人,那些人,到了閻王地府裡找他算賬的話——

李敏冷丁丁地藐視眼前這張臉。科學家當然不相信什麼閻王地府。這只是,這個人,出於天性的本能,在生命的臨終一刻起作用了。

畏懼死亡,更畏懼死亡之後無止境的痛苦,因爲死亡本身的痛苦已經給他太多的折磨,讓他更感畏懼。

說到底,這些人之所以得了這種病,還是,吃肉殺生太多了。

“不不不!”冒頓單于面朝天,大聲地痛苦地嚷了三聲。李敏瞅準機會,剛閃到巖壁後面。前面這個瘋子舉着的尖刀,一刀刺過來,即深深地扎入了巖壁。

刀子被石壁的縫隙夾住了,由於刺進去時用力過猛反而拔不出來。冒頓單于眼珠暴突,怒吼一聲,放棄了刀,兩隻手,長長的指甲都是銳利的武器一樣,抓住了李敏躲在巖壁後面的一隻手。

那爪子真如刀子一樣,一抓,即把手臂上厚厚的衣服抓爛了,抓進了她皮膚裡。李敏拿起隨處可看到的石塊,狠狠地朝眼前的臉砸下去。

血頓如泉涌,從冒頓單于的右眼球裡噴了出來。冒頓單于瞬間由於劇痛縮回了手,摸到自己臉上的血,一時間不敢相信對方這樣狠。

李敏同樣喘息着。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冒頓單于歇斯底里地怒吼,身體上下抽搐着,彷彿在蓄積身體內最後一股力量,勢必要和她同歸於盡。

砰,身形佝僂的王者,忽然變成一個彈球發了出來,直接撞擊向巖壁後面的人。

突然間,一道慌然大亂的聲音,打斷了這一切。

只見一個東胡人,忽然從高處出現,向下面所有的東胡人跪下,高舉着雙手,道:“夜叉來了——”

話沒完,那本該腦袋在脖子上的人,瞬間,那顆腦袋好像安在脖子上是假的,突然滾落到了地上。

東胡的部隊裡,霎時大亂。

兵荒馬亂四個字,還不如以形容此刻東胡人心中的驚慌。因爲知道自己可汗快病死了,這些東胡人等於心頭沒有了主心骨。再加上,他們的宿敵,那個和他們主子一樣心狠手辣的護國公一來,感覺就是天空突然變成了黑色,黑色的修羅場。

馬蹄聲,猶如排山倒海的攻勢,驟然涌入了這塊狹窄的地方。那一個個尖兵,身穿黑色的彷彿死神一樣的鎧甲,騎着黑色的彷彿死神使者的黑馬,從高處衝了下來。或許爲數還不多,可氣勢已經是以一敵百敵千。

李敏只覺眼前一黑,滿目已經都是黑色。

衝進東胡人裡面的黑兵,手舉的尖矛,好比在殺雞一樣,見到動的生物就砍。鮮血不斷地刷新人的視野,滿屏滿目都是血和被撕爛的肢體身體。

之前那些幫着東胡人胡作非爲的鬢狗,一樣逃不過黑兵的殺虐。不會兒,連慘叫一聲都沒有,直接變成了一堆頭肢分離的橫屍。

李敏怔住了。這是她老公的部隊。但是,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她老公的部隊在戰場上怎麼作戰的。

爲什麼她老公被人叫做夜叉,因爲,眼前這一幕,儼然是變成了確真無疑的修羅場。

那山洞裡躲藏着的高卑人,見着都傻眼了:“這——”

這羣瘋子,簡直比東胡人更可怕,拿東胡人像沙袋一樣戳的。

恐懼不會兒,也瀰漫在了高卑人心頭上:這就是傳說中的夜叉和夜叉的人嗎?

不說高卑人,一部分大明的士兵,不是黑鏢旗的,很顯然,一樣很少親眼看見黑鏢旗在戰場上的身影。他們對黑鏢旗的印象,只停留在平常可見到的行軍時,別具一格的威武和霸氣。原來,這並不是護國公號稱最親最與護國公相似的黑鏢旗的全部。

魏子裘的掌心裡全都是汗,全身在戰慄。他從山洞口躍了出來。

撲到巖壁上的冒頓單于,在聽見有人喊夜叉來了的一刻,似乎改變了主意,他退了一步,衝着李敏露出了嘴脣裡一口寒森的黑牙:“隸王妃,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護國公死呢?”

“你想做什麼?!”李敏猛然眯緊了危險的眼縫兒。

“沒錯,你老公那隻腿上的傷,是本汗的傑作之一。聽說,你都治不好你老公的腿傷。你老公的腿傷折磨得你老公和本汗一樣痛不欲生。要不要,本汗送你老公一程?”

“你敢!”

眼前的女子,瞬間全身迸發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氣。

冒頓單于小生怕怕地縮了下脖子:“原來,隸王妃也有怕的時候。那是,聽說你都懷孕了,如果孩子一出生發現自己沒了爹的話,你這個娘也不好對孩子交代吧。”

“誰說的?”

伴隨突如天降的聲音,一把巨刀插在了地上發出地府裡宛如萬鬼傾巢而出的響聲,恐怖的刀鳴,是天下名刀之一離魂的名字。

離魂,顧名思義,就是直接送人去地府的。

男子低沉的聲音,和着離魂的刀鳴聲,在狂烈的北風中,獨樹一幟:“本王,答應過王妃,允諾過,一生一世,要陪王妃過的。本王答應過人的事,從來是一言九鼎,駟馬難追。冒頓單于,你終於是氣數盡了,所以,像落水狗一樣嚇唬一個女子,不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草原上的兀鷹,只是一個可笑的快要死了的老妖怪嗎?”

冒頓單于轉過身來,看着眼前這個魁梧的年輕有力的,已然是超越了老態龍鍾的他的男子,雙眼露出前所未見的兇光:“隸王,你總算來了。知道嗎?當十年前,你殺了本汗一千個士兵的時候,本汗就恨不得像今日一樣,一口把你生吞活剝了。”

“那也得你有這個本事。不是你吞了我,而是我剝了你的皮。”

“朱隸!”冒頓單于大聲的咆哮,宛如貫穿了天宇,引來了雲層裡雷聲陣陣。

很快的,一場王者之間的廝殺,在暴風雪中展開。那是猶如病老體弱了的一隻老虎和一隻剛剛雄起的雄獅,進行霸主的爭奪。

不言而喻,年老的力量,哪怕是以前多麼光輝璀璨,已經難以抵禦年輕力量的突起。

撲到護國公身上的冒頓單于,一瞬間被護國公扳倒在地。離魂刀譁一下,即刺進了冒頓單于的腹部。流出來的膿水,發着一陣陣惡臭在地上流淌着。冒頓單于的身體在地上猶如蜈蚣抽搐,口吐鮮血,眼球爆裂,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朱隸手裡抓着離魂的刀柄,卻是一刻都不敢放鬆這躺在地上的老妖怪。冷汗,一陣陣,像大雨一樣從他的臉兩頰邊上流落下來。

四周全都是他的部下的廝殺聲,沙羅場上屠殺的聲音,此起彼伏,恐怖瀰漫在了這片空地裡,誰也逃不過。

可以的話,他並不想讓她見到這些。她是個救人的大夫,從第一次在他眼前出現的時候,就是那樣的清美婉約,罩着神仙的氣息,像出淤泥而不染的仙荷,不是能接觸沙羅場的女子。可是,她和他這個被叫做夜叉的男人綁在了一起的命運。

他的頭一轉,像是向她的方向望了過去,眼前充斥的血腥畫面是不是嚇壞了她。

“王爺!”突然而至的,卻是她驟然的一聲銳喊。

只見她疾步向他跑來,撿起了地上冒頓單于掉落的那把匕首,緊接着,擦過了他身旁。

噗!

是刀子刺入皮膚和人體的聲音。

巫醫瞪大的眼球,彷彿不可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他躲藏在最隱蔽的地方,一直等待最佳的時機動手。因爲知道他們現在是逃不掉了,那還不如,把朱隸殺了,讓對方羣龍無首纔能有機會逃跑。

結果,千等萬等,終於等到了,朱隸像是看自己老婆和孩子,注意力離開的那一個瞬間,動手的最好時機。可是,這個女人,卻比兀鷹的嗅覺更爲敏銳。在他剛要撲出來的時候,拿起了匕首正好捅進了他的身體內。

血,像河一樣涌流出自己的身體。巫醫滿口吐血,兩隻帶血的手,一把抓住眼前這個抓匕首刺殺他的女子:“奉我巫王之靈,天靈靈地靈靈,巫王最可怕的詛咒,萬劫不可復生的詛咒,要降臨到你身上!”

噗,那口巫醫的巫血猶如黑色綻開的花朵,在李敏抓着匕首的手背上烙下了印似的。

朱隸已經放開了離魂刀和那死掉的冒頓單于,急急地轉身,一腳踹開了那個巫醫。巫醫和胸口處正中插着的匕首一塊倒地,兩眼圓睜彷彿望着天空。

天空裡,一聲聲的悶雷,好像聽到了巫醫詛咒的聲音,發出了可怕的好像要撕裂開整個世界的力量。

李敏聽到這個雷聲時,禁不住一個哆嗦。

朱隸兩隻手把她抱着,用力地抱着:“冷嗎?”

她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更不該拿匕首來爲了他殺人。不知道爲什麼,他心頭突然一樣涌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王爺,沒事。”李敏輕輕地這樣說着,臉色卻益發蒼白和透明。

朱隸把她懷抱着先放到了地上,說:“我這就先騎馬送你回去,我們這就回北燕好不好?”

她這個樣子怎麼看都像是被嚇的不輕。

是自衛!李敏想。自衛是不算殺戮的。她是個大夫,是個現代人,有道德和法律約束,知道再怎麼恨一個人,都不該隨意殺人。可剛纔那是戰場,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殺你最親近的人。老天爺能懂的,能理解的。

天空裡猛然啪的一聲,宛如什麼被引爆了一樣,一道雷擊從空中落下,直接擊落到了巫醫胸口的那隻匕首,匕首和巫醫的身體瞬間被雷擊到粉碎。雪地裡只餘下了一道黑色的灰燼。

朱隸看着那道灰燼,瞳仁裡縮緊了,緊接更用力地把懷裡的人抱着。

他身體上那陣戰慄的恐懼,清楚地傳到了她身上。

不要走!

她能聽見這三個字,從他心口裡發出來的,也是她心口裡發出來的。

天譴了。

老天爺送她來是因爲她是大夫,是來救人的,不是來殺人的。

現在,她愛上了一個古代的男子,爲了救他的命殺了人。所以,老天爺不高興了。

“王爺,你聽我說。我這裡有一包藥,是人蔘片。我剛來的時候,是這個東西,救活了我一口氣,把我從陰間拉回到了陽間。王爺拿着這個參片,幫我去救人。”

“我會去救人的,去救人的,你不要走!”

“你聽我說王爺。你看着我,王爺。”

她的聲音輕輕落在他耳畔上,好像羽毛似的,那麼的輕盈,像是仙女的翅膀,他那刻焦躁的心瞬間得到了撫慰。他擡起頭,目光平視着她的臉。

她的表情祥和,還是那樣仙氣,沒有一點被血腥沾過的痕跡。他就此更想不明白了,爲什麼,是爲什麼。要說殺的人,他殺的人不是比她更多嗎?她救人無數,老天爺怎麼只認她一樁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王爺,不要這樣。”她的手撫摸他的臉,被北風連夜颳着的臉,都變得粗糙起來,讓她心疼,

“王爺不是說,曾經很想知道,我是從哪裡來的嗎?我現在可以告訴王爺了。王爺,我是來自很久以後的世界的人。所以,沒有關係。回到那裡以後,我會想辦法,回來找王爺的,和孩子一起。其實這樣也好,本來,我在這裡還挺擔心的,到時候我怎麼生孩子的問題,怕王爺看着我和孩子一塊死的話我會更欲哭無淚的。”

“你會回來?”

“會。我不後悔,絕對不後悔爲王爺去殺了這樣一個惡徒,不會後悔!”

他一雙手驟然把她摟緊了:“我會等你,一直等你,知道嗎?你不要讓本王等太久,本王不想死了都見不到你和孩子。”

“不會——”

這是她最終留下來的聲音。

天空降下的花白的雷電,直接降到了他懷裡的人。緊接,他的兩隻手,全部空了。

歷史後來記載,高卑國高氏王朝六百三十二年,東胡以可汗冒頓單于爲首,勾結高卑國叛賊餘孽聞家,攻佔高卑紫陽城。

高卑國結盟大明北燕護國公軍隊,反攻紫陽城,抓獲東胡及叛賊俘虜數千,紫陽城隨之回到高氏皇室手中。

餘孽聞家人悉數被斬。

東胡可汗戰死。

北燕駐守餘部,奉護國公命令,以魏家親率,護國公胞弟朱理親自督軍,前往東胡圍剿東胡軍餘孽。戰果頗豐。

東胡大敗,一潰千里。從此,北燕度過了有史以來最平和的冬季。

51 趕出府邸118 是死是活朱潛軼事二三事叄壹112 誰是贏家34 所謂託法194 出乎意料的人來了21 貴人73 久病纏身的主子朱潛軼事二三事伍伍123 李大夫被抓起來了114 大皇子206 什麼爹27 宮裡說讓進宮19 賤人就是愛裝23 喜歡254 王爺在哪裡18 盤算48 皇親國戚朱潛軼事二三事伍伍朱潛軼事二三事柒伍269 搶奪孩子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拾231 出氣49 婆婆與小叔朱潛軼事二三事陸215 前往高卑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捌49 婆婆與小叔44 百花宴請帖朱潛軼事二三事拾伍183 夜裡驚動243 生孩子的法子131 皇后娘娘的人22 第一次見面222 認不認225 雪蓮朱潛軼事二三事拾叄朱潛軼事二三事貳貳253 皇帝動手82 原來是老公135 靜妃落馬217 抵達78 二孫女現在很厲害了24 貴婦91 謎底揭曉朱潛軼事二三事肆伍235 攻城278 下場淒涼151 有奸細276 尤氏的決定朱潛軼事二三事貳叄168 各有各的算盤75 真的太遲了104 黃雀在後106 六宮戰事25 神醫的把戲朱潛軼事二三事柒捌71 太醫院130 護國公發威217 抵達32 第二次見面1 想醫死她大黃62 聘禮74 羊和老虎236 陷入危機118 是死是活51 趕出府邸朱潛軼事二三事柒壹36 當然不能自賤171 有人睡的好有人睡不好6 還是那個病癆鬼172 都督府275 處理餘孽191 皇帝的新衣朱潛軼事二三事柒拾朱潛軼事二三事貳拾248 回到護國公府174 拿老公狐假虎威1 想醫死她大黃244 李華的結果朱潛軼事二三事壹86 生育是個大問題5 李家人206 什麼爹朱潛軼事二三事貳壹257 逃離12 麥冬184 對峙風水師203 冬至宴265 臨盆67 露一手朱潛軼事二三事伍玖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柒44 百花宴請帖131 皇后娘娘的人105 秘籍224 醒了182 越來越熱鬧了79 冒死送信103 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