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不到半日功夫,淑妃從景陽宮裡出來到過長春宮的消息,傳遍了後宮。
這隻羊出來了,肯定有所圖的,否則,不會讓常嬪放這樣的消息給她。李敏讓念夏送了常嬪的人出府以後,找來尚姑姑問話。
“我聽說,尚書府裡,在給三小姐準備嫁妝了。”
“是的,二姑娘。”尚姑姑現在基本上可以充當她李敏在尚書府的眼線。
王氏這一次嫁女,應該會非常有感觸。因爲,這次李瑩一嫁出去,王氏在尚書府裡沒有兒女了。
尚姑姑說着這個尚書府裡都不知道能不能確定的消息:“夫人在府裡因爲三小姐出嫁的事在抹眼淚。”
人之常情。可是,她李敏出嫁時,母親徐氏已經在地下躺着了,連她出嫁什麼光景都不能親眼所見。
雖然不能肯定王氏是害死徐氏的人,但是,李敏不信王氏對此什麼都不知道。
是時候,該讓一個人出面了。
“幫我去把念夏叫進來。”李敏對尚姑姑說。
尚姑姑看了她一眼,埋下頭,走了出去。
念夏進來。李敏吩咐:“找王德勝,你告訴他,我要見那個人。”
“知道了,二小姐。”念夏應聲馬上出去照她話做。
尤氏在宮裡未回來。李敏一個人坐車去到徐氏藥堂,等王德勝把人帶到了徐氏藥堂。
徐掌櫃現在是把藥堂周圍的房子都買了下來,備好逃跑的路線。誰讓人紅是非多,徐氏藥堂也一樣。
李敏踏進藥堂後院的時候,徐掌櫃在前堂和普濟局的人談生意。普濟局的人很會做生意,知道李敏知道許多名家驗方,希望李敏高價轉賣這些名方,讓普濟局製成大衆都能服用的藥丸子。
此舉也算是有益於民間百姓健康的好事。可是,徐掌櫃心裡存了點戒心,同行之間,少不了互相陷害的事兒。要是李敏的藥方子去到普濟局的人手裡,普濟局的人把藥丸子做出來,有人吃了身子不適,普濟局把責任推卸到李敏身上,最終,李敏和徐氏藥堂都得承擔這個悶虧。
那樣的話,做藥丸子的事,還不如他們徐氏藥堂自己做。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是,不會被人陷害了。
徐掌櫃聽說李敏來了以後,馬上把普濟局的人晾在了茶廳,進後院去見李敏。
“二小姐。”徐掌櫃見到李敏馬不停蹄地說,因爲有太多事情需要稟報給李敏知道了,“第二家分店,小李子接手了過後,認爲說是藥店的位置在地段上選擇的不是太好,不如挪個地方。”
“他想挪到哪兒?”李敏挑了眉問。
“小李子的意思,是說把藥店挪到東市。”
靠近集市的話,當然生意會好些了。可是,那裡的地皮肯定價格也高。
“我估摸算了下,開始店面不要做的太大,反正,小姐名氣在京師裡,是越來越名氣了,只衝着小姐這個名氣,應該不會至於入不敷出了,再漸漸的,把店面做大了。”徐掌櫃估算這個挪地開店的價格,覺得以現在他們的資金而言,可以接受。
可李敏想的不是多開分店,李敏想的是:“我聽說與普濟局洽談的生意不是太順暢。”
“是。”這正好是徐掌櫃想和她說的第二件事,說,“普濟局的人想買小姐的方子,我不敢答應。想着這事兒肯定得小姐自己拿主意。”
“只是這樣?”
徐掌櫃一對上她眼睛,感覺都能被她一眼看透,頓覺尷尬,把沒有說完的話接下去說:“是這樣的,我是想着,我們小姐這樣有本事,又不是沒有自己的藥堂,爲什麼這樣的生意我們不能自己賺。”
李敏喟然一笑,道:“此話不假。徐掌櫃是個會做生意的,當然是,有好的生財途徑不能白手讓給人。”
“小姐,真是這個理兒。”徐掌櫃聽她肯定,同樣笑眯了眼睛。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普濟局之所以能有這樣的規模,能敢做這樣的事,不是因爲他們有大夫,而是因爲他們有藥師。”
醫藥分家,無論西醫、中醫,都是如此。別看,李敏作爲一名大夫,學習系統的醫學理論時,要學藥學,可是,論西醫怎麼研製藥片,作出藥片的具體過程,以及中藥材怎麼炮製,李敏肯定對這種技術是不熟練的。因爲藥書裡面哪怕是講了,她的專業畢竟是給人看病開藥的,不是製藥的。
“有些藥材,你徐掌櫃進藥時應該很清楚了,不是從原產地採摘藥材就可以的,必須通過藥師去買炮製好的藥物,自己做的話,有些炮製,藥師有自己的技術,不轉讓給你,你也沒有辦法。”
徐掌櫃對於李敏說的這些,都知道是對的。他是忘記了考慮到這點。如果真是要把李敏的藥方做成藥丸子,光憑徐氏藥堂裡的藥童只會撿藥煎藥,怎麼可能像普濟局的大藥師那樣製作出藥丸子藥丹。不要說製作藥丸子藥丹了,光是很多藥材入藥方之前,都必須經過炮製這一道工序,才能使用。
從此可以看出,大藥師對於藥堂乃至大夫的重要性。有大夫能開好方子,但是,沒有好藥材搭配,等於白搭。
大藥師並不好找,而且,找到,人家都不願意出山。
“我娘是會炮製藥材。”李敏說。
“是。”徐掌櫃答,對這個答案確信無疑。
當初徐掌櫃會跟隨她娘做事,正因爲她娘徐氏,擁有徐氏炮炙秘籍,會炮製藥材。
說到這裡,必須說一下炮製與炮炙。其實,最古來的說法,是炮炙而不叫炮製,炮炙的用法才叫做準確。炮是火字旁加個包子,炙是用肉在火苗上烤,都是烤食物的意思。可見,這個藥材剛開始,和人進化時吃熱食一樣,第一個想到的都是用火去毒。炮炙藥材其中一個最主要的目的,是減輕藥材的毒性。
後來,又有些古書,把炮製藥材叫成了修治。仔細分的話,這三者其實又略有不同。比如說,炮炙主要是指用火加工炮製藥物,於是凡是與火有關的製法都可以叫做炮炙。修治的話,多是指一些不用火來加工處理的炮製方法。炮製,可以作爲各種加工方法的總稱。
但是,古書上,大都是用炮炙,或是修治修事來命名。所以,有徐氏炮炙秘籍。
“這本書,我沒有見過。”徐掌櫃聲稱,自己都沒有機會,可以親眼所見徐氏個人擁有的秘籍。
“沒有關係。”李敏說,“我讓我娘娘家的人過來。”
徐掌櫃聽到她這話,嘴巴張了張,像是很不可思議。
當年徐氏死了以後,徐氏藥堂奄奄一息,飽受欺負這麼多年,都不見徐老爺子派人出山增援。爲什麼突然現在,徐家改變主意了?
徐掌櫃自己都早放棄了向徐家求救,總覺得徐老爺子不見得是個喜歡出風頭的人。而且徐老爺子,對李敏的娘,一直都有意見。意見在徐娘,爲了幫助李大同升官,把藥店都開到了京師裡。
“二小姐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
“可是——”徐掌櫃看李敏的眼神。
李敏對他不打謊:“我姥爺,希望查明我孃親死亡的真相。我讓人告訴我姥爺,我需要他助我一臂之力。”
徐掌櫃儼然被她這話嚇了一跳。究竟徐氏怎麼死的,是個謎,連和徐氏算是很親近的他,都對此毫不知情,可見這事兒有多嚴重。
但是,話說回來,這事是必須查清楚,還死去的徐氏一個公道。作爲女兒的李敏,有這個責任去做。這也是李敏穿來時心裡已經打算好的,能爲自己身體之前的靈魂所能盡到的一份義務。
“徐狀元你認得?”
“是的,二小姐。”徐掌櫃是知道徐有貞的。
“徐狀元會把徐家藥師帶過來,到時候,掌櫃你給他安排下吃住,然後,讓人通知我。”
徐掌櫃答應了好。
關於小李子的分店要挪地盤,李敏讓其暫時先緩一緩,等藥師來了以後,業務要怎麼安排再說。
兩人說話的時候,外面念夏一直在窗外等着。李敏看到她身影,知道王德勝把人帶來了。於是,讓徐掌櫃打開下面地窖的門。
地窖在秋冬的時候陰氣更重,因此點了幾盆火。王德勝帶着人,一路走下地窖。那人被蒙着眼睛,卻好像知道自己是在哪裡,一路訕媚地說:“王,王大人,你這是不是帶我去見你的主子?”
“什麼王大人?楊神醫,你什麼時候那張嘴巴,都抹上蜜了?”
“我這張嘴巴,從來都是抹蜜的。”
“廢話少說!不要以爲你多說幾句好話,能掩蓋你犯下的罪行!要不是我主子,你早就死在牢所裡了。”
“是,是——”
王德勝把人往前一推。楊洛寧順着勁兒摔在地窖的地磚上,像是有幾分狼狽。豎起耳朵聽聲音,楊洛寧找到了方向,坐起跪下磕了個腦袋,說:“小姐可不可以讓我眼睛看看外面,反正這下面一樣黑咕隆咚的。”
李敏對王德勝點頭。
楊洛寧眼睛上蒙蓋的黑布慢慢移開了,火光讓他眼睛有些不適,他眨了好幾下眼,終於看清楚椅子裡坐着的人。雖然之前有見過李敏,可這會兒一見,楊洛寧只覺得這個病癆鬼是越變越漂亮了,從內到外的美麗。這種美麗除了天生的從徐氏遺傳下來的基因,更重要的是後天的調養。
李敏的皮膚,白裡透紅,宛如陽春三月,水潤潤的,不是塗抹什麼胭脂粉可以製造出來的效果。
像李瑩,五官輪廓長得不錯,美是美,但其實身體底子蠻差的,倘若不在臉蛋上抹點胭脂,那臉色其實是差的和菜花差不多。
保養這種事情,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辦到的。想皇宮裡多少娘娘,每天光想着怎麼把容貌保持青春永駐都能想破了腦袋,可是,到最終,都只能是依靠胭脂粉末。楊洛寧是大夫,所以知道,怎麼能把保養這道功夫做到極致的,到底是要靠大夫的。因爲,自古到今的古書裡,寫保養的秘方的,都是有名的大夫。
李敏能把自己的身體從一個瘦骨如柴到如今的美若天仙,光這一點,都能想象出李敏是不是有仙人那樣不可思議的仙術。
楊洛寧喉嚨裡吞了吞口水,趴在地上說:“二姑娘,以前是老夫有眼不識泰山,把人認錯了,還請二姑娘原諒老夫的錯誤。”
“認錯誰了?”
“不,不就是——”楊洛寧磕磕巴巴道,“二姑娘您——”
“你認錯我?”李敏微揚的脣角,似笑非笑,“不,楊神醫,世界上,唯獨你是不可能認錯我的。你都給我開過多少藥了,能認錯我?這讓天下的大夫都情何以堪。長年累月能認錯一個病人開藥?”
楊洛寧那個腦袋無地自容,耷拉道:“二姑娘,老夫意思是,老夫以前不知道二姑娘習讀過醫書。”
“我讀過醫書,沒有讀過醫書,有什麼區別?”
楊洛寧滿頭大汗,答不上來。他能說嗎?因爲不知道李敏懂醫,結果,給李敏亂開藥,被李敏識穿了。
“楊神醫,我這兒也沒有時間與你多說廢話。”李敏輕輕地磕了磕茶蓋。
楊洛寧聽到她一舉一動都哆嗦,道:“老夫不敢和二姑娘說廢話。”
“你有什麼對我說的?”
楊洛寧擡頭,張開嘴:“是,是夫人乾的,不是我做的。我向天發誓,二姑娘!”
“什麼是夫人乾的,不是你做的?藥不是你開的嗎?”
“是,藥方子是我開的,可是,裡面都被夫人讓人另加了什麼藥,老夫真是一點都不知情。”
“這就好笑了。楊神醫。你不是一次兩次給本姑娘看的病。第一次藥方吃完了,本姑娘的病沒有好,你難道沒有懷疑?你不是給辛夫人看病時很確信自己開的方子無誤,懷疑到抓藥人頭上嗎?”
楊洛寧對此當然是不能自圓其說,如果說他開藥是對的,但是,知道李敏病情沒有好轉卻沒有懷疑到抓藥熬藥的過程,他這個大夫同樣有失責的責任要追究,他這是在旁觀慫恿人家怎麼把她李敏弄死。
“二姑娘。老夫坦白的說吧。這事兒與老夫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是夫人與二姑娘之間的恩怨。老夫只是何其無辜,被牽累進來。”
“無辜?”李敏冷聲笑了一聲,像是無聊地揮揮手,“行吧,楊神醫何其無辜,被本姑娘弄到這裡來。楊神醫本就該在牢裡的。”
“別——”楊洛寧見王德勝伸出手要把他拉走,嚇的魂都沒了,面如土色,直嚷道,“二姑娘,老夫錯了,老夫真的知道錯了!”
王德勝躲開他抓來的五爪,一腳把他發瘋的腦袋踹到地上,說:“一開始不是和你說了嗎?如果不是我們家小姐,你早就死在牢裡了。你難道不知道誰想弄死你嗎?”
“知道。老夫知道!所以,老夫現在把一切都和小姐坦白了。”楊洛寧兩行濁淚從眼眶裡滾下來,很是後悔不已,“早知道她是這樣的人,老夫當初怎會答應當她的幫兇!”
說的是王氏。
“她不是對你挺好的嗎?人家說你收了她很多銀子。”
“胡說!那個,都是老夫該收的診金!”楊洛寧義正嚴辭的,聲明自己身爲大夫的身價本就是這樣高的。
“她能給你什麼好處,讓你對她鋌而走險,做牛做馬?”
這,正是,之前楊洛寧不敢和李敏啓齒的。楊洛寧擡頭偷偷看李敏的眼神,結果又噎着了口水,摸着心口忐忑道:“二姑娘,你得先保證老夫說了這話,你不會要了老夫的腦袋。”
“這個我可不能保證。但是,你什麼都不說,本姑娘不要你的腦袋,自是有人想要你的腦袋。本姑娘何必費力砍你的腦袋,把你送給那人就行了。”
後無退路,楊洛寧硬着頭皮,一橫心,咬牙:“老夫這就說了,全說了。夫人當初,答應,如果能從二姑娘手裡找到那本徐氏炮炙秘籍,分給我一半。”
她孃的藥書?怎麼?和其它藥書不一樣嗎?
裡面記載了什麼神秘的東西,讓不止王氏苦苦追求,連楊洛寧都動心不已。
楊洛寧說:“夫人說了,說是,那本秘籍裡,應該記載了可以長壽不老的丹藥修煉之術。”
長壽不老的丹藥?從古至今,不知道多少帝王都最後栽倒在這上面去了。
倘若這話是真的,也只能說明王氏、楊洛寧都是愚蠢的,真以爲是世間存在有這樣的東西。不要說古代,哪怕現代高科技都不可能有。
“你們自己用?”李敏微眯了下眼瞳。
當然不是了。
這樣好的東西,自己用一回事,問題是,如果有這樣好的東西,可以進貢給皇帝,那簡直是不得了。活着如果沒有能享福,活在世上不過是受苦,而要讓自己能享福,當然是爲了得到皇帝歡心,讓皇帝賜給你無數銀子和權力,是最好的捷徑。
從楊洛寧無法掩蓋的表情,李敏心底驀然一沉,摸到什麼了。無疑,王氏知道徐氏擁有神秘的方子可以撼動皇室,正因爲徐氏進過宮得到了什麼好處。所以,王氏才處心積慮要徐氏的秘籍。
看來,母親這個死,與皇家是逃脫不了干係了。
李敏起身。楊洛寧被她這個動作又嚇了一跳,爬上來意圖抱住她大腿:“二姑娘,老夫什麼都說,都說了,你,你不能把老夫扔回死牢裡——”
“小姐?”王德勝只看李敏的意思。
“送他到南蠻。”
什麼?
“南蠻那兒我聽說挺缺大夫的。他要是能在那裡行善,留他這條狗命,算是彌補他之前的罪過。”
南蠻那地方,沒有開化,生活艱苦。楊洛寧聽到南蠻兩個字臉色都變了,和死人差不多。但是,在聽見李敏後面的話,貌似他如果不去南蠻,只能落到屍首分離的境地。楊洛寧寧願選擇去南蠻。
李敏是知道這人罪其實還不到該死的地步。畢竟,楊洛寧沒有真正毒死過一個人。要說的話,楊洛寧這人是懦弱,又貪婪。所以做了許多蠢事,但是,讀了那麼多醫書,行醫那麼多年,多少能給人治點小病。其餘的,只看這人以後的造化了。
王德勝讓人把楊洛寧送出去後,跟在李敏身後,其實有些不解:“二姑娘,讓楊神醫和夫人對峙不行嗎?”
“對峙什麼?”李敏說,“夫人的罪行,不用他說,你和念夏都不是沒有看見,我父親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心裡是清楚的。只是,我沒有死。只要我沒有死,夫人的罪都不能立。畢竟華才人如今都在皇宮裡有了龍胎,三小姐要嫁給璃王,尚書府如何都要捂緊這種事。尚書府不捂住,皇帝都得捂住,爲了自己的孩子。”
“二姑娘是想?”
“先找到我母親的秘籍。”
留着王氏,是因爲王氏,還有一些可利用之處。
傍晚,尤氏從宮裡回來了,在錦寧宮陪容妃吃了午膳晚膳,再回府裡的。聽到說,大兒子大兒媳婦都還沒有回家,尤氏坐在椅子裡沉思着。
喜鵲把煲好的中藥端上來。
尤氏多個心眼兒,問:“誰開的藥?”
“夫人,大少奶奶開的方子。”
“爲什麼不用周太醫的?”
“夫人,周太醫不開方,都是大少奶奶開的藥方。”喜鵲只差把周太醫不過是給李敏打下手這樣的話說出來。
尤氏卻不這麼想。說周太醫是李敏的小跟班也好,周太醫又不是藥童,自己讀過那麼多醫書,跟在李敏身後學東西,那定是不像藥童那樣的小學生,而是偷師了,能舉一反三。
“去找周太醫,讓他給本妃開方。本妃信任周太醫,不信任其他大夫。告訴周太醫,治好本妃的病,本妃對他重重有賞。不是什麼大夫,都能在本妃這兒得到賞賜的。”
喜鵲聽到尤氏這番話,看着尤氏堅定的神情,不敢說不是,端着李敏開的藥,默默退下去。幸好李敏沒有回來,把熬好的藥偷偷灑了就是了。
李敏回到護國公府門前時,剛下車,巷尾傳來馬蹄聲。她停住腳轉頭一看,見是小叔朱理騎着白駒在前面,可能是看到了她的身影,策馬疾跑,生怕她跑掉了似的,急着衝到她這兒來。 Wшw¤ Tтká n¤ C 〇
“二少爺!”管家急急忙忙跑上去,給朱理牽住繮繩。
朱理不等馬兒停住腳,從馬鞍上一躍而下,身形動作盡帶瀟灑勁兒,貴族的服飾與舉手投足,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姑娘。李敏都能聽見四周姑娘們抽冷氣的聲音。
這個小叔,將來肯定也是不得了的一個萬人迷。
李敏心頭想着。
朱理走到她面前,汗都沒來得及擦,說:“大嫂出去了?”
聽小叔這個口氣,像是很怕她趁他們不在捲起包袱跑路了。
李敏有些哭笑不得,對小叔說:“小叔先把汗擦擦,風涼,汗溼到衣服風一刮,容易着涼了。”
朱理猶如傻傻地應聲:“是。都說長嫂如母,大嫂,你對我真好,對我哥更好。”
李敏這個時候,倒是有點怕提到他名字。
“大哥回來了。大嫂你等等大哥吧。”朱理說。
原來,這兩兄弟是一塊出門的。可能朱隸覺得,自己弟弟該開始接觸一些事務了。不能整天只是練武讀書,讀書一回事,練武強身健體是一回事,但是,論到未來,許多事情,都是必須靠經驗和人脈的。今兒剛好有空,到兵部碰過八爺以後,把朱理從府裡叫出來,兩兄弟在京師裡護國公府那些存在的人脈裡走了一圈。
據說,是連提督府傅大人家裡都去過一趟了。
傅仲平這個人,看起來兩面三刀,誰也弄不清楚,他究竟站在哪邊的陣營裡。但是,無論太子、八爺,應該誰都想拉攏傅仲平。太子在五公主那個案子判了以後,第二天,馬上提着禮物親自到提督府登門道謝去了。
像今日朱隸他們去提督府,卻不是朱隸他們想去的,是傅仲平邀請他們去的。
李敏聽着小叔說的這些消息時,知道京師裡又有風雲變化了。自從皇帝放出了消息說要立貴妃。這個貴妃一立,分明有些想分開皇后權力的意思。東宮的地位貌似變的微妙了起來。
傅仲平可能是想打探這方面的消息。
畢竟,容妃娘娘,也算是萬曆爺多少年來,一直寵着沒有失寵過的一個妃子了。以容妃的地位身份,以及在六宮爭鬥中能擁有如此長久不衰的地位,大夥兒猜,這個貴妃最終的位置,最後很有可能落到容妃頭頂上。這會兒和護國公府示意下好處是必要的。傅仲平是惦記李敏的好。想李敏這樣的神醫,如果和容妃合力,在六宮可以戰無不勝了。
巷道里,馬蹄聲由遠及近,不像小叔朱理那樣風塵僕僕,顯得方寸大亂的樣子,朱隸騎着的那頭黑馬,雄赳赳氣昂昂,好像千軍萬馬的態勢,不慌不亂的,穩步前行。
護國公府的黑鏢旗,護衛在他身側身後,整個黑壓壓的陣勢,人數不多,十來人而已,卻足以把過路百姓官員全部嚇到心驚膽跳。說起來,護國公府的主人,從來都有這個嚇唬人的本事。
李敏不知道自己腦子突然間怎麼就想歪了。想到夜晚裡,紗帳內,這個男人追着她又咬又啃的,只讓她叫着討饒才肯罷休。
臉皮那一刻不由自主燒了起來,李敏拿帕子稍微捂住臉。
把繮繩扔給伏燕,朱隸下馬的時候,看見她捂着臉,以爲她臉上是被什麼東西蟄了,走過來,問念夏:“大少奶奶怎麼了?”
念夏怎麼知道李敏突然怎麼了。
李敏那個羞惱,想躲下腳。
眼看朱隸不依不撓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非要她把帕子讓他看一眼。
李敏只好瞪着眼珠子擡頭掃了他一下:“有什麼好看的?”
他趁機挪開了她臉上的帕子,見她那張臉圓潤光滑,裡頭透着的紅,紅豔豔的,宛若朝霞,豔麗多姿。他剎那看癡的時候,卻也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刻薄無情的脣角隨之一勾,墨黑的眸子裡露出一抹笑意。
那個笑,在李敏看來分明是像痞子流氓。
她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身後果然傳來他幾聲醇厚低沉的笑聲。朱理並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怎麼回事,問大哥:“大哥聽什麼笑話了嗎?”
“你問公孫先生吧。”朱隸輕飄飄的,把燙手山芋扔給了幕僚。
公孫良生瞬間無奈,想這個主子天下一絕了,這種事都能丟給他,於是對着朱理說:“其實,這裡面有個故事的。”
“故事?”
李敏走在前面,聽他們幾個怎麼糊弄天真純樸的小叔,想這羣人以他帶頭,當真是夠邪惡的一羣人。要是以後生了女兒兒子,絕不能這羣人帶。
猛的,是被自己胡思亂想的念頭都給嚇住了。竟然都想到給他生兒育女了。不過,照他晚上那個辛勤勞作的程度,她要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那真的是白費他功夫了。
嘴角不禁微勾,底下的人,都能分明看出她嘴角的一抹笑意。眼看她心情不錯,念夏想着她剛心情回來之前都不好,這會兒見了姑爺心情一下子好了,要是說到外面說這兩公婆在打冷戰,八成是沒人能相信的。
春梅是李敏故意留在府裡的人。見到了主子,春梅報告今天的任務,細聲在李敏面前說:“夫人把小姐開的藥湯讓人倒了,說是讓人去請周太醫。”
說完,謹慎的小眼神,生怕李敏受打擊。
李敏坐下,先拿帕子拍打下衣服上在外面沾上的灰塵。等下面丫鬟打了盆熱水給她清洗,那樣子,像是沒有聽清楚春梅說的話。回頭,看到這個小丫鬟像是一臉罪過站在她面前等着她說話時,李敏瞬間笑了,說:“夫人想請誰開藥,信任哪個大夫,是夫人的權利。”
李大夫從來都不怕這種事兒。這種事兒遇到多了。比起那些拿刀子架在大夫脖子上的,好多了。
站在門口外面的朱隸,聽到她略帶笑聲的嗓音,銀鈴悅耳,皺緊的眉宇驟然一鬆,嘴角略帶出一絲無奈。
她都一點不緊張。他這緊張過她。
“大少爺。”春梅見到他出現在門口,連忙福下身。
“給我也打盆水。”受她影響,現在他也愛乾淨了。
底下的人,自動自覺都退出去。
李敏捲起袖管,清洗雙手,在徐氏藥堂出來的急,手指上沾上的一些藥灰都沒有擦乾淨。
朱隸可以聞到她身上帶的股清香,一直想問了:“你這身上抹了什麼藥?”
“藥?”李敏感覺好笑,“哪有什麼藥?”
“今兒去了提督府。”朱隸拂起袍子,在她身旁坐下,說,“那裡的三姨娘你見過。她說你身上不知道抹了什麼藥香,很好聞,讓提督讓我回來問問你。因爲她本想到徐氏藥堂買,但不知道是什麼藥。”
李敏大體上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笑道:“不是藥,不過是牛奶。”
“牛奶?”
護國公府比其他人家好在,養的牛羊衆多,不缺羊奶牛奶。牛奶是很好的護膚品,而且平常人每天一杯牛奶有益健康。
朱隸抓起她一隻手,放在自己鼻子下面,聞了聞。
不知道他聞到些什麼,只感覺到他那牙齒都快啃到自己手背上。李敏略羞,斥道:“大白天的,沒點燈呢,小心婆婆兩隻眼睛看見。”
終於說起他媽了。朱隸那雙深深的墨瞳擡起來看着她。
李敏垂眉,轉過臉。
“我知道你難做。你想做什麼去做,我就在你身後。”
他的聲音,在她耳際邊上縈繞,好像繞樑三日不絕耳。
她的手想要在他掌心裡掙開,他的手指宛如鐵鉗,她動彈不得,只得又瞪了瞪他。
“大少爺,大少奶奶。”管家在門外說。
“什麼事?”朱隸問。
“夫人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過去。”
尤氏不知道又有什麼事。
朱隸先站起來,對她說:“我自己去行了。”
“我隨你去吧。”李敏跟着起身,一點都不含糊。
他回頭看她一眼,能讀懂她眼裡的東西。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兒,何必畏懼面對尤氏。
尤氏在花廳裡吃上了周御醫給開的藥。話說,這個藥真苦,比之前她喝的,據說是李敏給開的,苦多了。都說是良藥苦口利於病。周太醫這個藥纔是對的,李敏那個藥是誆她。尤氏越來越肯定這一點。閉着眼,一口喝完了周御醫的藥。
門口的丫鬟報告說她要找的人來了。
尤氏急急忙忙讓喜鵲把藥碗端下去。喜鵲感覺到她有點心虛,不知道心虛什麼。
朱隸在前,李敏在後,進來。
拜過禮節,分別在椅子裡坐下。
尤氏對他們兩人說:“隸兒,你娶的這個媳婦,是時候該回孃家看看了。”
回門不回門,李敏已經給尚書府回過答案。現在,尤氏突然主動提起她該回門,有點不像是作爲護國公府主子的作風。
尤氏對此是這樣說的:“這是禮俗,不能亂來。你父親母親,一直都盼你回門去看看。說到外面,會說我這個婆婆不會做人,卡着不讓你回孃家。”
朱隸聽到她這樣說,道:“既然母親都開口了,我和敏兒,明日回尚書府一趟。”
“也好。”尤氏點着頭,吩咐,“給親家帶去的回禮,不能太寒磣了。好好準備。”
這樣說法,又貌似尤氏很挺李敏她這個兒媳婦,要兒媳婦風風光光回孃家給人看着羨慕。
尤氏只是爲這件事召他們兩人來。交代完事兒,他們兩個起身拜別。
目送了兒子兒媳婦走,尤氏對自己底下的人說:“看着大少爺大少奶奶都會帶什麼東西回尚書府。仔細的數目報到我這兒來。”
喜鵲知道她現在是處處與李敏作對,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要主動讓給李敏回尚書府。
“自己做事多勞累,如果別人願意代勞,何必親自動手。”尤氏嘴角微彎,若是溢出一絲冷笑。
王氏和李瑩的心思她早就都一清二楚了,都是巴不得李敏遭殃的人。在容妃那裡坐過以後,尤氏算是想明白了。現在自己的妹妹處於風眼上,萬人矚目,不能鬧出太大動靜。讓人舉手代勞不是更好。而且,王氏和李瑩,應該知道現在真幫她尤氏把納妾的事兒搞定,未來,容妃當上貴妃的話,好處儘可以分享。
誰讓,她們巴結的靜妃比起容妃,論在萬曆爺心裡頭的位置,定是差半截的。怎麼看都好,如果萬曆爺有意遏制東宮,不可能扶持與太子關係好的朱璃的母親,坐上貴妃的位置。
婆婆心裡頭什麼打算,李敏洞察秋毫。
朱隸和她一塊走回自己院子裡時,停步望到下面的人點燈,輕聲說:“你想不想回去?”
意思是,如果她不想回去沒有關係,他來處理這事兒就好了。
李敏道:“倘若王爺隨妾身回門,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知道他對王氏和李瑩的討厭憎惡不是一丁點。
“你想回去尚書府?”他回頭看她,微挑眉宇。
李敏只覺得他那雙眼睛一會兒深如大海,一會兒猶如針尖可以刺穿人心。但是,他握着她的雙手,是很暖的。
“是的。”
聽出她的聲音堅決,朱隸眸子裡微光一閃,像是明白了什麼,道:“那好。本王讓人準備點東西。明兒下午,本王陪你回門。”
“妾身謝過王爺。”李敏輕聲說。
到了第二天早上,李敏先是讓尚姑姑回尚書府,告訴尚書府的人今天午後她要和丈夫回去。
尚書府的人得到消息以後,全都緊張起來了。
老太太馬上先讓人到布坊拿自己新作的一套衣服。這套衣服她本是想留着過年穿的。現在朱隸要親自過來,老太太必須穿上新衣迎接尚書府有史以來身份最高的貴客。
李大同特意在衙門裡告過假了,中午休息的時候回到家,問王氏都準備好了沒有。
王氏眼睛笑眯眯的:“老爺,放心,妾身準備了最好的東西來款待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