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寧看着牀榻上眯着眼睛的仲軒隅,她臉上笑着,卻流下了淚水來,她等了他多少天,他終於醒來了。
御醫在一旁商討病情,有的則在繼續診治,莫寧就那樣靜靜的站在一旁,與他的目光相望着,她心中欣喜,但是看到仲軒隅那消瘦的臉,她有些自責,都怪自己,如果沒有被寧妃威脅,可能他便不會飲下那毒酒,落得現在這般的痛苦。
“娘娘,皇上雖然醒了,但是……”御醫語氣遲緩的走到莫寧身旁,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欣喜。
御醫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轉頭看着御醫,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便焦急的問道:“只是什麼?”
“如果要恢復行動能力可能還要等一些時間,臣會開一些其他的藥物,娘娘切勿擔心纔是……”
“那還要多久?”莫寧的聲音很輕,慢慢做到牀榻前,目光堅定的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渙散的目光,“沒事,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拋棄你,所以你也不要拋棄我,快些好起來纔是。”
“據臣估計,不出五日便可恢復,但是娘娘要做好接受一切的思想準備,畢竟皇上體內存毒還未清除乾淨,若落下什麼病根,恐怕娘娘還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好,皇上如果可以醒來,我便什麼都不怕了,我會照顧他,你們退下吧,重重有賞。”莫寧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中的悲傷並沒有存留太久,過了這是時日,她什麼也不奢望了,只要他可以醒過來,她便知足了,她想着,又緊了緊手中握着的手,看着仲軒隅,輕輕一笑。
“臣等告退。”御醫們齊聲退下,小玉隨着御醫去拿藥,養心殿瞬間又安靜了起來,莫寧一直看着仲軒隅,又一次的笑了,也不知該說什麼,所以只能笑着。
仲軒隅好似有知覺,她的目光一直見着莫寧,終於,眼角的晶瑩落下。
他曾許她一世安穩,許她帝業如畫,許她依山傍水,許她逍遙自在,許她無拘無束,許她隱姓埋名,他承諾了太多,可是,當他做到當中一點之時,卻發現又有太多的做不到,太多的無可奈何,他不想事情成爲這樣,可是,他終究抵不過命運的玩笑,他笑自己過於執着,可是,他卻不想放手一切,將重擔放在仲清泉的肩上,他揹負着對父皇的承諾,依舊不屑的堅持着,他早已經累了,可是,卻有太多的事物束縛着她,曾經他選擇莫晴時,只因不想過這拘束的生活,可是他卻還是義無返顧的來到自己的身邊,那時的他,心中的愁楚多過喜悅,他怕這個深深宮闈傷害了她,可是,她終究變了,變得不再天真,變得成熟溫雅,更像在逆境中盛開的荷花。
現在的仲軒隅如木偶一般,他的視線實木戶的,就連思考的能力也沒有,他目光只能呆呆的放空,卻感覺到了眼角敷上的冰涼的溫度。
青寧輕輕地擦去了仲軒隅眼角的淚水,她也同他一般落下了眼淚,“軒隅,你還記得你的寧兒嗎?”
仲軒隅聽到這個聲音後,卻依舊呆滯的看着無法看到的一切。
小玉端來湯藥,因爲仲軒隅完全沒有進食的能力,所以莫寧便含着湯藥親自餵給他,雖然她厭惡這種苦澀,可是爲了他,她依舊什麼都願意做。
日落三竿,小太監帶着仲清泉走了進來,此時的莫寧依舊滴水未沾,什麼也吃不下,看到仲清泉後才強擠出一絲的笑容來。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仲清泉禮貌的詢問着。
“醒了是醒了,就是沒有任何的知覺。”莫寧疲憊的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坐下身子來,“朝政之事,還要麻煩你了,等到軒隅醒過來,就算他不說,我也會做主叫你立馬回慶城,我知道你無拘無束也慣了,這樣的生活你也定不習慣。”
中清泉聽到後也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他苦笑着,“先不說這個,我今日來想問問你,冷宏塵該怎樣處理?”
聽到冷宏塵這個名字,莫寧的心又莫名的顫了一下,那個曾經將自己緊緊保護的無名,這個爲自己放下復國大計的冷宏塵,相比之下,她卻更加希望他一直都是無名,雖然笨拙了一些,但是卻簡單。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又看了看早已閉上眼睛的仲軒隅,思忖片刻,她又擡起頭來,這次的目光卻如同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我可否在見見他?”
仲清泉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反而平靜的點了點頭,“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我會按照你的意思做的。”他說完,便退了出去,莫寧這才倒了一杯茶水,“軒隅,你定不會怪我對你的敵人心慈手軟吧,你定也同我想的一樣吧。”她語氣很輕,抿了一口茶水便披上了件暗色的披風,裝了一些金銀便朝着死牢走去。
死牢是她一直都不想再去的地方,潮溼使一切變得壓抑,爹爹,清泉哥,對於她來說最重要的人,都是從這裡離開的。
莫寧打點好一切後,這才走進了死牢,沒走幾步,她便一眼認出了角落中無名,身上的囚服雖然使他顯得狼狽不堪,可是他依舊不失方華。她慢慢走了過去,輕輕地喊了一聲:“無名。”
無名聽到這個聲音時,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便略顯驚慌的擡起頭,看着她的樣子,沙啞的叫了一聲,“皇后娘娘。”
“無名,不要再想着復國了,離開這裡吧,找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活。”莫晴語氣平靜,看着他好看的臉,她從未想過兩人會這樣的交談。
無名沒有說話,又低下了頭去,他不想她看到自己這般落魄的模樣。
“冷宏塵,我沒有告訴過你,奪你國家者,我爹爹便是其中一個,你的亡國之仇,與我自然也有關聯,所以,我在此求你,忘了仇恨吧,爲了這個仇恨你失去的還不多嗎?你可曾想過,你失去的那個暖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得到一個。”
“我會,失去你嗎?”冷宏塵的聲音很小,彷彿是在詢問一般。
莫寧身子一顫,輕輕一笑,“沒有得到,談何失去。”
冷宏塵聽罷,緩緩閉上了眼,果然,不屬於他的,他永遠也得不到,是他的,他卻沒有珍惜,這,可能就是命運吧。
死牢中的聲音依舊雜亂,此時的兩個人卻早已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他們的心都如水一般的平靜無痕,同樣的思忖着。
“當初你說過,只要我放下仇恨,你就同我離開,話可作數?”無名沉着眸,篤定的語氣叫他的表情都不由得變得沉穩。
莫寧笑之,默然轉身而去,“如果你放下仇恨,沒有傷及他,我可能真的會同你離開,人世冷暖,我早已看清,只是你不是他。”
冷宏塵也笑了,彷彿方纔的他像一個影子消失了一般,他終於擡起頭,站起身子看着她,“莫寧,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就真的以爲我喜歡你,你也不過是我的一件工具罷了,只不過你成了一條從未上鉤的大魚而已。”
莫寧同樣的笑容,語氣玩笑,“還好,我未上鉤,不然我知道真相後該多麼傷心。”
冷宏塵冷哼一聲,“你會傷心?”
莫寧好笑的搖了搖頭,“也許,我不會吧……”她話語未盡,還不及他回答,便話鋒一轉,看了看周圍,“想好了,你就走吧,去哪裡都好,念在你從前救我一命的份上,我還你一命,從此你我互不相欠。”
“好一個互不相欠,那就多謝皇后娘娘饒命了。”冷宏塵福手行禮,姿態依舊如當初那般的謙卑。
莫寧微微一笑,從死牢慢慢地走了出來,她的心中感覺從未有過的輕鬆,也許,這就是他的結局,無名是他,冷宏塵也是他,可是她一直拿他當一直保護着自己的無名。
冷宏塵看着他的背影,眸子透着淡淡的痛處,今日他說出這些違心的話後,便永遠的斷了他對她的情感,他苦笑着,坐下身子來,那痛楚慢慢轉變爲平淡,莫寧,你說互不相欠,可是,我依舊記得,那日清雅谷,你曾感說過,如果無名不是舍人就好了,那句未說完的話,我是否得到了答案?
可能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莫寧那句未說完的話,是他親手放開的女子。
仲清泉獨自一個人站在死牢外,莫寧一眼便看出了他,幾步走了過去,“明日,就放了他吧。”
仲清泉點點頭,與她靜靜的朝着養心殿走着,他用餘光看了看身旁安靜的女子,如果換做青寧,她可能話多的叫自己有些頭痛了,現在她這般的安靜,他便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軒隅醒了之後,你與他要做什麼。”
莫寧看了看他,輕輕嘆氣,“還能做什麼,他做他的皇上,我做我的皇后,你做你的慶陽王,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後宮太亂了,逃的逃,跑的跑,走的走,細數下來,已經沒有幾個肯呆在後宮獨守空房了,等他醒來,我還是要在挑選一些佳麗沖喜纔是。”莫寧心中做着周全的打算,卻沒有一件是爲自己考慮的。
“如果,我願意做這皇位呢?”仲清泉說的很直白,莫寧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索性只能搖了搖頭,“清泉哥,你該有自己的生活,我一直以來覺得最對不起的便是你,如果你娶妻生子,我心中的歉意可能也會少一些。”
仲清泉苦笑一聲,娶妻生子?可能她早已忘了。他十年前對她說過,此生非莫寧不娶,如果莫寧心有所屬,他便終身不娶,至死不渝。
那時的她,還不太懂他的話,歪着小腦袋笑他,“清泉哥哥,至死不渝是什麼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