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飄着鵝毛般的大雪,冷風刺骨。宮殿內,女子抱着一隻白貓坐在爐火旁,長髮垂腰,膚若凝脂,表情恬靜的趁着屋內一絲絲暖意。爐火微弱了些,她不禁瑟縮了一下,懷抱裡毛絨絨的貓兒已經成了她主要取暖的工具,她低頭憐愛地望着懷裡的貓兒,冰涼的手撫摸着它柔軟的皮毛。
“軒兒,你說,他可曾想我?”
白貓喵嗷一聲。似乎困了似的打了哈欠。逗的她不禁笑了。
三個月前她來到這冷宮。如今才真正體會到這徹底的寒冷!
皇上吩咐讓她好好在冷宮思過,實則將她軟禁,不許任何人探視。在這沒什麼人氣兒的地方,在這寒冬像是要把她活活凍死一樣。
輕輕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暖玉推門進來,看着那美麗的女子眼神閃爍的苦楚,也不知要怎樣安慰那彆扭的人。
“小姐,皇上派人送的炭……”
她懶得聽完,從前倔犟的脾氣來了便不能自已,但是此刻即使生氣也裝作了平淡無感,“不要,堂堂帝王,又怎會在乎一女子生死?這冷,我還受得住,不用他假好心……”她說完,不禁遲疑了一下,想着就自嘲一般笑了出來。
暖玉自知自家小姐的脾氣,沒有再多說什麼,等她退出去關好門後,她才閉目一聲嘆息,心裡默唸,凍死起碼比心死好。
仲軒隅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管事太監恭恭敬敬的走進來,福了福身子,“啓稟皇上,送去冷宮的炭又被送了回來。”
冷峻的男子這才擡起頭來,劍眉微蹙,如黑曜石般明亮的雙眸散發着淡淡的怒氣,緊緊的握起拳,青筋暴露,摔了手邊的茶杯,寧兒,你又爲何這般的倔。
一聲破碎的響聲結束後,殿內的溫度彷彿降到了冰點,突然地安靜讓人心煩,太監兩腿有些顫抖,大氣不敢出,看着面前這個威嚴的男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寧兒,你又何時才肯認輸呢?
當初狠心將她打入冷宮,她竟不怕死的和他槓上了。可是這三個月每時每刻,他何嘗不是想念她?
可是帝王的驕傲始終壓制着他,他冷哼一聲,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低頭繼續看着奏摺。良久,卻發現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撫額嘆息着,他並不想莫寧就是他的全部。
冷宮內,莫寧縮在冰涼的被子裡,屋裡靜的出奇,昏沉的感覺叫她身上沒有半絲力氣。
貓兒睡醒了跑了出去,不料小小的貓爪竟踩上了繡有龍紋的黑靴,仲軒隅抱起白貓,冷靜的臉色有些動容,神情也急切了些,彷彿那些感覺從未消失過。
他悄聲進了屋,看塌上的莫寧冷的縮成一團,眉頭緊皺。“寧兒,朕來看你了。”
塌上的莫寧昏昏沉沉的。聽不清來人的話,只感覺到了心頭一陣溫意,輕輕應了一聲,便沒有了聲音。
仲軒隅走到牀前,看着瘦弱的人兒,心裡不禁犯酸。手撫摸她的臉頰,又驚恐的縮回手,怎麼這樣燙!他也沒有多想,趕緊抱起她大步流星般往鳳鸞宮走去
莫寧夢到,七歲時自己在泉邊彈琴。不遠處亭子裡有蕭聲合着,春風吹起的柳枝在她身邊飛舞。她擡頭,看見一人手執着長蕭漸漸走近,那男子俊美非凡,溫柔的眼望着她,把一向臉皮厚的她都看的的臉色羞紅。
“冷,好冷,清泉哥……”莫寧一聲一聲的喃着,聽得仲軒隅心中一陣發緊,他把他放在牀榻上,蓋好被子,召來太醫,乾脆直接走了出去,免得聽到她喃喃的聲音,會掩飾不住自己的憤怒。
仲軒隅剛走出去,莫寧的聲音變得更加虛弱,“清泉哥,他爲何會選擇姐姐,爲何不要我,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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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寧睜開眼,四周環境的變化告訴她還是回來了。
暖玉端着藥進了屋,眼底的愁色也蕩然無存,她見莫寧醒了,心中更是高興,“小姐,是皇上抱你回來的!”暖玉說着,神色飛舞,“可見皇上對您還是有情的,小姐就別和皇上嘔氣了!”
莫寧輕輕皺眉,暖玉像是看出了她嫌自己麻煩,趕緊閉上嘴,便不再說什麼。
她睡得安穩。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昨日仲軒隅果真沒來。只是稍稍失望了一下,也就沒有別的反應了。
莫寧的身子在第二日便好了,只是長時間的禁足憋的她有些頭痛,她看着屋外稍好的天色,便叫暖玉拿了披風到院子裡。
此時梅花開的正好,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軒兒更是動作敏捷地上了屋頂,可是半天都不見下來。一直喵喵的叫着,像是在像莫寧求救一般。
“小姐,軒兒是下不來了吧?”暖玉像看出了軒兒在求救一般,望着屋頂急的直跺腳,“這可如何是好?”。
莫寧皺眉,“死軒兒就會給我找麻煩。”
她叫暖玉搬來梯子,剛要往上爬,暖玉就扶住了她放在梯子上的手,“小姐。你病剛好,這房頂太高了……”
“暖玉,你是不是忘記你懼高了?”莫寧好笑的看着她。暖玉不好意思的低着頭又大聲笑了兩聲,便不好意思的鬆開了手。
她輕巧的扶着梯子往上爬,爬到房頂時竟出了少許的汗。她小心地踩着屋頂的瓦片,把軒兒抱進懷裡,衝着暖玉笑笑,如同找到了寶貝的孩子一般,暖玉在下面着急的叫她小心,她也不急着下來,呼吸着涼涼的空氣。不禁微微輕咳。突然聽到殿外有宦官忽傳,“皇上駕到!”
莫寧看着門口的方向一個明黃的身影。心中一驚,屋頂未化乾淨的積雪使他腳下一滑,直直從屋頂上墜下去。
好多人的驚呼聲傳入耳中,莫寧卻沒有他們那般的擔心。沒有迎來預料的疼痛,她睜眼便看到吃驚又憤怒的仲軒隅,她一直相信,只要有他在,自己又怎麼會受傷?
他冷哼一聲,俊美的臉上沒有半絲感情,抱着她進了屋。“冷宮還沒待夠?你哪有點皇后的樣子!”
莫寧知道他會責備自己,可是心裡的氣憤卻提不起來。
從前兩人吵架她從未認過輸。可是,她現在覺得沒意思了,心裡反而平靜的出奇。這次從冷宮內出來,她真的變了,好像磨掉了她以前的那些小性子。
“怎麼了,還不會講話了麼?”仲軒隅氣的要命,都已經將她接回來了。她竟還和他嘔氣。他走近兩步捏着她的下巴,冷峻的眼眸摻雜着少許的怒意,“叫你說話聽不見是麼?”
“臣妾無話可說。”莫寧皺眉想躲開他的手,卻沒能如願。
“無話是何意?莫寧,你平時不是很能說嗎?恩?”仲軒隅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緊接着又嘲諷一笑。
莫寧聽出了他的話裡有話,冷笑一聲,“皇上,你若是這樣想,還不如放臣妾在冷宮凍死算了。”她眼睛恨恨的看着他,兩人僵持不下,最終還是仲軒隅甩袖離去。
他氣憤的頭也不回,莫寧獨自站了許久,看着他直到出了自己的視線後,她才虛脫似的坐在牀榻之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
日子晃晃忽忽的過了半個月。青巖國下了一場雪緊接着就到了初元節,暖玉正帶領幾個太監打掃院子,“小凳子,可掃乾淨些。”
“是。”
“唉,小李子,別動那梅樹!”暖玉站在一旁左指又指,頗有些許的架勢。
“小李子。你看不見那邊麼,總是雜七雜八的幹着,沒點規矩。”
“暖玉姐姐,你若是着急自己動手不得了,幹嘛非使喚奴才們?”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太監有些憤憤不平起來。
本來跟着現在的主子就讓他們在外邊沒少受欺負,從前還慶幸跟了個皇后,可沒想到這皇后竟這麼不爭氣!
經小李子這麼一鬧,幾個太監也跟着起鬨甩掉手中的傢伙不幹了。院子裡亂做一團。
“暖玉,讓他們走吧。大清早的擾我休息。”莫寧抱着軒兒站在門外,她無心計較,也懶得計較。
那幾個不安分的太監聽她這樣語氣,便都要抓好時機偷懶離開,三三兩兩的走,到最後只剩下一個。
暖玉氣的快哭了,看着一臉無所謂的她,心中一陣傷感,“小姐,他們太欺負人了。”
莫寧沒言語,打眼看着那個沒有動作的少年,個子很高,臉也很俊朗,只是總是皺着眉,抿着脣,下巴收緊,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
“你爲何不走?”莫寧有些好奇,看着那有些不同的小太監,沒有理會暖玉的埋怨。
那個小太監聞聲擡頭,清澈的雙眼與莫寧對視,眼底似乎有些別樣的神色,福手行禮。“娘娘,奴才本就是這宮裡的。侍候娘娘也是奴才的責任。”
莫寧有些許的感動,人本就有趨炎附勢的本性,如今日風勢下本就是她的錯,沒人聽命於她也是活該。可如今還會有這般忠義的人?
小太監倔強的臉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如莫寧般的平靜。
“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無名。”
莫寧笑了笑,“那就喚你無名可好?”
“謝娘娘賜名。”無名下跪謝恩。
“如若你願意與我榮辱與共,便留下!‘’莫寧聲音極輕,柔情的眼神望着懷裡的貓兒,手指輕撫,也彷彿在給懷裡的貓兒敘說一般。
無名低頭不語,手腳利索的幹起活來。
莫寧慶幸着,這宮裡的日子再冷清,再難熬,最起碼還多了一個同行的夥伴。真是值得開心的時候,她擡頭仰天看,多久沒去外邊看看了。
現在像是在坐井觀天,如果當初不入宮,會不會就體會不到現在這種感覺呢?這種渴望自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