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紗在風中飄揚,雖已是入秋天氣,但陽光卻依舊那樣強烈,莫晴站在草地上,臉上白紗遮面,那傾城的半邊臉在白紗的遮擋下若隱若現,另一半,只是用淡紅色替代,猛地一看,就如同那白紗上的梅花一般鮮豔。
她的身子自從停了藥物之後也逐漸好轉起來,如今她也可以走在這草地上,她心中清楚,這是迴光返照的徵兆,她註定要在最燦爛的時光中死去,然後悄無聲息。
莫寧自從來到清雅谷之後就一直沒有醒來過,但還好,她身體上的傷後癒合程度還算穩定,只是那臉,卻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今日,也是最後一個步驟,希望她可以安然無恙,自己的付出也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她相信華方,勝過相信自己。
她想着,一隻手早已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左邊臉,可惜,清泉喪失了所有的武功,他成天受折莫寧,三個月來幾乎沒有說過幾句話,說過最多的一句便是,無論寧兒何時醒來,我都願意等。
一陣微風吹過,男子一襲黑衣,如同晝夜一般,他走近將一件淺紫色披風披在了莫晴的身上,華方微笑的看着她,心中早已滿是痛楚,“風大,進屋吧,也看看寧兒的恢復結果。”
“華方,我很擔心寧兒,我自己的身體,我心中清楚,也許有一天,我就會......”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華方就已經用十指輕點住了她硃紅的脣瓣,輕輕的搖着頭,“你心中的顧慮,我知道,但是你說過你會等到寧兒醒來爲止。”
莫寧嚴重早已溼潤,輕輕捂住了華方的手,感覺到他明顯一愣之後,她才慢慢開口,“華方,我怕,我等不到寧兒醒來了。”
“不會的,相信我。”
“我信你,但是我的身子我心中清楚,如今爹爹也不在了,相府也早已被抄家,敬兒也不知身在何處,寧兒也不知何時醒來,華方,你告訴我實話,寧兒到底會不會醒?”說道這裡,她眼中的淚水早已溢出眼眶,如今,她所剩的時日,可能不到七天了。
華方聽她這樣說,卻沉默了,半晌,他才擡起頭,“寧兒的身子不可長期用藥物來維持,況且她小產之後也不能服用藥物,如果,要想醒來,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加上這些時日,三年之內如果不能醒過來的話,那可能真的不會醒來了。”
“三年,足夠了。”莫晴的表現並沒有他想象之中的驚訝,她輕輕揉了揉眼睛,看着華方緊蹙的眉,笑容如同冰山頂上的雪蓮花一般,“華方,過了今日你帶我去看河燈可好?我從小身子虛弱,爹爹不允許我隨着莫寧玩鬧,想想我竟從來沒有看過河燈。”
“好,明日啓程,慶城。”華方回答的乾脆,也隨她笑了出來,就這樣,兩人一同走進了屋子中,仲清泉依舊呆呆的看着莫寧,身上手上的傷口也早已好了八成,華方與他只是相視一眼,雖然簡單,卻有無數的心聲,同人遭遇如出一轍般,所以便不必多說一個字。
華方取來工具,輕輕拆下了莫寧臉上的白錦,一圈一圈的纏繞下來,所有人的心都繃在了一起,她白嫩的肌膚露了出來,當所有人見到她整個臉的時候,都愣住了。
仲清泉將她平躺的放在牀上,看着她的臉,始終不敢相信這個女子,就是莫寧,他於從前幾乎是判若兩人,雖然不是從前那般傾城絕色,但也是同樣的秀色可餐.
“這就是天命難違嗎?華方,你也說過,她可能會忘記一些往事,對嗎?”
華方與莫晴也是同樣的沉默,他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是不是註定,不要她繼續做莫寧?”
是夜,幾人都已經沉沉睡下,深深夢魘,彷彿一夢千年。
慶城的鳳凰樓內,笙歌婉轉,華彩照人,滿城客棧熱鬧異常,慶城夜晚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異常,孩童拿着風車在街上追逐嬉戲,街道兩旁小販吆喝聲聲不斷,有情男女共同依偎在映心河旁共放河燈,燭光映人,彷彿置身仙境。
莫晴與華方走在熱鬧的街道兩旁,兩人手牽着手,他給莫晴選了一個最精緻的河燈,點人慢慢走到了映心河旁,點燃了河燈,莫晴蹲在河畔,將掌中的河燈緩緩放入水中,漣漪陣陣,載着河燈緩緩流淌至河中央,她的眸子被河燈的光芒映照的熠熠生輝,口中輕輕念着,“如有來世,願如我所願。”
華方,十年了,你在清雅谷等了我十年,我卻只能陪伴你到這裡,我也不想結束,可是,造化弄人,我願有來世,只管珍惜應該珍惜的珍惜。
她輕想着,擡起頭,怔怔的看着華方俊美的面孔,露出了輕輕的笑容,“華方,你許的什麼願望?”
“願有來生。”華方淡淡的吐出了這四個字,莫晴轉頭,閃爍的目光看向河中央,願有來生,你我相遇在這映心河畔,一醉,凝眸。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一陣夜風吹過兩人的衣衫,河中央的河燈輕輕搖椅着燈火,華方緊緊地拉着她的手,眼眸早已滿是痛苦之色,他深深的注視着她,“晴兒,別走。”
她心中困惑爲何華方要這樣說,還未等她開口,一陣痛苦的感覺便涌上全身,嘴旁滲出了絲絲血跡,掉落在了她白色的錦袍中,如同朵朵新開的紅梅,也在這時,手中的暖意早已消散,她看着自己空蕩的手心,卻再也尋不得華方的身影......
睜開眼,屋內卻是熟悉的一切,原來,她做了一個深深的夢境,身體中的痛楚愈來愈強烈,她苦笑着,“就這樣結束了嗎?”
口中又是一陣腥甜,她躺在牀榻之上,溼潤了雙眼,謝謝送我一個這般美好的夢境,如有來世......她剛想到這裡,就猛烈的咳嗽起來,鮮血從嘴角滲出,沒有節制一般。
我願長等於那映心河畔,只爲尋腦海中熟悉的身影。
在她失去知覺的剎那,心中只剩下了還未來得及開口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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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你忘了我嗎?”
莫寧看着熟悉的背影,看着他一身白衣。可是卻不知他是誰,心中不由得焦躁了起來,上前幾步卻發現他依舊李自己那般的遠,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心中的焦躁彷彿遺失了什麼一般,她輕輕開口,“你是誰?”
“你真的忘了我嗎?”那男子依舊站在涼亭,背對着她,她看着他手中的蕭,彷彿記起了什麼一般,一陣頭痛襲來,一切又剎那間煙消雲散。
第二日一早,華方便走進了莫晴的屋子,他看着莫晴早已冰涼的身子,雖然紅了眼眶,但臉上依舊露着笑容,“晴兒,原來你真的跟我來告別了。”他一字一句地說着,想起昨晚的夢,卻是那樣的真實。
他始終沒有流出一滴眼淚,因爲她說過,不許他哭,他就微笑的看着他,轉身朝着深山冰谷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他揹着塊巨大的冰塊,走了回來,輕輕放在清雅谷的河邊,將莫晴的身子放在了冰牀上,然後,他便走到了柴房中,找了紙張木條與蠟燭,親手做着各種各樣的河燈,兩天兩夜沒有出來一步。
仲清泉以爲華方是傷心過度的緣故,幾次前去敲門,都沒有得到任何的答覆,就在第三天的夜晚,他出來散步時,卻被遠處的光亮吸引,他河中出現了無數的河燈,彷彿將那夜晚映成了白晝,微風陣陣,河燈中的燈光也在輕輕搖椅,河中的漣漪輕輕起着波瀾,他站在遠處呆呆的看着那場景,轉過身子時,眼神早已複雜起來。
華方看着幾乎融化的河牀,看和莫晴如同熟睡一般,他看着她,眼眸深情,只是不想留有遺憾,“晴兒,映心河畔嗎?”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結束了那晚的時光,第二日,他親自埋葬了自己的最愛,他告訴仲清泉,莫晴沒有告訴自己她想去哪裡,所以只有把她安放在清雅谷了,他也要走了,等莫寧醒來之後,他要去慶城,去映心河畔。
仲清泉心知他此時的痛苦,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癡情深深感動了他,他是慶陽王,慶城是他的管轄範圍,他告訴他,如果可以,我想你跟隨我。
“不了,我怕錯過了她。”他只是輕輕的回了這樣一句話,便起身離開。
華方強忍着心中的痛楚,慢慢收拾着她留下來的東西,一個牛皮紙一般的東西,也出現在了他的眼簾之中,他輕輕打開,那裡面只寫了一句話,“華方,我不做雲了,如果你下一世還做神醫的話,那我依舊願做身患惡疾的人,這樣是不是可以早一些遇到你?”
簡單的一句話,說出了她心中一直迴避的情愫,華芳站在懸崖邊,親手撕了那封信,灑在了空中,寄託了深深的愛意,隨風飄去......
晴兒,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