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混賬東西!”
露臺上,隆正帝一臉怒容的看着站在露臺中央,耷拉着個腦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賈環。
不是賈環慫了,只是他知道自己確實惹禍了。
倒不是因爲帶人把傅安和李芳打成了死狗,一身骨頭斷了八成。
斷骨對武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大傷。
這點分寸衙內們還是有的,意氣之爭,和生死之敵是兩回事。
當然,使用毒暗器的李芳不同,他要慘的多……
也不是因爲賈環把方南天羞辱的下不來臺階。
榮國系和方南天爭鬥,是政治正確性。
一時的輸贏不算什麼,更何況還只是口頭之爭。
賈環闖的禍,是他把自己的小几踹飛,砸在了對面孝康親王的几案上,濺射了孝康親王一臉汁水……
如果說宗室諸王裡,還有哪個親王不讓隆正帝感到厭惡,大概就是這位老實巴交的孝康親王吧。
孝康親王贏舒,其父乃太上皇之弟,亦是一個老實本分之人,幼年喪母,很得太上皇照顧,成年後得封親王。
可惜天不假年,沒過五十就薨了。
贏舒承爵後,
罕見的沒有降襲,仍襲親王爵。
雖然年長於隆正帝,卻從不擺兄王的架子,甚至很少上朝。
大秦以孝治天下,理論上來說,贏舒若是開口,分量之重,連隆正帝都要重視。
但贏舒從來都恪守本分,與其父一般,從未開口言過政事,干擾過隆正帝的決策。
僅憑這一點,隆正帝都要敬他三分。
賈環若是欺負旁個倒也罷了,可是欺負到老實人身上,他也不好再強犟。
任批任罵……
倒是贏舒,是個厚道之人。
已經換了身乾淨常服,淨過臉,重新坐在一張新几案前,笑呵呵的對厲色呵斥賈環的隆正帝道:“陛下,寧侯少年英雄,急躁了些,也是有的,不算什麼大事。陛下就不必太過苛責了……”
隆正帝聞言,哼了聲,對賈環道:“還不謝過康王大量,再有下次,再沒有這麼便宜了!整日裡毛手毛腳的,不成器的東西!”
底下武勳親貴們聞言,嘴角都抽了抽……
這份語氣,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好像他們在家裡訓斥自家子侄的口氣……
賈環也知道好歹,不反抗,他對孝康親王躬身一揖,道:“小子無狀,擾了王爺清淨,髒了王爺衣裳。
等回城後,小子賠王爺十匹上等的宮錦!”
賈三爺財大氣粗,大方的緊!
“哈哈哈!”
孝康親王卻忽然面色古怪的笑了起來,對隆正帝微微躬身,恭敬道:“陛下,怪道朝野皆言,太上皇和陛下極寵寧侯,聖眷隆厚,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他竟拿陛下宮裡的宮錦來賠臣,哈哈哈……”
隆正帝也樂得和孝康親王親近幾句,也好堵住那些誹謗他苛待宗室之人的臭嘴。
他難得哼哼一笑,眼神不再那麼嚴厲的看着一臉無辜的賈環,沒好氣的道:“你倒會借花獻佛!
既然你自己不要几案,那就別坐着了。
就站在這裡,與朕和康王斟酒吧。
豈有那麼便宜的事!”
隆正帝指着他御案與康王几案之間,對賈環說道。
這種懲罰,更讓底下羣臣感到無語了。
這到底是懲罰,還是獎賞?
給皇帝斟酒,這份待遇,讓露臺之下的一干衙內們,豔羨的眼睛都紅了。
他們若是有這份體面,回家敢和他們老頭子幹一架!
賈環自然也不反對,不過,他倒也沒覺得有多榮光,而是另有所想。
賈環嘿嘿一笑,走過去先給隆正帝斟滿一盞酒,然後賠着笑臉道:“陛下,那讓下面繼續比試唄?
都大度一點,別取消誰的資格了,臣等也不追究李芳用淬了毒的暗器偷襲之事了。
您看如何?”
他自然不用再追究,因爲李芳那雙能放暗器的手,已經粉碎性骨折了……
隆正帝聞言,狠狠瞪了賈環一眼,你當誰是傻子麼……
不過,他轉頭又詢問諸武勳大將,道:“衆卿之意如何?”
這還用說麼……
在露臺上的大將,十之七八都是榮國一脈。
朝堂政事沒他們插話的份,可在這個時候,卻一個比一個嗓門高大。
“陛下!武將爭鬥,本就是常有的事,不必苛責!”
“對!打過來再打過去就是,正好扯平!”
“沒錯,哈哈!當年臣等就是這麼過來的……”
一陣吵嚷聲後,隆正帝又頗爲頭疼的瞪了眼賈環,而後看向歸來侯旨的方南天,道:“太尉意下如何?”
他也不好做的太過……
“陛下,您問他……”
正給孝康親王斟酒的賈環聞言卻頓時不滿了,提着酒壺起身質疑起隆正帝的公正性……
只是話沒說完,就被隆正帝喝斷:“閉嘴!看好了倒酒!”
孝康親王看着衣襟前溼漉漉的酒漬,搖頭苦笑。
當真是少年心性啊。
賈環回過頭,似乎才發現又將酒倒在了孝康親王衣服上,忙賠笑致歉。
老好人贏舒自然不與他一般見識……
還笑着與他一起看向了方南天。
方南天聽聞隆正帝之言後,沉吟了下,道:“陛下慈心仁厚,要寬恕他們年少心性,自然無妨。不過,卻也不能都寬恕,否則,威嚴不存。
既然臣爲比武總裁,就僭言一句:只懲首犯罷。”
隆正帝點點頭,道:“太尉之言老成持重,既然如此,那就只懲罰賈環和李芳罷。李芳已經自食惡果,至於賈環,就罰他在此做個僕役,與朕和康王斟酒好了。太尉意下如何?”
方南天聞言,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他也不知爲何,賈環竟能同時得到兩代帝王的寵愛。
若說只是因爲其先祖榮寧二公之故,卻又說不通……
因爲在賈環之前,賈家之人從未有此聖眷。
若說是帝王的喜愛……
那就更不通了。
對於帝王而言,尤其是對有大志的帝王而言。
個人喜愛或許會有,但影響卻極小。
通常而言,一個人的聖眷深厚,與他是否得帝王喜愛關係不大。
卻是與其得用程度成正比。
也就是說,賈環在兩代帝王眼中,都是很有用之人……
可是……
方南天想不通,以賈環這種心性,他有這麼大的用處嗎?
先有太上皇,後有隆正帝,都這般呵護着他……
實在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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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雖然苦澀,但作爲一個合格的政治大佬,方南天卻不會犯“低級錯誤”,他躬身沉聲應道:“陛下處置甚是……”
“噗嗤!”
方南天話音剛落,位於孝康親王、孝裕親王和忠承親王之下,在宗室王公中排名第四的忠順親王,忽然發出一聲極爲嘲諷的笑聲,刺耳顯著。
隆正帝覺得,這道笑聲如同一記耳光一樣,打在了他的臉上。
因此,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細眸中,目光陰寒的看向忠順王。
然而忠順王卻看也不看隆正帝一眼,旁若無人的與身旁的幾個親王郡王談笑風生。
談論的內容,是關於前朝某昏君,寵信佞臣禍亂朝綱的故事。
並且還高聲警告諸王,要切記預防大秦也出現這等人物……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忠順王所指之昏君佞臣,不言而喻。
“嘿嘿!陛下,忠順王說的昏君佞臣,說的該不會是……”
在隆正帝想要吃人的眼神中,賈環疑惑的道:“他說的該不會是臣和……太上皇吧?”
“噗!”
“咳咳……”
一陣兵荒馬亂,隆正帝面色古怪的看着賈環,眼神有些欣慰和……歉意?
沒等賈環看清那到底是什麼,忠順王卻爆發了,他一拍几案,沉聲怒道:“賈環,你放肆!”
賈環無辜的看着忠順王,道:“王爺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忠順王冷哼一聲,道:“到底是誰,自己心裡清楚。”
賈環肯定的點點頭,道:“我心裡自然清楚,誰不知道,我賈環原本不過一家中庶子,是承蒙太上皇厚愛,屢屢降恩於我,才使得小子能有今日。連贏朗犯賤作死,被我廢了,太上皇都大公無私的秉公處置……
噢……原來王爺是爲了贏朗鳴不平啊!
還真是愛子心切,令人感動啊!
不過您當老子夠種,可當兒子卻不太好吧?
哪有兒子諷刺老子是昏君的?
唉……”
儘管明知賈環是在曲解,胡攪蠻纏。
而作爲一個成熟的政治人物,面對此等小兒亂語,最好的處置辦法就是冷淡譏諷一聲“犬吠”即可。
若對面換一個人,哪怕是皇太孫,忠順王都能做到這點。
可是,當面對之人是賈環時,忠順王卻當真有些沉不住氣。
上回若非就是這個賈環,與隆正合夥佈局,將滿朝文武都矇在鼓裡,他就算不能廢了隆正帝,也將徹底架空他。
可是,任誰也不是神仙,想不到賈環竟然會俘虜了厄羅斯南方大公之子,並且早早的談好了退兵的條件。
這讓想借國難之機,發難隆正帝的圖謀,徹底流產了。
不僅如此,uukanhu.om)這個小賊也不知給他女兒明珠郡主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唆使他的親生女兒,帶兵圍了他,包了他的餃子……
忠順王真真是將賈環恨之入骨。
不過,就在贏遈想要拍案而起,痛斥賈環時,他的手卻忽然僵在了那裡……
腦海中恍若一道閃電劃過,贏遈整個人悚然一驚!
賈環,隆正,厄羅斯人,勾結,圈套……
賈環,隆正,厄羅斯人,勾結,西域,圈套……
忠順王猛然擡頭,倒吸一口涼氣,駭然的看向隆正帝和賈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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