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整個大觀園好似一座不夜城。
各色玻璃風燈點綴各處,恍若星辰。
輝映着雪景,更是美輪美奐。
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響聲。
愈發襯托出夜色的靜謐……
走過沁芳亭,過了竹林,遙遙看着瀟湘館,業已熄燈安睡。
賈環停留了稍許,眼神溫柔的注視了片刻後,又繞過瀟湘館,上了半山。
雲來閣上,同樣一片黯色。
唯有大青石旁老榕樹上的風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在片片雪花中,看起來很美……
從半山下來,順着方向,賈環又去了大觀樓,蘅蕪苑。
也都熄了燈,睡下了……
其實天並不算晚,只是有身孕的人,都安歇的早。
既然已經逛了大半個園子,賈環索性將剩下小半也逛遍。
出了蘅蕪苑的遊廊,往北走,沒隔太遠,遙遙可見稻香村。
稻香村裡的屋子,倒是燃着燈。
隱約可見不知是李紈還是她丫鬟的身影,在窗子上的倒影在走動。
不過賈環不好進去,小叔子半夜裡去寡嫂屋子做客,實在不像……
順着稻香村,繞過那半畝稻田,度過蜂腰橋,路過蓼汀花漵……
“咦?”
隔着沁芳溪往東望去,一座東臨水,西靠山的宅院,依舊燈火通明。
隱隱有歡聲笑語傳來。
那一處,不是賈迎春所居紫菱洲之綴錦樓,又是何處?
……
“喲,是三爺……是王爺來了!”
從翠煙橋上了紫菱洲後,賈環就被守夜的婆子發現。
四個兩個婆子慌忙行禮。
其中兩個,是紫菱洲上的嬤嬤。
還有兩個,卻是原寧國府那邊的……
賈環先叫起後,看着兩個東府的嬤嬤,奇道:“你們怎麼在這?”
兩個東府嬤嬤忙賠笑道:“是姐兒要來尋二姑娘,奴婢們便送過來耍子。”
賈環聞言,笑道:“是芝兒啊,她喜歡姐姐?”
見賈環對她們笑,幾個嬤嬤當真受寵若驚。
外面都道賈環對家人好的不得了,一點架子也不擺,說話前不笑不開口,卻不知那是對真正的家人。
除了那幾個主子外,賈環待家裡奴僕婆婦們,是出了名的嚴厲。
大方歸大方,銀錢米糧比哪家的都多,可規矩也比哪家的都嚴。
西府這邊倒罷,東府那邊,真真容不得半分差錯。
那是地道的軍法治家。
從沒聽說,他對哪個婆婦笑過。
因此此刻幾個嬤嬤都驚喜莫名,搶着答道:“王爺不知,姐兒最喜歡二姑娘了!
二姑娘那樣溫善體貼,最有耐性,又心靈手巧,做了許多玩意兒,似布偶啊,小鳥小花兒啊……
所以姐兒和小爺跑累了,最喜歡到這邊來頑。”
賈環啞然失笑,道:“那蒼兒呢?”
嬤嬤笑道:“小爺性子活潑,卻耐煩不得這些。送了姐兒來這後,就去別處耍子了。
這兩日和那板兒,一個做大將軍,一個做親兵,在後面半坡處打仗,敵人就是那幾頭鹿……
原本蛇娘奶奶不許,還要打小爺。
是公主夫人發了話,說小爺以後就是大將軍,早點演習演習也好,不許蛇娘奶奶打。
還專門選了幾個會武功的丫鬟伺候着,防備着出了事。
蛇娘奶奶又攔,說男孩子摔打摔打不妨事,不用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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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公主夫人到底安排了兩個,說只保護不出大事,尋常磕着摔着都不理。
這纔算了賬!”
嬤嬤這十幾年來加起來都沒同賈環說過這些話,見賈環愛聽,就撿好話說了半簍子。
賈環聽罷,笑道:“你們辛苦了。”
幾個嬤嬤忙又謙卑的行禮客氣。
待又客氣了兩句後,賈環順着抄手遊廊,進了綴錦樓。
……
“呀!三爺來了!”
門口處不知準備要做什麼的司琪,剛出門,就碰到了賈環,登時唬了一跳,繼而驚喜叫道。
話音剛落,裡面傳來一陣動靜聲。
賈環正被司琪引了進去,就見穿着一身並不厚薄衣的賈迎春,帶着同樣穿着一身小衣,小臉紅撲撲的賈芝,一起笑眯眯走來。
綴錦樓裡十分溫暖。
賈環進門脫去了鞋子,因爲屋裡鋪着地毯。
進門後,他笑道:“嚯!姐姐這裡真和春天一樣溫暖!”
小賈芝親切的過來,甜絲絲的喚了聲:“爹爹!”
賈環哈哈大笑着抱起她,道:“我說怎麼找不到芝兒,原來到姑姑這裡耍子來了?”
小賈芝有些羞赧道:“姑姑極好……”
賈環哈哈一笑,就聽賈迎春溫婉笑道:“林妹妹她們如今都有了身子,蛇娘不準芝兒和蒼兒再去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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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將芝兒接了過來,讓人將暖爐燒的旺些,又鋪了地毯,讓她頑。
芝兒乖巧懂事,自己頑的高興。”
小賈芝摟着賈環脖頸,道:“姑姑和芝兒一起頑,姑姑極好……”
賈環笑道:“那你有沒有淘氣惹姑姑生氣?”
賈芝搖頭,抿嘴笑道:“芝兒不淘氣,哥哥淘氣。
前兒在姑姑屋子裡騎大馬打仗,把瓶兒都打破了。
哥哥說用他的金項圈給姑姑賠,姑姑可好了,也不氣,也不要哥哥賠。
還讓哥哥別怕,說不告訴孃親。
哥哥也極喜歡姑姑,保證再也在姑姑屋子裡騎大馬了。”
賈環聞言愈發高興,道:“那你有沒有告訴孃親?”
賈芝忙搖頭,怕怕道:“可不能說哩!孃親狠打哥哥的!”
衆人聞言,都大笑了起來。
笑罷,賈迎春讓賈環往裡面坐,又道:“環弟,將外裳去了吧,屋裡熱的緊。”
賈環放下了賈芝,賈迎春帶着司琪將賈環的斗篷和外面大褂都取下,疊好放好。
繡桔準備了茶水來。
等都落座後,賈芝就靠着賈迎春坐下了,姑侄倆坐在一張椅子裡,竟也不擠。
地上地毯上,擺着各種絲布製作的小布偶,有娃娃,有小兔,有小鹿,有小狗,還有木頭作的小屋子,小籬笆……
賈環掃了圈兒後,對賈迎春笑道:“姐姐有心了。”
賈迎春溫婉一笑,聲音輕柔道:“這值當什麼?環弟怎麼來了?”
賈環道:“過來看看姐姐,好些日子沒來坐坐了……
姐姐喜歡孩子?那過不了一年,家裡滿地都是孩子了。”
賈迎春笑彎了眉眼,道:“環弟好福氣呢!到時候,芝兒也能多些弟弟妹妹陪伴玩耍。”
賈環看着依偎靠在賈迎春身邊的小賈芝,笑着點點頭,忽地道:“芝兒,先去和司琪姐姐玩耍一會兒,爹爹和姑姑說些話。”
小賈芝乖巧的應了聲後,就跳下椅子,去和司琪頑了。
賈迎春有些不解的看向賈環,柔聲道:“環弟,可是有什麼事嗎?”
賈環猶豫了下,還是看着賈迎春那雙溫柔可親的眼睛,笑道:“姐姐這般喜愛孩子,可曾想……自己也……”
話沒說完,見賈迎春變了臉色,忙道:“這可不是往外趕你,別說姐姐,今兒我還和三姐說,別讓她嫁去王府了,咱家現在自己就是王府……”
賈迎春聞言,更急了,道:“這是怎麼說的,好端端的,怎麼不準人嫁了?三妹好似極中意那個世子呢。
環弟,你可不許霸道,壞了三妹的喜事。”
賈環笑道:“瞧姐姐說的,我又不是壞人!
我是跟三姐說,讓她不必去管荊王府,若真想和贏谷那二呆子一起,等家裡出海後,就帶他一起出海罷了。
海外那麼大,到時候我送一塊地盤,給她當嫁妝。
如此一來,既比嫁到荊王府實惠,還沒那麼些爛事。
而且跟家人也近,還想以前那樣見天兒住一起都成。
姐姐您瞧,這是不是好事?”
賈迎春聞言,海松了口氣,又驚喜道:“若真能如此,自然是極好的事!只是,人家世子願意嗎?”
賈環嗤笑了聲,道:“荊王府不過是被圈在荊州城裡的一個豪華大牢罷了,行動處都有人監視着。
荊王府家大業大人口多,各種破事層出不窮。
贏谷那小子老實的讓人拽掉頭髮,也不知三姐瞧上他哪一點。
能到海外自由自在的當王,他還不樂意?
我捶不死他……”
“噗!”
賈迎春笑道:“環弟還說不霸道!三妹能容你?”
賈環聞言,意興闌珊道:“是容不得我,之前同她說時,她胳膊肘都拐出去了,不許我捶贏谷……
瞧這破名兒,二呆子似得,比我賈環差遠了!”
賈迎春聽他胡說八道,笑的花枝亂顫,道:“你敢當着三妹的面這般說,我就伏你!”
賈環撇嘴道:“三姐不行,跟我不親,要是換了姐姐,還不隨我捶姐夫……”
賈迎春聞言,登時不笑了,俏臉暈紅,輕輕一嘆,道:“我知環弟好心,老太太她們也都勸過我。
可我總覺得,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如今這般,我真的極滿足,極快活了。
再讓我換個活法,我自己未必高興,還要徒生出那樣多的事來。
如今,我只想在家裡待着,不想那些事,也討厭……
除非哪一天,環弟嫌我礙眼了,我……”
“好了好了好了!”
賈環見賈迎春紅了眼圈兒,心疼的不得了,忙打斷道:“姐姐你快打住吧!
你說的對,個人有個人的活法,過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不生事,就不會惹出事。
姐姐說的都對!都是我多嘴……
瞧我這張破嘴,該打!”
說着,輕輕往嘴上抽了下,然後“痛呼”一聲:“哎喲喂!”
賈迎春見他又耍寶,頓時破涕爲笑,伸過手,在他眉心處輕輕點了下。
賈環衝賈迎春嘿嘿一笑,一如當年落魄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