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來兩人竟然沒有一次交集,是爲了今天這場冒昧的打劫嗎?
安晴轉過頭看到顧允衡有些疲憊的神情,他穿了一件銀灰色的西裝,看起來瘦了好多。好看的眼睛陷在眼眶裡,和點點繁星遙遙呼應。
他和一個月前相比,好像整個人都憔悴了。
“跟我來。”
不容抗拒的命令語氣,與生俱來的領導氣場,不是顧允衡還能是誰?
安晴順從的跟着他,不順從還能怎麼樣?包都被他搶走了。
顧允衡的車子就停在他們公司門口,門口是不允許停車的,但是看到顧允衡的車子,沒一個保安敢出來問的。
銀白色的BMW孤單的停在門外,燈光下更加耀眼。
“上車。”
顧允衡打開副駕駛旁的車門,連低頭的動作都沒有,直來直去的作了吩咐。
安晴也沒有猶豫,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這麼被動的樣子,兩年多的時間也習慣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就算許久沒有重複練習當某個簡單的指令發過來的時候還是會慣性的服從。
“我們,去哪兒?”
上了車安晴才小聲的問他。
“敢上我的車,還會怕我帶你去哪兒嗎?”
冰冷的鄙夷口吻,繼續譏笑道:“還是說,你已經習慣了上男人的車?”
安晴的手在腿上默默地攥了攥,終於還是輕輕鬆開。算了,沒有必要計較這些冷言冷語。
“我只是擔心太遠了回家會晚。”
這回顧允衡連冷笑都沒有,雙手就那麼輕輕握着方向盤,車速不快,平緩的行駛在夜晚的路上也沒有什麼同行的車輛。
“回家陪你的好丈夫?”
安晴側過臉看了一眼顧允衡,他的側顏還是那麼精緻完美,雕刻般的下巴和脣線都隱隱有種疏離的美。只是,他雙眸中藏匿的無盡幽暗卻那麼冰,那麼涼。
打開自己的防護牆,只是爲了保護自己吧?
他雙瞳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收縮了一下,似乎是帶着戾氣的。
“我回家陪我的丈夫有什麼不對?我們是合法的夫妻。”
顧允衡嘴角泄出輕的看不到的笑。車子依舊緩慢的行駛着,一如他沉穩的姿態,“安小姐,你要跟我討論法律問題嗎?”
安晴再無話說,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似乎都會成爲爭吵的導火索。都已經是路人甲乙丙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她不想逞口舌之快,何況她也不是他的對手。
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向右轉了彎,停在一家中餐廳門口。
聚賢堂。A市最高檔的中餐
廳。
走進去,奢華之風從裝修着復古風格屏風的大堂就可以窺見一斑,頭頂上別出心裁的大吊燈更是沿用了唐朝宮廷燈的華麗風格。餐桌清一色的高檔梨花木,椅子更是鏤空的雕花造型。用餐的人不多,但看得出個個身份尊貴。
顧允衡也沒有徵詢安晴的意見,獨自點了飯菜。
等飯的時候兩人面對面對着,沒人說話。只有耳邊輕緩的古琴音樂繚繞不絕,正好緩解了這份尷尬。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色香味俱全,而且造型獨特。安晴沒有在這裡吃過飯,連這些菜的名字都不知道。
“安小姐如果覺得飯菜光看就能飽,那就繼續看。”
顧允衡已經拿了一雙筷子開始細嚼慢嚥起來。安晴愣了一下,也抽了一雙筷子。筷子上套着一層環保紙,安晴把包裝紙撕開。捏着比平時的筷子稍重的特質木筷,安晴突然覺得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中午吃了一點飯之後就開始工作,加班到八點鐘,她早已餓了。面對這滿桌子的菜,她卻覺得有點難以下嚥。
“安小姐覺得飯菜不可口味?難道要奉上滿漢全席給你你才肯屈尊吃飯?”
對面,那冰坨一樣的男人又開始發言。
安晴機械的夾了一塊素菜放在嘴裡,菜的味道很好。清脆可口一點也不油膩。做飯那麼多年,她居然猜不出這道菜用的是什麼食用油。
嫩筍切成細小的塊狀,圍繞着餐盤一圈一圈的累積起來,中間點綴了一點鮮嫩的香菜。顧允衡夾了一小塊。
“還記得吧?安小姐,這道菜我想你並不陌生。”
那是一盤清炒春筍。
安晴最喜歡的菜就是筍。
“安晴,我剛發了工資,你想吃什麼?咱們今天要改善改善生活。”
顧允衡從打工的律師事務所跑回家,興奮的抱着安晴的打轉,不大的屋子滿滿的都是他的笑聲。
安晴懶懶的半倚在顧允衡懷裡,想了想,“嗯,我想吃筍!”
顧允衡眉梢一揚,“就這麼點出息?我這個月的工資比上個月多了好幾百,你可以選幾道好一點菜。”
安晴再次確定,“我就是要吃筍。不過,我要你親自下廚做給我吃。”
於是,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大少爺親自買了春筍,打開食譜有模有樣的開始切筍、挑選作料。
忙了半個小時,一道有點變色的“清炒春筍”出爐了。
端着自己的得意之作,顧允衡炫耀的邀請安晴品嚐,“老婆,這可是我第一次做飯。你要多表揚少批評。不要打擊我的工作積極xing。”
安晴拿着筷子左看右看,竟然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因爲那盤筍,已經被他炒的面目全非了。
“好。我保證公平公正!”
安晴咬了一口,那道菜不僅色相不好,味道也極差,顧允衡錯把陳醋當成了老抽,結果菜奇酸無比。
“嗯,還不錯嘛。來,自己嘗一下。”
結果,顧允衡帶着飽滿的熱情吃下了安晴夾的一大塊筍,然後……直接跑去了衛生間一陣狂吐。
安晴因爲這件事取笑了他好長時間,後來每次安晴出糗顧允衡笑話她她都要拿出這件事進行絕地反擊,而且屢試不爽。
那麼幸福的回憶,怎麼會不記得?
安晴的思緒再次回到飯桌上,看着面前那道色澤鮮嫩汁水清淡毫無油膩感的筍,一股溫熱的液體幾乎要從眼睛裡溢出來。
“抱歉,這是我第一次吃這種筍,所以不知道顧先生在說什麼。”
她居然會這麼說……
這多少讓顧允衡有些詫異,她的表情,那麼真。絲毫都不像在掩飾。她是真的忘了,還是她太會僞裝?
一頓飯吃完,已經九點鐘了。
顧允衡的車直接把安晴送到了小區門口,安晴走下車。顧允衡的車很快就開走了。望着他遠去的方向,安晴緩了緩才走回家。
顧允衡坐在客廳漆黑的角落,偌大的房間沒有開一盞燈,他的身體陷在沙發裡,雙手插入發間。落寞的背影只有一道被月光拉長的影子投放在牆壁上。
他是多想多想拉住她的手,告訴她,他已經學會了她喜歡吃的菜。他會做各式各樣的筍,他也學會了做各樣的粥。
他會做給她吃,一輩子。
他以爲只要再次遇到她,他一定可以將她擁入懷中。六年多的等待,六年的苦苦煎熬,等來的卻是她一句輕描淡寫的早已不記得。
顧允衡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憐的傻瓜,一個人傻傻的堅持着早就沒有了意義的希冀。還以爲只要守着最初的諾言就可以兌現一個實實在在的真實。
黑黢黢的房間,黑黢黢的他的心情。那道微弱的陽光也沒有了。
顧允衡,你在堅持什麼?在指望什麼?
顧允衡無聲的問自己,越是這麼問,越是絕望到極點,沒有意義了。真的沒有意義了。
過了很長時間,長到他覺得黑夜都要走到盡頭,黎明前的微光就要破窗而入,他又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他輕聲的,問自己:可是,你要放棄嗎?
他沒有給自己答案,因爲當他問出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發現那雙酸澀的眼睛滑出了兩行滾燙的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