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的陰暗絲毫不減,潮溼中瀰漫着鐵鏽般的血腥味。
陰風從走廊陣陣穿過,顧琅月渾身溼淋淋的躺在一塊石板上,石板上滴答滴答落着血水,匯成細細的血流流淌到牢門前。
南君紀面無表情拉動旁邊的鐵鏈。
顧琅月披頭散髮,全身血水髒污,她被迫拽起來,以往張揚俏麗的臉龐此時面目全非,死氣沉沉。
“裝死嗎?”南君紀冷漠的聲音在牢裡迴盪。
顧琅月一動不動,腦袋耷拉在胸前,她微微動了動眼皮,透過凌亂的長髮,隱隱約約看到南君紀的身影擋在她的眼前。
“殺了我……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她氣若游絲,卻幾乎帶着某種決絕的力氣喊了出來,鐵鏈隨着她的身體嘩嘩作響,她猛地擡起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南君紀的臉,“你是不敢還是不捨得啊?你這個孬種!”
南君紀冷冰冰的看着她,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顧琅月的頭狠狠甩到了一側,卻越挫越勇,一口血沫啐到他的臉上。
南君紀終於被她激怒,沒有表情的臉上浮上一絲怒意,再度擡手—
“你從來就不信我。”顧琅月語氣突然平靜下來。
南君紀心中一沉,袖下作勢擡起的手微微怔住。
鐵鏈嘩啦一聲,顧琅月往前微動一下,短短几日她已是形銷骨立,站在南君紀身前搖搖欲晃幾近消散。
“從成婚到降妃再到如今這步田地,南君紀,你真的是,好狠的心啊。”她苦笑,眼神中已沒有了往日的乖張,剩下的只是深深的頹然:“跟隨你的腳步,做夢也想嫁給你,想要讓你多看我一眼,一切的一切都太難了。難到我想放棄你,我確實放棄了你。”
南君紀神情微有詫異,卻依舊強忍着不露聲色。
“我不想再追隨下去了,可是當你被皇后爲難時被皇上爲難時,爲賑災而煩時……我所做的一切,我以爲你會哪怕停下那麼一下下看到我,可是你的眼裡自始至終都沒有我,一次又一次的選擇無視甚至連最基本的信任也不肯給我……”顧琅月的聲音哽咽住,她的身形一晃一個踉蹌。
南君紀一下上前伸手扶住她。
顧琅月無力的搖頭,揮開他伸過來的手。
南君紀皺眉,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有些心軟:“這些都是你自找的,但凡你能容下畫兒,你我定然不會走到這步。”
顧琅月“呵呵”一笑:“容下她?當了biao子還想立貞潔牌坊,除非我死,否則她一日也別想好過。”
“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南君紀神情重新冷下去。
顧琅月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是我執迷不悟,只怪我當初瞎了眼,竟會喜歡上你。不要說同你成婚,就算是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都不屑多看你晉王一眼。既然你能如此對我,我爲何要讓你們好過。”
隨着她的一字一句,南君紀的手緊緊握緊,面色鐵青。
“所
以,慕寧畫就是我害的,那湯裡有麝香,我親手把它灌了下去,親眼看到你的孩子化成一灘血水。南君紀,我就是要讓你嚐嚐這種滋味,你是不是痛心死了?”顧琅月斜着嘴角笑,眼神絕望而又嗜血。
“你的目的達到了,本王現在也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你了。”南君紀不屑勾脣,走到旁邊鐵刑旁,隨手拿過一個弓弩。
他眼裡噙着殺意,緩緩後退幾步,擡手對準顧琅月的胸口。
弓弩咔嚓咔嚓作響,就在南君紀即將摁下開關時,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突然眯住。
顧琅月栓在鐵柱上,她仰面閉着眼睛,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卻更像是某種即將得到解脫的釋然。
南君紀心頭猛然一緊,突然恢復理智。
她故意激怒他以求一死。
“咻!”的一聲,弩箭射出去,打在顧琅月後面的牆上。
“你是不是瘋了!”南君紀貼近她的臉咬牙怒罵,他的心裡隱隱有一絲後怕,他方纔就差點殺了她!
顧琅月睜開眼,她輕蔑的揚脣:“這不像你的風格,還是,你真的喜歡上我了,所以你不捨得殺我。”
“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可笑,不親手殺了我,你豈不是有負於你心愛的畫兒!”顧琅月猛然前傾,鐵鏈肆意碰撞作響,她的目光死死逼視着他。
南君紀心頭一陣怒火攻上,差點再度對她動了殺意。
他深呼一口氣,勉強平穩心緒,一句話未說,重重將弓弩摔到她腳下,大步出了牢房。
顧琅月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終於承受不住,癱軟下去。
夜晚時地牢裡更陰冷,夜風呼呼的從天窗裡吹進來,燈罩裡的油燈搖搖晃晃,隨着一陣風來,油燈“嗤”一下滅掉。
半晌後,隨着悉悉索索的聲音,天窗口出現兩點綠油油的光。
那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移動過來,最後來到顧琅月腳身邊。
顧琅月伏在地上,沒有一絲動靜。
那東西圍着她轉了一會,最後從天窗消失不見。
南君紀一直到晚上都沒回府。
慕寧畫半靠在牀上休息,調養數日她的身體已無大礙,但失血過多,臉色依舊很難看。
她閉着眼睛,但顯然沒有睡着。
這時候門簾被人從外打開,翡翠手裡端着熬好的燕窩進來,輕聲喚了一聲:“夫人。”
“王爺還沒回來嗎?”慕寧畫依舊閉着眼。
“沒有。”翡翠低聲道,端着燕窩來到牀頭:“王爺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去處。”
慕寧畫忽地一下睜開眼,雙眸陰冷的盯着翡翠的臉:“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對那個賤人下手吧。”
翡翠面上掠過一絲驚慌,遂連連搖頭否認:“長……不,夫人,真的是王爺把我甩開了,王爺身手了得,難道夫人不是最清楚嗎?”
慕寧畫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見她並不像說謊的樣子,這才冷哼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
“我不奢望你能幫上我什麼,但你最好不要阻礙到我。就算我不殺她,顧琅月這一次也死定了。”
翡翠面上有些委屈的低下了頭,扁了扁嘴低聲應了一聲,將燕窩放在一旁便悄聲退了出去。
剛從院子裡出去,翡翠就在走廊上同李岑撞了個正着。
“見過李公子。”翡翠並不清楚他是什麼人物,但卻知道他是皇上派下來的人,這幾日暫且住在了府中。
李岑一言未發,點了點頭便走了,還沒走出幾步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把翡翠叫住,一雙鋒目上下在翡翠不解的臉上看了兩眼,這才道:“本公子記得你是顧琅月身邊的那丫鬟?”
難怪覺得眼熟,纔來江南那一日,顧琅月身後跟着的就是這個丫鬟。
翡翠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慌張,但卻很快鎮定下來道:“奴婢翡翠,確實是側妃娘娘身旁伺候的丫鬟,不過前不久剛被娘娘指派給了夫人。”
“哦?”李岑頗有意味的看着她,然後才收了目光道:“本公子隨便轉轉,不知你們家娘娘住在哪間院子,聽說她身子不適,我去看看她。”
翡翠低着頭面不改色,一副爲難的樣子:“恕奴婢不能告訴李公子,王爺特意下了命令不許任何打擾娘娘休息……況且,況且公子您去看望娘娘只怕有諸多不妥吧。”
李岑突然有些窘迫,他只急着打聽顧琅月的下落,卻竟然忘了那個女人早是人妻了,當然不妥!
這個南君燁,總派他做這檔子事。
“我也不過說說,沒你的事了。”李岑有些惱火的一甩袖子,大步揚長離去。
當天深夜,南君紀又再次來了地牢。
昏暗的地牢裡,顧琅月早已不省人事
不帶一絲感情的,一桶透徹心扉的涼水當場澆下來。
顧琅月全身疼痛發抖,是在一片痙攣中迷迷糊糊轉醒過來,雙眼還未睜開,就感覺被人強行拽起。
南君紀面部一片陰冷,五官上籠罩着濃濃戾氣,他進來時手裡端着一碗東西。
她將顧琅月抵在鐵柱上,左手緊捏她的下顎迫使她張開口,另一隻手強行將碗裡的東西灌進她的口中。
顧琅月沒有一絲掙扎,雙眼微睜,迷濛的目光在那張冰冷的臉上游弋。
她甚至配合的做出吞嚥之舉。
南君紀端藥的手微微一怔。
昏黃的光線照在她面目全非的面龐上,他能強烈的感受到她腫的老高的眼睛之下平靜的目光,說是生無可戀毫不誇張。
南君紀腦海中驀地浮現出她平日囂張的眉眼,生氣時,開心時,有笑有怒,不知何時活生生的存在了他的腦海深處。
突然顧琅月冰涼的手一把抓住他頓住的手,用盡一切餘力的將碗裡剩下的藥往自己嘴裡灌!
南君紀一愣。
“顧琅月!”南君紀低吼,一把甩開碗,貼近她的身體,雙眼猩紅的望着她:“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