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女配
這是一頂寬敞精緻的硃紅喜轎,轎伕擡得極穩當,令裡面的人感覺不到半絲搖晃,透過偶爾被風掀開的轎簾往外望去,卻只見衰草荒道,人煙寥寥。
實在蹊蹺,誰家嫁娶會選在這個晝夜交替的時分進行?除此之外,竟沒有半絲鑼鼓聲傳來,轎內轎外死寂得令人心慌。
語琪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卻見自己一身大紅喜衣,一副新娘妝扮,而原本應該覆在頭上的喜帕此刻卻被攥在這幅身體的手中。她皺了皺眉,又用餘光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後才重新端正了神色看向前方。
大量數據與資料涌入腦海,她一如既往地開始梳理原著劇情——
這是篇鬼怪小說,大概就是頗懂術法的男主李逍遙帶着平凡善良的女主許靈靈闖蕩天下,四處降妖伏魔的故事。饒是語琪這般的敬業人士,也不由得被這男女主的名字逗得一笑,又是李逍遙又是靈靈的,這作者是有多喜歡仙劍奇俠傳?
言歸正傳,說起她這次的攻略目標,便是故事開頭出現的一個註定被男主消滅的反派,鬼城之主傅輕寒。此人百年之前本是一小國的年輕國王,受人詛咒後變得非人非鬼,不老不死,而他統治下的國家也變成了一個陰森鬼城。每過十年,這傅輕寒就會因詛咒失去意識變成弒殺的妖魔,只有吃下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的心臟後,才能恢復清醒。
爲了防止傅輕寒化爲妖魔,鬼城每過十年便要開一次城門,而周圍的百姓必須在每次城門大開的時候送一個新娘進城作爲獻祭。
故事便是由此開始,這一次被選爲新娘的是林家次女林語琪。林家自然是不忍心女兒送死,便花了百兩銀子從十里之外的小村莊裡買來了一個清秀丫頭,也就是原著女主許靈靈充作陪嫁丫鬟,將她一併塞入了林語琪的喜轎之中,讓兩人在半路上調換衣飾——也就是讓許靈靈代替林語琪成爲這鬼城之主的新娘去赴這一必死的姻緣,而林語琪等熬過十年之後便可在城門下次打開的時候悄悄混出來,雖然白白耗去了十年最美好的時光,到底也能保住性命。
林家自然不算厚道,好在那鬼城之主不知怎地就愛上了許靈靈,生生在妖魔化的痛苦下忍了九日九夜也不願殺她,又怕失去理智會傷了她,只好自殘來保持清醒,就這樣,在力量被削弱又削弱後,他便不幸地給正好路過的李逍遙一劍滅了,而許靈靈難過了幾日,便跟着李逍遙仗劍走四方去了。
差不多對劇情有了瞭解,語琪便意識到身邊的許靈靈竟已經開始含淚脫起了衣服——資料中有提到過,林家給了一百兩後又以許靈靈一家老少的性命相威脅,這才讓這個小姑娘不得不服從這一殘忍的安排。
語琪一把按住她的手,“別脫了。”
許靈靈一個顫抖,不敢再動了,疑惑地擡起臉來。
語琪沒心思再跟她多纏,只做出一臉沉肅狀,語速飛快道,“我沒有讓個無辜小姑娘替我赴死的習慣,便是靠着這種手段活下去也會夜夜噩夢不得安息……你也不必擔心,十年之後你帶一封我的手書出去,我爹孃看了自是不會再爲難於你們一家。”
本來含了兩泡淚的小姑娘聽到這話,登時一怔,復而眼睛又刷的一下亮的嚇人,雙手緊緊攥着她袖擺,像是小孤女見到了親爹孃一般。
許姑娘太好哄,語琪也沒多少成就感,只將袖擺收回來,靜下心來透過轎簾縫隙觀察外面的情況。
隨着這一列死寂的送親隊伍離鬼城愈來愈近,天色便愈來愈晦暗,空氣中的腥氣也愈發濃重,每個轎伕都下意識地將腳步放得更輕更緩,面無表情的臉上都含着深重的恐懼。
語琪看到路旁的荒草漸漸絕跡,土地則漸漸從土黃色轉爲不詳的暗紅色,彷彿沁了無數人的鮮血一般。
就在腳下的泥土已經變成宛如鐵鏽一般的顏色時,隊伍悄無聲息地停下來了,轎子也被輕輕放下,語琪知道鬼城大門大概就在不遠處,而這意思是自己該下轎進城了——除了新娘和新娘的陪嫁丫鬟之外,是不允許其他生人進城的。
語琪瞥了一眼許靈靈,小姑娘挺機靈地明白了,連忙跳下去,一手掀開轎簾,一手伸到她面前。她勾了勾脣角,搭着小姑娘的手下了轎,緩緩擡起眼皮看向前方。
昏暗得反常的天色下,鬼城彷彿一隻匍匐着的巨獸,朝着衆人無聲地張開它的猙獰血口——城門打開了。
強勁的陰風伴着團團黑氣呼嘯着卷出,一時之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頓時將身後送親的隊伍掩埋在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風沙中。
詭異的是,無論風沙卷得多高,卻沒有一絲塵埃落到語琪同許靈靈身上,彷彿她們周圍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似的。饒是如此,小姑娘仍是嚇得縮到了她的身後,不敢擡頭看上一眼。
語琪沒有理她,只挺直了脊背,靜靜看着鬼城內縈繞的那一團濃似墨汁的黑霧。待黑霧漸漸散去,裡面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
陰森詭譎的鬼城內覆着鋪天蓋地的暗紅綢緞,兩排綿延不盡的紅衣侍從安靜地恭候在大道兩旁,手中提着的紅紗燈籠無聲散發着黯淡的光亮。到處都是紅,卻並不給人半絲喜慶的感覺,倒讓人想起無盡鮮血肆意流淌的畫面。
在這樣沉默壓抑的氣氛下,從城深處傳出的馬蹄聲就顯得尤其突兀。
“噠噠噠……噠噠噠”,不急不緩,沉穩而有規律地逐漸逼近,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出現在兩排紅衣侍從的盡頭,上面的男人紅衣黑髮,身姿修長——那樣熱鬧的紅色,卻硬是被他穿出了無盡的冷峻與肅殺。
他身上那件喜衣的樣式繁複而華貴,衣領處鑲了一圈無比雍容的銀白皮毛,寬大的袖擺與衣襬重重疊疊地垂逶下來,將那樣高大的黑馬都覆了半邊。
這便是曾經的一國之君,如今的鬼城之主,她未來的夫君——傅輕寒。
語琪以爲按照一般小說的套路,傅輕寒這樣囂張的出場,該是配一個同樣囂張的收尾纔是——比如一路縱馬飛奔過來,將自己一把撈上馬,再無比瀟灑地一拽繮繩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誰知道他卻不按常理出牌,一路信馬由繮地來到她面前,也不見如何勒緊繮繩,那黑馬便自己識趣地停下了,接着這傅城主姿態瀟灑地自馬背上一躍而下,無聲地落在她面前,墨發沉沉,紅衣烈烈,妖異陰邪得像是自冥獄闖出的邪神妖魔,即使一言未發,周身的氣勢便已如十殿閻羅。
他緩緩地低下頭看來,露出眉間一顆泛着陰邪之氣的硃砂痣,望過來的一雙鳳眸出乎意料得清亮如水,只是斜斜上挑的眼尾處帶了一抹隱約的暗紅,顯得妖氣十足。但是他確實生得俊美,就如原著中所描述的一般,從眉角至下頜無一不雅緻俊逸,處處皆可入畫——便是讓人怕到了極致,也沒有哪個女子能夠在朝夕相處中抵制得了這樣一張臉的誘惑。
語琪同他對視片刻,倒也沒有大驚小怪,只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沉默。
見她不驚不逃,還鎮定無比地同自己對視,傅輕寒不由得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朝她伸出手。
許靈靈似是嚇得狠了,將她的手抓得生疼,語琪只不動聲色地在寬大袖擺的掩護下緊緊握了她一下用以安慰後輕巧地掙開,擡起來輕輕搭在他攤開的掌心上。
兩人搭在一起的手同樣的白若美玉,指骨修長,只是她的指甲飽滿圓潤且帶着微微的粉,傅輕寒的指甲卻像是中了天下至毒一般,沁着深深的烏黑,詭異而病態,令人慎得慌。
語琪只當做沒看見,傅輕寒也不在意,只鬆鬆握了她的手,牽着她來到黑馬之前,用那映着妖異暗紅的眼尾輕輕掃她一眼,似乎是示意她上馬去。
也幸虧現在這副身體的主人是她,要是換了以前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怕是見到這樣高大的駿馬躲也來不及了,哪裡又懂得如何上馬?
不過以前的新娘子想來是逃也來不及了,便是上馬也該是被抓上去的,恐怕沒有誰會如她一般配合,他估計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新娘,纔會突發奇想地讓她自己上。
可她現在穿着的這身大紅喜服又是束腰又是廣袖,只適合嫺雅莊重地緩步前行,若是要翻身上馬……實在有些難度。
算了,反正也不是做不到,她也不太想就爲了這種事情裝羞怯博同情。
語琪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什麼大家閨秀的風度了,迅速一捋裙襬,手掌藉着他的力一撐的同時繡花鞋踩在馬鐙上一蹬,接着在半空中一扭腰,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馬鞍上,雖然由於服飾不當的緣故這一連串動作有些凝滯,不夠行雲流水,但是到底之前練出來的底子還是在的,因此那股瀟灑的韻味還沒丟。
舒了一口氣後,她稍微理了理衣襟裙襬,這才低頭看向他。恰巧傅輕寒也正看着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輕輕一撞,由於職業習慣的緣故,語琪下意識地便笑了一下。
傅輕寒一怔,接着那雙清亮如水的鳳眸中也泛起了一絲幾不可查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又淺又淡稍縱即逝,彷彿根本沒有出現過一般。他一低頭便掩去了所有神色,自她手中輕輕接過繮繩,瀟灑優雅地一個利落的翻身便上了馬,無聲地落在了她身後。
此時此刻兩人貼得極近,語琪可以感覺到他的手繞過自己的腰間在身前鬆鬆環住,卻沒有什麼充滿男性氣息的滾燙胸膛,只有陰邪的冷意透過重重華衣緩緩侵來,彷彿將她裹進了一個無盡的冰窟。
饒是意志力堅定,她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鬆鬆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似是頓了一下,接着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雖然那聲音中含着一種空曠的冰冷,卻抵不過那把清清潤潤的嗓音和溫文的語氣,“抱歉,很冷麼?”
語琪一愣,又是一笑,怪不得曾經那些女人明明知曉前方是死亡的深淵,還是前仆後繼地往下跳呢……不是她們太愚蠢,是這陷阱太誘人。
這樣一個明明周身都環繞着陰冷肅殺氣質的人,卻頂着令人無法拒絕的俊美皮囊,獨獨向你一人說着這樣溫文體貼的話,彷彿給予着舉世獨一份的呵護恩寵,又讓那些未經人事、懵懂天真的小姑娘如何拒絕得了
語琪並沒有作聲,只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事,繼而又緩緩眯起雙眸……既然他深情款款,那麼她也沒有什麼好藏拙的了。
她沉默片刻,微微偏過頭,對着他弧度優美的下頜,輕聲開口,“夫君。”她喚得無比自然,聲音輕柔,卻乾乾淨淨不帶一絲輕佻曖昧。
雖然話的內容有些殘忍尖刻,但那聲音卻是溫和而令人舒心的——
“等我喜歡上你,你便會吃掉我的心……對麼?”
傅輕寒的雙臂一僵,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曾經那些新娘又有哪一個不明此事呢?只是從來沒有一個像她一般直接地挑明罷了。
他仍舊看着前方堙沒在黑霧中的道路,在兩排死寂無聲的紅衣侍從的注視下縱馬前行,清亮的鳳眸平靜如水,聲音連一絲情緒波動也無,卻偏偏清潤悅耳,“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你是城主夫人,這座城的第二個主人……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要,只有我有。”
語琪以爲他不會回答,或者回答了也只會否認,卻沒有料到他竟然如此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還附上這仿若深情寵溺的一番表白,不免在心中讚了一聲——執行任務這麼多年,她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殘忍的溫柔’闡釋得如此淋漓盡致。
她並不受其所動,只輕笑一聲,“那如果我想要的,恰巧也是你的心呢?”她回過頭看他,脣角笑意嫣然,“以心換心,很公平不是麼?”
她這個舉動看似在激怒他,其實只是在他心中埋下一個潛意識:自己不像以前的那些新娘,要讓自己喜歡上他是需要下一番真功夫的。而當他真正開始認真,並開始投入遠超往日的心思之後……最終是誰丟了心那就說不準了。
傅輕寒倒是好涵養,也不着惱,像是聽了什麼孩童之言一般,脣角含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也不作聲,彷彿無比縱容。
話說我今天有回覆留言哦!!!乖不乖!!!城主大人帥不帥!!!愛不愛我?愛不愛!!!
你到底愛不愛我~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