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西垂,月出東山。
黑馬被隨意地拴在了一棵半人粗的樹上,用就近收集來的樹枝點着的火堆嗶啵嗶啵地燃着,明滅不定的火光映在陳慕白的側臉上。
他半跪在火堆旁,正處理着剛剛捉來的野雞,清理着雞毛和內臟,神情很專注,那雙本就比常人漆黑的眸子似乎更顯深邃了一些。
語琪挪了挪,湊得離他近了些。
陳慕白感覺到了她的靠近,正將內臟往外扒的手微微一頓之後,又繼續動了起來。
語琪緩緩將下巴擱在膝頭上,偏過頭去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
殘月高掛,繁星漫天,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夜風吹過樹梢時發出的唦唦聲和火堆燃燒的嗶啵聲,兩人的眼底都倒映着明明滅滅的火光。
在她毫不掩飾的目光之下,陳慕白手下的動作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完全停了下來,木着一張臉擡起頭來看她,平平板板的聲音中透着幾分無奈,“……小姐。”
語琪笑了一下,坐起身來挪到他身邊,半跪着直起上身,雙手無比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肩膀僵硬了一瞬,而他身上那略有些粗糙的衣料摩擦着掌心的同時,熱度也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她身上。
語琪壓低重心俯□去,緩緩地湊近他的臉。
在她幾乎能夠數清他的睫毛根數時,對方卻猛地別過了臉去,耳根紅得幾欲滴血。他本想用還沾着鮮血的雙手推開她,卻又怕把血跡蹭到她衣服上,只有尷尬無比地往旁平伸着,遠遠看去就像是要擁抱她一般。
語琪輕笑一聲,聲音壓得低低的,輕得如同呢喃,“你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你以爲我要親你?”
對方愣了愣,想要退開些卻被她按住了肩膀。
語琪看了他一會兒,低低地笑了一聲,接着輕巧地一轉身,緊貼着他坐了下來,睜着眼睛說瞎話道,“我冷了,借你擋一下風。”
炎夏的夜晚,便是再怎麼涼快也是有些悶熱的,更何況不遠處就是一堆正燃燒着的火堆,陳慕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話,而是隨手撿了個粗一些的樹枝,用匕首削去了樹皮,把樹枝從野雞的後部插入。
將雞穿在樹枝上後,他穩穩地握着樹枝,把野雞架在火上烤起來。
語琪一直託着下巴看着他,但是對方就是有本事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隻去了毛剖了腹顯得格外光禿禿醜兮兮的母雞身上,正襟危坐得像是個得道的高僧,一眼也不看她。
語琪在一旁一會兒伸伸腳一會兒揉揉自己手臂,一會兒晃□子一會兒換個姿勢,什麼惹人注意的方法都試過了,但是對方卻愣是連目光都沒有動一下。
忍了又忍,她還是忍不住地先開口了,“難道我沒有這隻雞好看麼?”
陳慕白沒有作聲,只是看着火的目光更加專注了,但是太專注了,就顯出了幾分刻意來。
語琪微微晃着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側臉,口中不停歇地念叨,“陳慕白?慕白?阿白?陳九?九?小九?阿九?……你是裝聽不到還是真聽不到?你愛上這隻雞了麼?”
陳慕白的神情由無悲無喜的面無表情變作刻意的專注,再化作帶了稍許尷尬的無奈,而她最後的那句問話出口之後,他終是微微抿了抿脣,黑沉沉的眼底蕩起一絲細微的笑意。
終於笑了,可真難取悅……語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故作驚訝地一偏頭,擡手指向他身後,“你看那團黑影是什麼?!”
他一愣,身爲影衛的職業病使得他下意識地緊握住匕首轉過頭去看,另一隻空着的手則保護性地摟過她的肩,用自己的身體將她護住。
語琪趁機往他懷裡一靠,一偏頭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狗崽子似的在他頸窩裡磨蹭了幾下,滿足地闔上了雙眸。
“……小姐,什麼都沒有。”陳慕白被她靠着的肩膀有些僵硬,但仍是盡忠職守地將周圍仔細看了一遍,卻沒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
片刻的沉默過後,她懶洋洋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噴灑過裸-露在外的脖頸,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嗯,可能是我看錯了。”
“……”哪怕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出她是故意的了,陳慕白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看她,想推開她卻礙於雙手沾血,只能用手腕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您這樣……”他停頓了許久,才吶吶地吐出一句,“……雞會烤焦的。”
語琪忍不住脣角上揚,卻仍是賴在他肩上不起身,眼皮闔得緊緊的。
“小姐?”他想退後,但甫一挪動身體,她就軟軟地跟着他的動作倒過去,像是骨頭都被抽離了一般。
眼看她就要栽倒在地上,他連忙用手臂擋住她往下滑的身體。遲疑了片刻之後,他終是無奈地往回挪了挪,一手摟住她不讓她滑落,一手握着穿着雞的樹枝緩緩翻轉。
火光掩映之中,他們此刻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相擁着的情人。
……
不知過了多久,他將烤好的野雞緩緩從火上移開,低低地道,“小姐,雞烤好了。”
語琪沒有應聲,只閉着眼睛裝睡。
陳慕白低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將目光移開,“您睡着了麼?”
語琪慵懶地扯了扯脣角,聲音懶洋洋的,“嗯。”
陳慕白無奈地看着遠方。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臉皮厚得堪比城牆。你都不好意思拆穿她了,她還能好意思裝睡。
……
次日清晨,語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下墊着陳慕白的外衣,頭枕在包袱上,一旁的火堆已經熄了,冒着細細的青煙兒。
她緩緩自地上坐起身,在黑馬旁看到了他的身影,頓時笑了起來,“早啊,慕白。”
瘦高的黑髮青年低下頭,一本正經地彙報道,“屬下剛纔去一旁的村莊打聽過了,往東再走個半個時辰,就能到青石鎮。”
語琪挑了挑眉,自地上站起來,撿起了他的外衣和包袱,“那走吧,今日你騎馬,我坐你後面。”
陳慕白一愣,“可……屬下不會。”
語琪笑一下,斬釘截鐵地道,“不會也得會,上去。”
在兇殘的主人逼迫之下,被壓迫的影衛遲疑了片刻,終是翻身上了馬。
語琪揹着手繞着他轉了兩圈,眯着眼睛點了點頭,“還挺像回事兒。”說罷一歪頭,笑得眉眼彎彎,“怎麼辦,我們家慕白出落得這樣英挺,誘惑太大了,我會堅持不住的。”
他一愣,頭垂得低低的,從耳根到脖子紅成一片,聲音木木地,“……小姐,這種玩笑開不得。”
語琪聞言,漸漸收斂了面上笑意,輕輕皺了皺眉,別開眼去,一臉‘我受傷了’的神情,“……這輩子難得說幾句真心話,你卻通通認爲我是在開玩笑。”說罷一轉頭,也不上馬,獨自一人朝東邊走去。
陳慕白沉默了片刻,扯了扯繮繩,想讓馬掉個頭好追上去,誰知這在語琪身下聽話乖順的黑馬卻只是不悅地抖了抖脖子,一步也不邁地杵在原地。
他一怔,眼看着前方那個纖細修長的背影越走越遠,連忙狠狠夾了夾馬腹,猛地一扯繮繩。
這下黑馬確實動了,只是盡往樹杈多的地方走,動不動就往樹幹上擦,逼得陳慕白每次都要把身子伏得低低的,即使這樣,他那原本束得乾淨利落的黑髮也被樹枝颳得凌亂不堪,幾縷墨黑長髮狼狽地垂在臉側,褲子也在樹幹上蹭得灰撲撲的。
語琪在前面走了許久,也不見他追上來,不禁停下了腳步,略帶好奇地回頭看去。
這一回頭,便見黑馬正馱着他往又一處樹杈茂密的樹下走去,擺明了是想把他擠下背去。
這很正常,她一開始學着騎馬的時候也出現過這種情況。馬是有靈性的動物,它能感覺到你會騎還是不會騎,如果清楚你不會騎,它就會欺負你,成心和你作對,不是不動彈就是想把你擠下馬背,總之不會乖乖地聽你話。
不過即使知道,親眼看見一直患着面癱症的陳小哥遭遇這種情況,語琪還是不厚道地笑了,但笑歸笑,她還是轉身往回走去。
……
就在陳慕白被頭頂的樹枝颳得實在無法忍受了,手上用了內力正準備把這棵樹震倒的時候,手中的繮繩卻突然被人奪了過去,胯-下的黑馬也隨之停了下來。
他一怔,疑惑地低下頭,便看到那面容秀麗的少女用右手拽住了繮繩,左手輕撫了幾下馬脖子,然後輕輕地一拉繮繩,那黑馬便乖乖地跟着她的動作繞開了樹,往平道上走去了。
片刻之後,他像是做錯事後被長輩領走的小孩一般低着頭,看着她纖細的背影聲音沉沉地喚了一聲,“……小姐。”
“別叫我小姐。”語琪憋着笑擺出一張嚴肅臉,“你騎馬我牽馬,該是我叫你小姐才合適。”
幾乎是一瞬間,薄紅便從他的脖子根直接竄到了耳根。
看逗得差不多了,語琪才停下腳步,斜睨了他一眼,“拉我上去。”
陳慕白低低應了一聲,伸手輕輕一提便將她帶了上來,頗有自知之明地讓出了腳蹬。
語琪踩上腳蹬,將繮繩在手上繞了幾道,一夾馬腹一扯繮繩,黑馬便乖乖地小跑起來,速度愈來愈快,直至坐在她身後的人不得不伸手抓住了她腰側的衣服。
馬蹄起落之間,帶起陣陣黃土,一路往青石鎮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今天第一更,還會有第二更和第三更。
至於gay的問題——
第一,他是個雙性戀,只是碰巧深愛的那個人是個男人罷了,所以不存在什麼直直彎彎互相掰的問題。
第二,不會存在語琪同男人搶搶男人的戲碼,她頂多算個送溫暖的小天使,把被人拋棄的小棄犬抱在懷裡安慰安慰罷了。
第三,臥槽你們有時間在這裡討論這些有的沒的不能去給我的新文留幾個評收幾個藏麼?!!!我寂寞得都快死了你們知道麼!!!!!!!!
投雷感謝放在第二更或者第三更寫,我先去碼字了~
就爲我今天準備三更的精神,你們也得在這章給我多留點兒言啊!!!感動中國的好男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