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相處的時日中,語琪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姬沐風,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大魏國師,姬家家長,無論是哪一個擔子,要挑起來都並不容易。在身有缺陷又這樣年輕的情形下,他是如何震懾住了偌大姬家,又是如何博得了皇帝幾乎推心置腹的信任,
或許就如侍墨所說,他骨子裡定然流着姬家殺伐決斷、果敢凌厲的血液,哪怕美名冠天下,他也絕非是一個好相與之輩。
但是,在最初的最初,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國師大人的時候,從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半毫的殺伐之氣,他有着足以欺騙天下人的,溫和無害的臉孔。
初春的明麗晨光漫漫地撒在金絲楠木製成的輪椅中,也鋪灑在那人華貴雍容的銀狐鼠裘上,映得那靠近他雪白頸子上的一圈皮毛泛着月光似得銀白。
秀麗白皙的面容,柔亮烏黑的墨發,看起來不似位高權重的大魏國師,倒像是世家貴族一日千金地捧在掌心嬌養的秀美孌童。
輪椅中的黑髮青年低垂着頭,懶懶地撫弄着膝上一隻皮毛雪白的貓兒,略彎的脣角掛着清淺柔和的散漫笑意,泛着玉石般溫潤光澤的白皙手指陷在貓兒雪白的長毛中,顏色竟相近到不分彼此。
語琪自問是見慣了男色的,但仍是在目光觸到姬沐風時愣怔了一瞬。
姿容顏色如此,已是足以如妲己褒姒之流一般禍亂天下的,也虧得當今聖上還算聖明,否則幾次召見之後,難保不生出什麼歪心思來。姬沐風此人,幸而出生在了權勢滔天的姬家,但凡是稍弱一些的家世,都無法替他擋去覬覦目光。
回過神來後,語琪似笑非笑地盯着姬沐風氣色良好的臉,語氣頗爲玩味輕佻,“本宮聽聞,大人近日來身體抱恙,一直纏綿病榻?”
姬沐風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接着那薄薄的眼皮懶懶地擡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衛蹇,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輕飄飄地移到了不知何時進到內室的小書童身上。
衛蹇和那小書童一掃剛纔攔在她面前時剛不可折的氣勢,像是兩根蔫了的菜苗,頭一個比一個垂得低,跟自知犯錯的半大孩童似得。
片刻之後,姬沐風輕輕笑了一聲,凝眸看向語琪,那種靡麗而隱約的妖嬈瑰麗不知何時自他身上褪得乾乾淨淨,此刻那雙鳳目之中一片洗練澄淨,神情輕淡如月華皎皎,坦蕩如高山巍峨,“既然他們說微臣身體抱恙,那麼,微臣便是身體抱恙吧。”
如若換了他人說這話,便是徹徹底底的‘不知悔改’、‘死豬不怕開水燙’,但是由他用這般神情這般語氣說出來,卻讓人生不出絲毫反駁的心思。
一直跟在語琪身邊的侍畫原本也算是個潑辣跋扈的角色,若是其他人膽敢這樣‘睜眼說瞎話’,她早就叉腰跳出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但不知爲何,她此時卻是格外乖順地縮在語琪身後,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小奶貓模樣。
姬沐風此人,神情語態未露絲毫不滿之色,卻已令滿室之人各自斂目垂首不敢出一聲大氣,倒真正是兵不血刃、不怒自威的風華氣度。
語琪盯着他看了片刻,沉着臉冷着聲道,“可本宮卻不知,大人所謂的抱恙,是在何處?”
在她這般針鋒相對的態度之下,姬沐風的神情仍舊是從容溫和,淡然清雅的,彷彿冬日的第一場初雪,又好似天邊肆意舒展的高雲。
根本未將她冰沉的臉色與怒意放在心中似得,他笑了笑,悠然閒淡的目光自她面上不緊不緩地移開,落在了窗外的一片明秀春色中,“公主若執意想看,微臣也不敢推辭。”頓了頓,他微微垂下眼眸,“只是臣不良於行已久,雙腿早已萎縮,醜陋不堪,恐污了公主之眼。”
語琪想過無數種可能的應答,卻未想到他會這樣回答自己,不但輕飄飄地把‘抱恙’之事推到了他患了足疾的雙腿上,還能以這樣一種漫不經心的、淡定悠然的語氣,像是談論別人的事情一般平靜地揭開他自己的傷疤。
明麗的春光漫漫地撒在他的弧度美好的側臉上,塗抹出一片溫軟的亮色,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語琪卻覺得他沉靜的眸光之中,隱隱約約地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之色。
有些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語琪到底還是沒法按照平陽公主的脾性再鬧下去。可以說,姬沐風身陷輪椅卻並未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已令她心生敬意,若非要扮演平陽公主,她是絕對不會在這樣的人面前放肆的。
最終,她還是無法狠不下心來,只得收斂了渾身張揚之氣,壓低了聲音,“本宮失言。”頓了頓,又沉聲道,“大人好好休養,本宮改日再來探望。”
姬沐風聞言神情未改,目光溫柔地看過來,聲音輕柔低緩,“公主慢走。”
無論她的態度如何,這個人自始至終,說話都是不緊不慢、低聲細語的,即使面上不笑,也總給人一種溫柔和緩的錯覺,永遠像是天邊時卷時舒的一縷流雲,清逸嫺雅。
語琪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後,微微頷首,繼而乾脆利落地帶着侍畫轉身往室外走去。
走出素卿別院時,她心中忽然升起一個隱約的想法:或許剛纔姬沐風那四兩撥千斤的一句話,算是苦肉計的一種。不知他是瞭解原來的平陽公主,還是看穿了現在的她,纔會用上了這種對付吃軟不吃硬之人的法子。
不過他這一招苦肉計使得,倒是一點兒都不對他自己手軟。
其實這世上,真正不好惹的角色,不是對別人心狠手辣的人,而是對自己也能狠得下心的人物。
但那並非全部,真正歷經了許多事之後,語琪才明白那日她所看到的姬沐風,只是浮於表面的冰山一角,他真正的殺伐決斷,那流淌於他每一根血管中的金戈鐵馬,還隱匿在浩瀚無垠的海面以下,深不可測,無人可知。
……
那日回到朱嵐閣,侍墨迎上來時第一句問得便是,“公主,姬大人如何?”
語琪的腳步略頓了頓,故意脣角一勾,難得輕聲細語道,“古語有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說罷,像是不自知一般,眼中浮出一抹隱秘的情愫,在原地停頓了片刻後,頭也不回地往內室匆匆走去,沒有解釋一言半句。
侍畫瞅瞅她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侍墨,壓低了嗓音問,“公主說的什麼意思?怎麼這麼拗口又文縐縐的?”
侍墨淡淡看她一眼,只撂下一句毫不客氣的評語,“胸無鬥墨。”頓了頓,又嘆息一聲,“你無須知道這些,只用曉得一件事。”
“什麼?”
“公主動心了。”
……
那日故意表現出對姬沐風的好感後,收到的效果就是侍墨時時刻刻不贊同的眼神,以及侍畫興致勃勃的參謀建議。
“公主,您這次過來,帶了好些人蔘燕窩以備不時之需,要不要奴婢選些上好的給姬大人送去?”
“公主,奴婢派人打聽了,姬大人喝得最多的茶是君山銀針……不喜葷腥,常年茹素……平日裡喜歡收藏些古玩奇珍……愛自己同自己下棋……侍弄花草……排卦列陣……”
“公主,姬大人昨日剛主持了一場求雨的祭祀,今兒就真的下雨了,還真是神呢……”
……
“公主,您要再在屋裡這麼呆下去,就是到了那猴年馬月,您和姬大人也湊不成一對兒啊。”
聽到這一句,語琪猛地轉過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侍畫立刻自知失言地縮了縮腦袋,等語琪轉回了頭去,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一把拽住侍墨的袖子,“公主真喜歡姬大人麼?你那天不是會錯了意吧?我怎麼看公主還是想着顧相呢,不然怎麼這些天連門都不出一回。”
侍墨往內室看了一眼,淡淡地問,“你跟公主說姬大人的事時,公主什麼反應?”
侍畫想了一下,“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沒什麼反應就是最大的反應了,公主這樣脾性的人,若你說她不在意人的事,早就不耐煩了,還能聽得下去?”
侍畫宛如醍醐灌頂,一臉瞭然之色。
侍墨沉凝片刻,“其實,我覺得公主對顧相倒並無多深的感情,至多也只是慕名而生的好感……被顧相拒絕之後公主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反應,約莫是因爲自小長於深宮,習慣了被周圍人阿諛奉承順着捧着,這才無法忍受顧相這樣直白的拒絕。”
侍畫看她一眼,有些好奇,“那公主又爲何會喜歡上姬大人呢?”還未等侍墨回答,她便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姬大人那般天人風姿,公主不喜歡也難。”
在內室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語琪無奈一笑,卻是緩緩站起身來,“侍畫,準備軟轎,去素卿別院。”
作者有話要說:【妹紙科普小知識】: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高山, 喻高尚的德行。景行,大路,比喻行爲正大光明,經常“喻以崇高的品行”之意。後以“高山景行”比喻崇高的德行。原出於《詩經·小雅·車轄》。後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專門引以讚美孔子:“《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這使得本來的意思發生了變化。
而在這一章中,語琪說的那句話,其實意思進一步發生了變化,更往風采氣度、男女之間的吸引力上靠了些。
另外,渣女我寫了這些天,開頭改了十幾遍還是沒感覺,我決定放棄了……一月底直接開指揮官的故事,《養父手札》。
等我搞好文案,就把《重生渣女要從良》的書名和文案都換成《養父手札》的,不然我又得多一個坑……
姬沐風這個傢伙……他把我一輩子的形容詞都榨乾了,估計以後的男主都剩不下什麼好詞兒了。
投雷的小女朋友們,你們對男友真是太慷慨了!必須得舔你們一臉愛的口水!!!
一腐萬年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1-20 01:36:39【萬年要繼續愛我啊!我願意爲你變成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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