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浪沉吟良久,見躺在牀上的清舞依舊裹緊被子,面向裡面的牆壁,不敢看他一眼,心底的愧疚再次涌上心頭。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清舞依舊不願意面對他嗎?或者說是不敢面對他,因爲他一直都沒能讓清舞放心?
“孩子,需要一個父親”鳳浪聽見自己說,然後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鳳舜偎依着他,萬分信賴的樣子。
清舞渾身又是一震,即使是隻論責任,鳳浪還是沒有顧及她嗎?
一陣悲涼涌上清舞的心頭,清舞淡然一笑,面色有些慘白地坐起來跟鳳浪面對面:“我的孩子,不需要一個勉強的父親”
鳳浪一怔,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僅僅是責任,我是真的喜歡舜兒那個孩子”
見清舞顯然是不相信,鳳浪接着低聲解釋道:“雖然當初一聽說舜兒是我的孩子的時候,我心裡很是訝異,但是也沒有覺得不能接受,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地從洛陽一路趕來,不是嗎?”
清舞心底更加悲楚難以自勝,是了,鳳浪句句話說的都是鳳舜,而沒有提及她這個母親,所以,鳳浪是爲了鳳舜這個兒子,才勉強接受她這個妻子的嗎?
若是鳳浪對待鳳舜的是愛與責任,那麼對待她,連最起碼的責任也不願意施與嗎?
清舞以爲自己會高傲地拒絕鳳浪的提議,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好的,我希望你能記住你今日的話,好好地善待舜兒”
說到底,她跟鳳浪相處不久,不過因爲鳳浪舜兒的父親,所以纔對他另眼相看,不管他怎麼看待自己,自己都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的清舞在心底勸慰自己。
在陳大夫的精心調理下,清舞沒多久身體就痊癒了,然後在春暖花開的良辰吉日,一頂紅蓋頭,鳳舜終於同時擁有了父親和母親。
既然鳳浪和清舞成了一家人,那鳳崇、祝蘭臺和鳳新一家三口自然是不能繼續跟他們一起住在這個狹窄的小院子裡了。正好鳳浪要教在家塾就讀的小孩子,於是鳳崇和祝蘭臺便琢磨着他們一家搬出去住。
陳大夫聽聞這個消息,便帶着胡冰和來喜一起到了浣花溪畔的鳳宅,說是請求鳳崇和祝蘭臺帶着鳳新去他們那裡住,讓他們能夠繼續效忠鳳家。
鳳崇覺得現在再去購置一份宅子,加上之前買來送給陳大夫一家的兩進院子,難免會引起別的注意,便跟祝蘭臺商量後,選擇了一個黃道節日,搬到了城裡去住,將浣花溪畔的院子全部留給了鳳浪一家。
因爲陳大夫要用臨街的店面做生意,於是鳳崇一家暫時住在後院,統共有五間屋子,正面的三間中間爲會客室,挨着的兩間分別爲鳳崇和祝蘭臺與鳳新的臥房,兩邊的房子一間爲書房,另一間爲雜物室。
至於廚房,因爲鳳崇和祝蘭臺都有工作要做,便跟陳大夫一家吃在一處,家務也都交給了來喜打點。胡冰閒暇的時候會去送鳳新到浣花溪畔的鳳家家塾,平日大多也都由來喜送去。
因爲要來喜夫婦幫忙家務,鳳崇和祝蘭臺心底過意不去,便要給來喜夫婦另外算工錢,卻被拒絕。來喜說,他們一家住的地方都是鳳崇出錢購置的,祝蘭臺也出了不少的體己錢給他們做本錢做生意,他們所做的難以報答鳳崇和祝蘭臺對他們的萬一恩情,若是鳳崇和祝蘭臺再提什麼工錢,那可就真是讓他們無顏以對。
見來喜態度堅決,鳳崇和祝蘭臺也沒有堅持,但也開始盤算着,什麼時候在城中另買下一片店,做生意。
年華流轉,眨眼間陳大夫一家來成都已經兩載有餘,不但生意紅紅火火的,來喜還一舉替胡家添了兩個胖小子,可惜壞了胡冰,就連給孩子起名字都跑了好幾條街,請算命先生娶了一個命中富貴的名字——胡富榮、胡富貴。
而劍外忽傳收薊北,大唐軍隊一路將叛軍連連擊潰,勝利在望。
鳳崇和祝蘭臺商量之後,覺得眼前是個重振鳳家的好時機,便跟丁員外請辭。鳳崇又主動留下了他和祝蘭臺最後一個多月的工錢,總共有五十餘兩,還另外送了一根純銀的長命鎖給丁夫人新生的孩子,用來請丁員外以後多多關照。
果然,人情禮份什麼的必不可少
鳳崇五十兩的銀子和一根純銀的長命鎖,換來的是他成功地標下一片三間地處繁華地段的店面,而且店面後還有一座兩進的大院子,不但一家人住的頗爲寬裕,就是作爲庫房也足夠了還有就是,丁員外雖然主要是靠收土地的租金來供一個家庭的生活,但是交遊甚廣,跟當地的很多商賈都有來往,其中便有專門販賣蜀錦的商家。
對於鳳崇和祝蘭臺來說,除去以前由祝蘭臺管理,現在是陳大夫一家賴以生存的藥材生意,他們最擅長的莫過於絲綢一塊的生意。再加上川地以蜀錦最爲出名,因此一番盤算之下,鳳崇便在店門口豎起了“鳳氏綢緞莊”的牌子。
既然要做生意,那只有鳳崇和祝蘭臺兩個自然是不行,而清舞和鳳浪要忙着照看鳳氏家塾,陳大夫一家三口要忙着管理藥材生意,自然是都沒有辦法來幫忙。因此,鳳崇和祝蘭臺商量之後,決定從以前在丁員外家做工時,熟識的那些短工招錄人手。
誰知這邊招聘的佈告還沒有貼出來,當時跟隨而來的兩戶鳳氏人家就雙手提滿禮物地找上門來。
一看到他們那副熟悉的求助的表情,鳳崇和祝蘭臺相視一眼,就知道這下要招錄的人手就夠了。不過鳳崇和祝蘭臺奇怪的是,明明這些年那兩戶鳳姓人家都小置田產,不需要出來做工仰人鼻息了,爲什麼還要來這裡做工。
“若是你們來我店裡做工,那你們自己家裡的生意和田產怎麼辦?”鳳崇將禮物暫且放在一邊,沉聲問。
只見那些人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掌,半晌領頭的那人才滿面通紅地解釋道:“怎麼說,我們都是鳳氏一族的人,當初家主你們千辛萬苦地將我們帶了出來,我們最初還那麼不知好歹地想要跟你斷絕關係,但是家主和主母也都寬宏大量地原諒了我們,不但不計前嫌,還出資建家塾讓我們的孩子有學上。
現在,既然家主打算重振我們鳳家的聲威,怎麼說我們也都是鳳家的一份子,怎麼能不爲之出一點力呢”
見那人一臉的生死與共的樣子,鳳崇心底不由地輕笑,若真是顧念都是姓鳳,那當初爲何還想要跟他這個落難的家主斷絕關係?
不過,現在鳳崇確實需要信得過的人手,跟他一起努力,一步一步地恢復鳳家昔日的輝煌不管這些人心底想的鳳家的復興大任,還是看他鳳崇如今發達了,想要來分一杯羹,跟他們合作總比找當地人要好。就算是將來這些人想要中飽私囊或是另起爐竈,至少他們也一樣都姓鳳。
一番思量之下,鳳崇笑道:“如此,以後就勞煩大家了。”
祝蘭臺正好挑簾出來,見大家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便知道鳳崇是達成了他們的心願,也只得微笑着給衆人斟茶續水。
“不過,我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希望家主可以成全。”領頭的那人在隨來的衆人的期盼的目光下,搓着已經搓紅的雙手,不好意思地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鳳家的人,一榮俱榮,一衰俱衰。家主您富足的同時,可不要忘了提攜我們一把。”
鳳崇喝茶的動作一頓,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人一眼,直到對方羞愧地低下了頭。
那人低頭掩蓋住自己的此時的表情,囁嚅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也想入股……”
那人沒說完,鳳崇就毫不猶豫地擺手,堅決拒絕道:“關於這一點,我還真是對不住大家了。”
說完,見衆人一臉的失落還有怨恨,鳳崇並沒有做出絲毫的讓步:“大家也知道,到了浣花溪之後,我們一家人所有的錢財,幾乎全部都用來給大家購置宅地和建造房屋了……”
鳳崇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微眯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掃視了衆人一眼。
即使鳳崇不說明白,那些人也清楚,當初不就是因爲鳳在天將他們一家剩下的所有的錢財的都用來安置族人,所以他們這些生怕被一窮二白的鳳崇一家連累的人,才選擇了用一百兩銀子買斷他們跟鳳崇一家的關係的,不是嗎“後來的事,大家也知道。”鳳崇見停頓的效果達到,那些人眼裡的羞愧明顯地壓過了怨恨,這才接着說道,“我跟娘子兩個人都在丁員外家裡做工,從最低等的婢僕做起,每月的例錢加起來還不足一兩,一直到現在二三十兩。我們夫妻攢了六年,算上工錢、主子的賞賜,還有平時去別家幫工的外塊,也不過是兩千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