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大師閉着眼睛,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貧僧於佛前坐禪,每每看到父母帶着子女,享受天倫之樂,心中羨慕不已。沒想到我還有一個女兒在世上。只是爲何,你做下此等殺戮的事情。”
“我原本以爲我沒有爸爸。後來從母親的遺物之中發現,原來我有爸爸的。”薛幼娘說道這裡哭泣起來。
她的一生就是守護自己這個父親嗎?三十年前,中年的佛法高僧,在一次講經過程,被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愛上,女孩子身體清白,兩人情不自禁,與佛前纏綿,最後生出了一個女兒。
一夜過後,高僧離開回到寺廟裡面,從此塵世之中的舊事都忘掉。
那個高僧就是冬瓜大師,那個女兒就是薛幼娘。花重陽和我們一樣,看着這一對父女,沒有再說話。
“師弟。師兄今日所犯過錯,再也不能擔任主持職位,你就擔任大位。”冬瓜大師說道。
長眉道:“師兄!”
我還怕冬瓜大師要爲之前的過錯自殺連忙跪在他面前:“大師。白色彼岸花。曼陀羅華在哪裡?你可曾見到一隻來找花的女鬼。”
冬瓜大師眉宇露出慈悲之心,將我扶起來。
“她來過。而且現在就在這裡。”冬瓜大師小聲說道。
“靈玉。靈玉。你在哪裡?”我大聲喊道,地宮裡面沒有看到謝靈玉的身影。
冬瓜大師指着一卷畫卷:“你看過去,她就在畫裡面。等待着花開。”
在幽深的地宮角落裡面,一幅發黃的畫卷裡面,栩栩如生的仕女圖,上面的女子脫俗難以用言語形容,等我看過去,畫卷上的女子似乎動了一下。
“是你嗎?”我問道。
畫卷裡面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有時候逗留百年未能開脫,有時只須三兩天就能看破一切。”冬瓜大師說道,“你可曾聽過渡筏?”
“請大師賜教!”我問道。
長眉和尚道:“渡海之舟筏。人要過河到彼岸去,都需要船過去。就是渡筏。佛家說,一旦過去,留下的就是舟筏。你尋的女鬼以你爲舟筏,已經離開,只留下了一幅畫卷給你。看來她渡劫成功了。”
在畫卷下面,我看到一股枯萎的小花,沒有多餘的葉子。
我癱瘓在地上,或許這就是那朵白色彼岸花,曼陀羅華。
謝靈玉真的走了嗎?
薛幼娘也說道:“既然已經超脫了,舟筏就不重要的。我們坐車到某地區,那輛車再美麗再可愛,等我們到了某地,就再也不記得。因爲只要往前面走,就會遇到更多更多的過程。”
苦海無盡頭,渡海而過,既然已經到了彼岸,何必再回來。
在外公的木屋裡,有人喊醒了我,說要出來見我。
後來在雲南昆明,有人歷經千山萬水來相見,說不放心我。
有人會伸出手指頭在我腦門上推我。
原來我只是舟筏而已。
“能不能把畫卷給我,我帶回去?”我問道。
話聲一落,眼前的畫卷慢慢地燒了起來,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煙味。
冬瓜大師道:“謝姑娘在三十天之前來過。滿懷傷心,她留給你一個東西。她說,如果有緣,她會回來的。請你送走玉屍,別讓她無辜地生存在世界之上。”
“有緣再回來。送走玉屍。告訴我是什麼意思?”我一把抓住冬瓜大師的雙手,看着他。
冬瓜大師阿彌陀佛道:“我也不知道有緣再回來是什麼意思。人鬼二界的事情,是難以捉摸,地藏王居幽冥地府之中,也未必能看透其中的秘密。至於送走玉屍,就是將她埋入地下,自然腐化,就想種子化在泥土之中。”
“玉屍爲女鬼生前屍骨。女鬼幽怨解開,玉屍的活力也會慢慢消解。她過不了多久也會失去活力,變成一隻惡毒的殭屍。所以只有現在,平安喜樂,在佛祖面前送她離開。”長眉大師補充道。
我看了一眼跟着建國叔的謝小玉,她已經大不如以前,被銀甲屍追過之後,來了寺廟後,也沒有以前有活力。
我走過去:“小玉。你沒事吧。”
謝小玉晃晃腦袋,看不清楚我要表達什麼,忽然伸出右手,將食指露出頂在我的腦門上面,我以爲她會像謝靈玉一樣用力,推我。
哪知冰冷的手指落在腦門上面,居然沒有動。
“哎。神蹟。一隻玉屍居然有這樣的情感。老衲活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蹟。”冬瓜大師搖搖頭。
我上前,將玉尺的手拉起來,然後跟着長眉往地宮的更深處走去。
身後的小賤拼命地叫起來。
建國叔眼疾手快,將要追來的小賤抱起來。
地宮下面,更深處。
當中放着的是一個很小佛指骨,就放在泥墩子上面,樸素質樸,沒有人料想它就是佛骨。
長眉跪在佛指骨面前:“佛祖啊。您帶走人生一切苦難吧。”佛指骨忽然耀眼光芒萬丈,地宮裡面洋溢着一股暖人的氣流,四周流動都是浮光掠影。
各種藏着佛像也似乎在歌唱一樣。
謝小玉看着我,眼睛裡面沒有苦痛。
“我等你回來找我。”我將謝小玉抱住,輕輕地在她額頭輕吻。
終於,逗留世間百年之久的謝小玉,如同恆河泥沙慢慢地浮現在半空之中。
佛說,如何在一沙之中得見一世界。
我伸手,觸摸到最後,眼角不知道爲何留下了眼淚。
我撲通跪在佛骨面前,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最後控制不住。到了最後啜泣起來,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原本生活之中習慣的東西,忽然不見了,心中被人挖空一樣。
白水村的瘋子,因爲受不了這種挖空的感覺,將黃氏藏在冰箱裡面,我和他一樣,突然被挖空的感覺。
都難以承受。
長眉將我扶起來:“走吧。轉身離開後。就是一片新的天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等下出去,麻煩施主幫老衲演一場戲。”隨即附在我耳邊這樣這樣地說道。
原來是爲了他而布的局,若不是長眉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從地宮底層上來。上面的氣氛有了變化。雲朝海看上了花重陽腰間的銀罐子,說是當年丟失的文物。
花重陽冷笑道:“滾一邊玩蛋去。銀罐子是我花家的珍寶,本爵爺根本不會進地宮裡面來偷盜。”
雲朝海按在腰上:“你最好是把文物交上來,我就算了。不然,我管你是爵爺,還是皇帝,我都不會客氣的。”
花重陽氣得不行:“賤民沒大沒小。”
冬瓜大師道:“這東西的確是花家的,不是本寺的。”雲朝海才鬆了一口氣,眼前的黃馬褂怪物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怎麼看起來跟一個怪物一樣,要真的動手,不知道手裡面的槍支能不能有用。
花重陽道:“要不是看在大師面子上,本爵爺肯定不客氣了。”
“辦妥了嗎?”冬瓜大師問道。
長眉大師點點頭。
小賤看着謝小玉跟我一起進去的,卻沒有看到謝小玉跟我出來,汪汪地叫起來。很是不滿,看着我,要上前咬我。
建國叔將小賤抱得緊緊:“你個小東西懂什麼?”
“既然這樣。現在開始動手吧。”冬瓜大師說完話。
薛幼娘上前將冬瓜大師抱住,看着長眉大師:“你不能,你不能懲罰他。徒增殺戮之罪。”
冬瓜大師笑道:“沒有,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三十年的舊事,總該浮出水面。我不會死的。幼娘,你是好孩子。現在不是要懲罰我,而是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薛幼娘鬆開冬瓜大師,警覺地看着長眉和尚,就站在冬瓜大師身邊,沒有動彈。此刻的薛幼娘,一點風塵氣都沒有了。
三人眼神交錯,格外地奇怪。
花重陽一張沒有眉毛的臉,也頗有隱情,呼吸也變得急促。
長眉點頭道:“是該如此了。雲警官,多年不見,你還好吧。你藏着的那本書是不是應該還給本寺了。”
雲朝海一臉不解地看着長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把書還給你。”
建國叔抱着小賤退到一邊:“蕭棋,真正的好戲現在才上演。兵是賊。賊就是兵的故事現在纔開始。”
我聽了長眉大師的話,朝雲朝海看過去,只見他微微地笑,剛纔說話的時候,微微落下的手,又重新壓在槍套上面,臉上的神情依舊是迷惑,但眼睛深處卻有一絲閃過的狡黠和不安。
長眉笑道:“可能你不知道。你在法門寺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場戲。人頭。斷手。被燒死的乾屍。都是假象。盜墓賊四個後人的故事,都是假的。花爵爺的出場,還有薛幼孃的登場,都是爲了找出當年爲何四個盜墓賊進去地宮後,盜墓賊紛紛死去,唯獨文物不見蹤影。不然,全寺上下爲何無一人見到殺手?”
我心中嘀咕,原來我也被矇在鼓裡面。不管薛幼娘也好,還是冬瓜。花重陽執意要來法門寺,就是爲了這件事情。
“話說,當年到底是什麼東西丟失了?”建國叔聽了一遍,也約莫明白當中發生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即將退休的老民警雲朝海。
“是唐朝雕版印刷的第一本《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也就是今日世人所稱《金剛經》。是玄奘法師的譯本,就藏在地宮裡面。這件文物對於外人而言可能一文不值,卻是佛門珍寶。”長眉和尚說道。
玄奘法師,原本是唐朝高僧,爲了去印度取經,歷經千山萬水,後來帶回經文之後,從事翻譯佛經工作。根據玄奘法師去印度的故事,加工了很多故事,其中以帶着四個徒弟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白龍馬取經故事,最爲國人得知。
當然,玄奘法師另外一個名字唐僧,更是爲全世界的華人知曉,據說唐僧肉還做成了美食。我小時候一毛錢買一包,吃了上百包發現不能長生,才大呼上當受騙。
雲朝海道:“大師。你說得對,當年丟失的那本《金剛經》。我們也花費了人力尋找,但是世界這麼大,一本書那麼小,根本就沒有下落。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心頭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