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的指針輕微的波動了一下,就和發條沒上緊的手錶似得,來回動,但是幅度就是很小,查文斌試了幾番,最大也就這個反應,不多時只好放棄。
“不行?”我問他。
他搖搖頭苦笑道:“沒道理,這個羅盤能問生死,這麼個轉法算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老天爺也不知道嘛?”
我只好安慰他道:“別多想,這地兒也算不錯,再不濟,哥幾個一塊兒上路也挺好。”
後來我跟胖子說那回我們沒死還能熬下來就算是祖墳冒青煙了,那茬我們幾個誰都如掛枝頭上的枯葉,什麼時候飄落誰也掌控不了。現實遠比想象的要殘酷,到了啥程度?沒吃的還是小事,那下面就和冰窖是一樣的,因爲缺乏熱量的補給,人是越睡越冷。爲了保持體溫,只能起來原地跑步,一跑又要消耗體力,那會兒就是兩個選擇:要麼先餓死,要麼先凍死……
我們被困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很難再記得剩下的那個餅是如何分配的了,那是我們唯一的僅剩的食物,水倒是有,前面那一汪小水潭,它暫時還能再我們渴了的時候猛灌上幾口,或許再過多不久,它就會載着我們的屍體不知漂向何處。
大約是第四天,按照推算,外面的時間大約是在上午八點多,我和胖子擠在一塊兒,迷迷糊糊的胖子喊餓,我嘀咕了一句:“餓你就起來去喝兩口,灌飽了就好了。”
胖子大概也是餓暈了,這兩天我們餓了就只能喝水,走起路來肚子裡頭都是“咣噹、咣噹”的,水那玩意不頂餓,越喝胃越淡。胖子還喝出了腸炎,昨天已經開始拉稀了,他這兩天明顯消瘦了很多,走起路來也有點不穩當,我只是迷迷糊糊聽到了“啊!”得一聲,等我再起來,哪裡還有胖子的人……
那一汪潭子裡的水面上還泛着水暈,我可以想象出餓的頭昏眼花的胖子當頭栽了下去的場景。
“胖子!”我趴在那水邊死命喊着,我很期待下一刻他就從水裡鑽了出來,然後跟我調笑道:“小夏爺,幾天沒洗澡了,下來泡泡……”
可這終究是我的想象,胖子沒了,他落水了……
查文斌沉默了……對於他那樣一個重情義並且講責任的男人來說,我們是他帶來的,他就應該把我們帶回去,即使帶不回去,那第一個出事的人也該是他,而不是我們。
他靜靜的收拾着地上的東西,我回頭看着他,他卻看着腳下……
“去哪?”其實我不問也知道答案,這裡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嘛?
“我先走。”他低頭道:“不管是死還是活,總也要去試一試。”
“你瘋了?”我一把攔在他的面前,把手臂張開一橫道:“別去送死,已經沒了一個,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等死。”
“這個給你。”查文斌把我爺爺的那個羅盤遞給了我:“這是你們家的,也該還給你了。”
我推脫道:“我又不是道士,我要它作甚?”
他看着我真誠地說道:“留着,萬一還有希望。”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聲音也拉高了吼道:“有希望爲什麼不一起等?”
查文斌反問我道:“我得去找找看,萬一胖子就在下面等着我去救呢?我們就這樣放棄他,那有沒有給他希望?”
“你知道的,他已經沒了!”我拉着他的手臂,我知道我很難說服眼前的這個人,但是我真的不想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着他用力一甩奔着那水潭邊就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忍直視,我想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跳吧。
我清晰地看到他助跑,身子微微向前傾斜,當我以爲我很快就要聽到“咚”得一聲的時候,我卻聽到查文斌大喊道:“小憶,快過來!”
“水呢?”我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水潭裡此刻竟然不見一滴水,只有兩邊的水草和水漬證明就在幾秒鐘前這裡還是汪洋一片。這時我擡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羅盤,它的指針不停地跳動着,我趕緊遞給查文斌道:“你看這個。”
查文斌拿着羅盤輕輕轉動了一下,我只聽到輕輕的一聲“咔”,好像是某個部位耦合了,指針此時擺到鮮紅的“生”字上面,而這個字對應的尖頭指向正是那口已經沒了水的水潭。
他喜出望外的看着我道:“有活路了,就在下面!”
“怎麼回事?”我非常詫異,這裡面的水呢?
“現在幾點?”他問我道。
我擡手看了一下表道:“早上8點45”
“是潮汐的作用,最多不會超過三分鐘,這裡的水很快又會重新漫起來,要走就趕緊。”查文斌回頭看着我道:“胖子有可能還活着!”
這口水潭垂直往下不過三四米,跟筆筒似得,上下粗細一般,我順着那兩邊光溜溜的石頭往下滑,手裡唯一的着力點就是那些水草。查文斌跟我隔着差不多一個身位,大約往下走了兩米多一點,他就在喊我了:“趕緊的,找到出路了!”
在我的背面,有一個直徑超過了一米的圓洞,圓洞的旁邊還立着一塊渾身長滿苔蘚的碑,碑上的字跡已經分辨不清。我抓着水草慢慢朝着那邊挪,耳邊清晰能聽到離着我腳底不到一米的水中不斷髮出“呼呼”的聲音。
查文斌站在那圓洞口大喊道:“快點,水很快就會重新起來的!”
當我一把抓住那塊碑文的時候,我心中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你得救了!”
那是一塊墓誌銘,毫無疑問,這裡就是整座寢陵的正大門,後面這個洞不用說就是甬道,順着甬道走出去就是藍色的天空。很可惜,我們來不及去欣賞那塊墓誌銘,因爲下方的水已經開始向上重新涌起了,這條路無論是不是甬道,都是我們現在僅存的希望,一分鐘後,這裡也同樣歸於一片大水掩蓋之中。
腳下的淤泥,兩邊的碎石,我用盡着全身的力氣往外衝,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當我迎面吹來陣陣冷風的時候,我知道,我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出口是一堆亂石頭,扒拉開這些石頭和雜草,我嗅到了久違地瀰漫在空中的新鮮空氣,那感覺簡直爽透了,正在我打算喊的時候,查文斌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並把我拖進了旁邊的草叢。我擡頭一看,這才發現這裡離着那間看守的小屋子不過二三十米的距離,蹲在這裡都可以清清楚楚聽到他們的對話。
礦洞的周圍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好多穿着大衣的工人進進出出,靠着河邊還有一艘裝了一半煤渣的貨船。
“那兒。”查文斌給我使了個眼色,河道兩邊都是蘆葦,我們貓着腰順着蘆葦叢慢慢靠近那艘船,乘着對方不注意跳進了後倉一塊油布下面。又等了不多久,船開了,一直開出去老遠,我和查文斌一前一後的摸下了船再奮力游上了岸。
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渾身凍的和冰棍似得兩個人互相攙着穿過一片又一片稻田,找了一戶農家取火又問他們買點舊衣服,我吃了整整三大碗飯才作罷……
胖子依然沒有下落,我和查文斌只能先回家去找人,袁小白也早就走了,只是留了個號碼。幾天沒消息,家裡人早就急成了一團糟,也在到處打聽,大約是在第三天的時候我爹回來說鄰縣有人在河邊的沙灘上發現了一個落水的男人。
我和查文斌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早就被送進了醫院,病牀上有個人被渾身插滿了管子,我看那滾圓滾圓的身材不是胖子還會有誰?
當時的胖子還處於深度昏迷,長時間的缺氧和低溫還能活着,醫生說已經是奇蹟了。問了一番,當地的醫療條件有限,說是隻能看胖子自己的造化,就因爲這句話,我差點沒把那間醫院給砸了。
發現胖子的是當地一個小孩,地點在狀元村下游的一個村莊,那孩子在河邊發現胖子的時候以爲是個死人,鬼喊着回家去報告父母。人過來一瞧,還有氣兒,弄了輛拖拉機就直接給送縣醫院了。
胖子當時渾身就剩下個褲衩,身上的衣物全都不知道去哪裡了,後來事實證明,胖子若不是及時褪下衣物怕是早就淹死了。唯一的線索就是胖子當時手裡死死捏着一根金簪,那傢伙在醫院躺了三天,手上那拳頭硬是沒教人給掰開過。
所以當醫生說怕他腦子受損,可能會成植物人的時候,我只回了一句:“不會的,這王八蛋腦子還好使的狠,到死他還知道抓着自己的寶貝不放,一準沒事。”
有條件就送到大醫院,這是當時對方醫生給的建議。我急急忙忙回家去找到袁小白留的號碼,一通電話撥過去,那邊說趕緊到上海來,我連夜包了一部車子把胖子送去了上海。
到底是大戶人家,第二天一早就來了一通專家,中午的時候就通知需要手術,說是胖子的腦部受到了劇烈撞擊,需要開顱。胖子光棍條子一個,上無父母,下午兒女,還是我籤的手術單。
下午四點,醫生宣佈手術成功,說是情況好,明天就能醒過來,我和查文斌這才鬆了口氣,不過倆人也是到了強弩之末。當晚倆人就開始高燒不退,雙雙一同住了院,也算是陪了胖子給他做個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