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晚的查文斌,查文斌學道不過十幾年,他的師傅馬肅風在這些時日裡並未像是一般師傅對待這嫡傳關門弟子那般悉心教導,反倒是有些懶散。這和天正道一脈歷來的傳統有關,天正道自師祖凌正陽創派以來,講究的就是個隨性自由,對於門中弟子幾乎沒有什麼約束,他本人就是個亦正亦邪的人,所謂好壞皆在他一念之間,頗有些江湖俠客氣息。
查文斌深知自己道行淺薄,也不敢輕易下手,這周子淵乃是一朝大學士,精研的古籍勢必廣闊。再者,一千年前的時代,道家門徒香火旺盛,那些個古怪的法子到現在也就都落寞的找不到出處了。可千萬不要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單一個北京城的風水,自元朝忽必烈建都後依照大相士劉秉忠的規劃,後又經歷了明清兩代直至現代都沒有太大變化,這是因爲我們老祖宗先哲仰觀天文,後俯察地理幾千年探尋的宇宙奧秘,再把天體的運行與地球上的時間的變化、季節更替對應起來,最終導出地上一切事物以至於人的命運都是天道的反映。
道是一個宗教,也是一門學問,這裡面的東西那是多了去了,所以查文斌不敢託大。自周子淵起,歷經千年,這座祠堂裡的冤魂各個都是幾百年的老妖精了,且不說它們是否會傷人,就單單那股子煞氣就能讓半夜進入此地的普通人一病不起。
照例再給那口最大的棺材上了一炷香,這香爐頗有氣勢,三足圓肚,兩旁的耳墜也都是神鳥鳳凰,這種造型在過去是文官圖騰的最高禮遇,足以見得這周子淵是並不是布衣還鄉。
香爐後面是一塊靈牌,上等的金絲楠木,字體用是的陰雕的手法,燙金的大字行雲流水表明着這口棺材主人的身份。不過有一點查文斌覺得奇怪,爲何這靈牌用的是本色而不是通常的紅色,那靈牌因爲放置的時間太久了,又經常被香火燻烤,按理應是偏黑纔對,卻只是落了層灰燼罷了。
看着香爐裡的那那炷香互相盤繞在這祠堂裡集結騰空,似乎並不留戀這陰森的老宅,查文斌心裡念道:莫不是這周子淵根本就沒吃過這裡的香火?
正想着呢,突然這天空裡就乍亮了一下,擡頭一瞧,透着濃濃的雲層,上方有一閃電劃過。果然,緊接着就是一記悶雷,就好似有人拿着鑼鼓在他耳邊狠狠地敲擊了一下,不由得查文斌往後邊退了一步。
前面說過,查文斌的眼睛要比我們一般人好使的多,他走夜路幾乎從不需要用燈,這是從小的鍛鍊。可是今晚,他只覺得四周都是黑的,唯有眼前的那口棺材反倒顯得明亮起來。
“轟隆”,又是一記響雷,比先前要更響了,這屋子裡就像是有人投放了個照明彈,“啪”得一下,也不知道怎的,一道閃電竟然穿過了雲層直直的砸了下來……
這祠堂的中部有一棵松柏頗有些年頭,只聽見一陣“滋啦啦”的聲響,那記閃電劈中了它,查文斌扭頭一看,好傢伙,頓時那火苗“噌噌”得就往上冒,中間往上的部分都給削了去,這要劈着自己還能有人?
要是咱普通人在這麼個環境裡遇到這樣的事,要麼當即拔腿就跑,要麼則是腿軟倒地,可是他查文斌倒不會,爲啥?自古還沒聽說過哪個道士是被雷劈死的,因爲這招引雷的把戲,他查文斌也會啊!
不過這後面火花燒着倒是讓這祠堂裡頓時明亮了一些,透着那層薄薄的霧氣,查文斌隱約看到了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這口大棺材附近還有一口同樣體積的棺木,但是這前面的靈牌卻有些古怪。
怎麼個古怪法?查文斌起先還以爲這是周子淵夫人或者是其它親屬的棺木,也就沒有多去在意,可是接着剛纔的火光他卻看見這口棺材前方的靈牌上寫着的並非是常見的人名尊稱,而是八個大字:“雙棺一日,文武雙全!”
查文斌只在心裡跟着默讀了一遍,頓時覺得自己脊樑骨有些冷,感情這周子淵是打算把他留在這兒了!
查文斌,這查字在古時候還有個木字旁,是寫“楂”得,文武雙全不就是個“斌”字,難不成這周子淵算準了一千年後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那他可就是真神了!
“裝神弄鬼?”查文斌對着那個靈牌冷笑了一聲道:“那我且來試試了!”
七星劍,劍長三尺,刃口看似鈍卻寒光奕奕,它是查文斌的隨身配物,在這個年代,真的很少能看見隨身帶劍的人。這是師祖凌正陽傳下來的,有說是他尋得天外隕石打造的,也有說是他從哪座道觀裡偷來的,一代又一代的天正掌教都會接過這把劍並將它視爲生命,自從它在凌正陽手裡的那一刻它就是這般的,到了查文斌的手上它依舊還是這般,似乎時間從來沒有在這把劍上留下過痕跡。
這棺材是爲自己準備的?
“對不起,我不要!”
一張巴掌大的符紙貼着劍身從地面劃過,火星四濺,一團火球跟着燃起。看似無鋒的劍刃竟然像切豆腐一般輕鬆直入棺材的頭部,只稍稍用力便瞬間沒入了半個劍身。
就在這時,突然那棺材裡傳來一陣響動,查文斌依稀聽到有個人的聲音悶在其中怪叫道:“火,喲,喲燙死了!”
這棺材裡竟然有人!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查看的時候,“咚”得一下,那棺材蓋板瞬間被頂飛了起來,只見一個人影飛一般的躍出,他一邊扇動着自己褲子上的火,一邊怪叫着衝出棺材在原地不停來回跑,可是他那屁股上的火似乎沒有熄的意思,那傢伙索性往地上一坐,好一陣子撲騰總算是弄滅了。
還不等查文斌開口,那廝卻先張了嘴:“哪個王八操的放火燒老子,看爺爺不弄死你,你他孃的給爺等着,哎呦,燙死了……”
這聲音,查文斌聽的好熟,再定睛一看,地上坐着打滾的那廝不是胖子是何人?
這一下,徹底輪到查文斌傻了,這唱得又是哪一齣?他怎麼會是胖子,胖子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可是他那神態,那聲音,那動作,這是誰也模仿不了的!
“石頭?”查文斌小心翼翼的問道……
胖子在地上一邊揉着屁股一邊起身道:“文斌!好傢伙,我說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差點要了老子小命啊,你們他孃的怎麼回事,這老半天不拉我出來還拿刀子捅,放火燒,這是存心要我石大將軍的命啊!”這傢伙只顧着說,不過很快他好像也發現哪裡有些不對勁了,一個扭頭道:“咦,這是哪裡啊,秋兒呢,還有小憶呢,他倆死哪兒去了,我們不是在地下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你真是胖子?”查文斌的那個臉都已經白了,雖然他想過無數個可能,可是從未想過胖子會在這裡爬出來,所以這一刻他依舊不相信是真的,因爲關於胖子的事情已經到了一個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謎的階段了。
“神經病!”胖子把自己肉呼呼的臉往前一伸道:“你捏捏?”
查文斌還真就去捏了,這一捏,有溫度有彈性,除了感覺他的皮膚略顯乾燥外真的可以確定是個活人,而且就連那身衣裳都沒有變。
“不可能……”查文斌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盯着那口棺材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不是胖子,少給我裝神弄鬼的!”
這會兒胖子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齜牙咧嘴的看着查文斌道:“他孃的,你是不是中邪了,老子進去這麼一會兒到底怎麼回事!”
查文斌頓時有了一種崩潰的感覺,也不顧及場合,大聲喝道:“怎麼回事!我還想知道怎麼回事呢!”
突然,胖子冷不丁的說了一句:“文斌啊,你怎麼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啊!對了,他們人呢,我們怎麼在這兒啊!”
“別問我,你現在什麼都別問我!”查文斌捂着自己的頭不停的搖擺道:“幻覺,肯定是幻覺!”說着,他擡起左手狠狠地咬了一下,一排牙印夾雜着血絲讓他頓時痛得清醒,一張眼,胖子還在那兒看着自己,就跟看着怪物一樣一樣的……
“你……”“你……”這倆人似乎都有些糊塗了。
“還是你先說。”胖子一揮手便坐了下去。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嘛?”這是查文斌的第一個問題,胖子看着他伸出的兩根手指道:“兩個小時?”
查文斌搖搖頭,胖子又問道:“該不是兩天吧?”
“兩年!”
“兩年?”胖子笑了,他笑得是那樣的開心,他認爲這個向來嚴謹的查文斌也學會開玩笑了,可是看着查文斌那一臉的正經,再看着他似乎和以前大不同的容貌,胖子笑着笑着就跟着顫抖了起來,他打探着四周,這鬼地方以前他可是也來過的,明明不是和葉秋還有查文斌下了那個大柱子嗎,怎麼滴就到了這兒來啊!
“文斌,你可別嚇唬我,這事兒好像有點不對頭了啊。”胖子說這話的時候已經開始帶着顫了。
“我們,都以爲你死了,兩年前小憶以爲他找到了你,我也以爲是,但是葉秋卻再也沒回來,我只帶回去一個昏死的小憶,他已經改名叫做夏秋石,你知道他爲什麼改這名字嗎?”
胖子指着自己道:“因爲我和秋兒?”
“是的,因爲我們都以爲你們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