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忘記了過程,從落水的那一刻就徹底陷入了掙扎,看着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再看看我自己,難道是我的運氣比較特別?答案是否定的,可以解釋的是這些人在落水後就緊緊地抱住了我,他們就像是包裹在外面的防護套,自己碎了僅僅是爲了裡面的那層心。
沉默了,我緩緩地站了起來,我從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但是這一刻我要對他們敬禮!
世界從來就不是公平的,有人活着就有人死去,或許我不應該是那個死去的人,所以我活下來了。查文斌從不去問爲什麼,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會好好讓他們上路的。”
這裡並不是以前我們曾經出來的那個口子,我記得那個平臺,當時的爆炸震碎了四周的岩石,按理那樣的一個內部空間就算沒有完全崩塌,至少也會是有部分。可是這裡的一切看似從未有過破壞,光溜溜的黑色岩石上還有滴水的苔蘚,渾身的痠痛之下誰也不想輕易的邁出第一步。
我說:“這裡不是我們曾經來過的地方。”
葉秋摸了一把四周的岩石,用手指沾了點水含進了嘴裡說道:“不是,我感覺這裡很陌生。”
我記得跟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就說他曾經來過,之後的事情也證明的確是如此,葉秋的第六感我已經不懷疑了,他的直覺一向來比查文斌卜卦還要準。
查文斌安慰我道:“也不知道是在哪兒了,總不會偏差太遠的。”
“我感覺是被吸下來的,一直被拽到了這兒,沒死就算是萬福,既來之則安之。”我也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了,總是不止一次次的陷入絕境又一次次的重新爬起來,這幾年和查文斌在一塊兒,老實說,我沒有過上幾天安穩日子,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挺好笑,冥冥之中,這幾個人的命運總像是捆綁在一起的。
“夏老弟現在倒也看得開了,幫個忙,把水裡的弟兄們都拉一把。”龍爺掙扎着起身,我們幾個人一起把水裡的殘缺的屍首一具一具的擡了上來,這些人不可以留在這裡,他們要回到自己的鄉土。“我的人,不怕死,但死要死的有尊嚴。”這是龍爺在爲他們蓋上面部後說的最後一句話。
葉秋蹲下身去翻了翻其中一具屍體道:“這裡沒有這麼大的水流,這個人是被某種東西纏住了腳。”
龍爺補充道:“他叫水鬼,是最好的潛水員之一。”
“看他這裡。”葉秋掀起那人的褲腿,那人的腿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纏繞痕跡,因爲在水中的時間還不長,此刻的顏色依舊帶着深紫。
看着那觸目驚心的傷痕,我心裡都一驚,這就好比那個水鬼是魚餌,我們就是上面的線,一條大魚咬着他把整根魚竿連同釣魚人一起拉進了水裡。“好傢伙,這得多大的力氣,這一帶可沒聽過水裡有什麼大魚,最多也就是水猴子,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力氣。”
“不是水猴子。”查文斌說道:“水猴子不過是水鬼,一次拉不掉這麼多人,總之離着這片水越遠越好,看看有沒有陸地可以走。”
看着腳下的水花一片一片的很安靜,誰也不知道這底下到底藏着些什麼,這條河是沿着天目山脈蜿蜒的,最終和苕溪會匯合到一起流入東海。小的時候夏天孩子們淘氣總喜歡下河,當時的老人們就說這條河裡有水猴子,在他們的描述裡那是一種水性極好的怪物,專門拉人下水。每年的夏天,這條大河裡總會淹死個把人,有很多連屍都找不到。很早的時候在河堤上有過一座龍王廟,廟裡孤零零的供着一個龍王,可惜那座龍王在除四舊的時候給砸了,連同廟基一起都掀入了河裡,大概也就是從那時起,這條河淹死人的概率就逐年提高,光是我們知道的最多一年曾經有四個人落水無歸。
葉秋起身道:“這邊走走看,有點風的跡象。”
他說的那邊要跨過一塊石頭,石頭的那邊像是一條幹涸的地下河牀,電筒的光亮打過去也是黑漆漆的一片,這地下溫度很低,先前是撞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有點緩過來了,這低溫一下就讓人覺得身上的痛是真的痛。
腳下的石子有大有小,穿過這片古河道的時候我心裡總有一個感覺,這個通道的那一頭有我想要的東西……
如果不是耳鳴了就是一定是我產生了幻覺,當我的耳邊第一次出現嬰兒啼哭的時候,我竟然搖搖頭自嘲自己是瘋了,一定是聽錯了,這裡怎麼可能會有孩子的哭聲呢?
“嗯啊、恩啊……”又是幾聲,我剛想說點什麼就被查文斌一把捂住了嘴,他在我耳邊小聲說道:“繼續走,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這位大神,我的天吶,你們是如何做到如此淡定的啊!我看着葉秋和龍爺,這兩位就和沒事人一樣,無論是步伐還是方向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難道你們都聾了嘛?
“嗯啊、嗯啊……”這聲音已經越來越大了,就好像隨時都會從隔壁的石頭縫裡蹦出來一個娃娃,我的腦門子都快要炸了,這時候那哥仨反倒是越來越淡定了,我終於忍不住了:“喂,你們難道都沒聽到嘛!”我吼道。
就在這時,我看到地面上的鵝卵石一個接着一個的開始隆起,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當時我腦海裡的第一個反應是:山體塌了!
“來了!”葉秋正色道。
他們三人像是事先都知道一般完全好不懼色,查文斌對我喊道:“站穩了,朝着地上打兩槍。”
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哪裡還站得穩,能不跑就算是英雄了,胡亂亂的從背上卸下五六半剛上完膛,離着我也不過就三四米的地面上“轟”得一下露出一個巨大的黑乎乎的東西。我一時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總之一股腥臭味當即撲面而來,就在我還在思考的時候,查文斌大喊道:“打啊!”
“呯”,我看到一團血霧在我眼前炸開,我的天,這東西居然還是血肉之軀!
它被激怒了,當它朝我撲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人拽着向後跑去了。人的奔跑速度最高是40km/小時,我當時大約就是被這個速度向後拖行,以至於是屁股着地。也正因爲如此,我得以在近距離還能欣賞我到底打了個什麼玩意。
那是一張巨大的嘴,見過蝌蚪嗎?那就是一個巨型的蝌蚪張着嘴朝你咬過來,它的嘴大得幾乎可以一口吞進三個胖子,上下顎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倒齒,我想只要捱上一口我的某些器官將會和我永遠分開。
這時,我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小東西從我頭頂飛過,那張大嘴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東西,順勢就飛進了它的嘴巴。大嘴一閉,似乎對這東西還算滿意,突然我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向後的力,再接着我就聽到龍爺在喊:“趴下!”
“轟”得一聲悶響,突然我的四周開始不停有黏糊糊的東西拍打着身體,就跟下了一場雨似得,我的耳朵在那一刻只有一個“嗡”得聲音。那個震動有多大,我已經很難形容了,天崩地裂吧。
事後我才知道是龍爺丟了一個手雷,而那具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東西更是神奇。
龍爺丈量着那個被炸開了花的大型腦袋道:“巨型大鯢,我們四個差不多剛好填飽它的肚子。”
“我聽到小孩在哭……”
“就是這個東西,”查文斌對我說道:“這東西又叫娃娃魚,叫聲就跟孩子哭沒二樣,以前我跟他們在張家界也遇到過一次,不過沒這個大。”
“扯吧。”我看着地上那個腦袋不相信地說道:“我們那也有大鯢啊,頂天也就五六十斤,這個十倍都不止吧。”我滴乖乖,這腦袋真的有小貨車般大小,即使被炸花了半邊嘴剩下得我用身體量了一下,足足還有一個半我的長短。
龍爺無所謂的聳肩道:“你告訴他吧。”
查文斌也趁機坐下來休息對我說道:“有一年我和他們一塊兒去貴州山區,也是個地下溶洞裡,起初我聽到娃娃的哭聲和你反應一下,這東西的視覺很差幾乎已經蛻化了,但是聽覺相當靈敏。那時候我們不止遇到一條,還有同伴被咬斷了腳,這東西只生活在離地表深處的洞穴,其實古時候就有記載,古人叫它爲‘九嬰’。在我們道教裡關於這個東西的說法是:九頭蛇身,其叫聲就像是嬰兒啼哭,每一頭即爲一命。因是天地直接產出,無魂無魄,身體強橫異常,已爲不死之身,又加有九命,只要有一命尚在,只需於天地間採集靈氣就能恢復。後來有去請教過專家,得出的結論是一種變異的巨型大鯢,兇猛無比,所以當我聽到它的哭聲時立刻就知道在這兒也遇到了同樣的東西。”
我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道:“是不是就是這個把我們拖下水的?”
“不是!”這個回答是葉秋和查文斌同時道來的,我看到葉秋欲言又止的表情,查文斌好像也不願意細說下去,他倆看上去都有些怪怪的,就是那種明知道答案卻不告訴你,這種情況在我們之間還是第一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