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以後,不等蘇徵勤回答,他瞳孔裡映出鳳時錦瘦弱的身影來,依稀間通如刀絞。鳳時錦動了動麻木的手,緊緊捻住自己黑色的袖角,用盡力氣將他往江水中一推,水花四濺,血染紅了水,也淹沒了蘇徵勤的身影。
鳳時錦往後踉蹌兩步,努力站穩,若無其事地往身後暗衛看了一眼,道:“現在,你們可以回去滿意交差了嗎?”
暗衛上前檢查,除了血跡,早已找不到蘇徵勤影蹤。約摸是已經沉入到了江裡面。
後來柳茵幽幽轉醒,看鳳時錦的眼神恨得滴血。她衝上去便使勁往鳳時錦臉上扇,啪啪幾聲脆響。還不等柳雲初阻止她,她便憤恨決絕道:“鳳時錦,我柳茵這輩子,信錯了你!”說罷不由分說就跳江而下,追隨蘇徵勤而去。
“茵兒!”
鳳時錦將劍無力地丟在了地上,轉身道:“也罷,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冬日裡的江水無比的寒涼,柳茵落下去以後,都來不及呼冷,便已被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寒水給包圍了去。她甚至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沉入水底,隨着波濤滾滾而去。
她不會鳧水,也根本不會呼救,當她知道鳳時錦殺掉了蘇徵勤的時候,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絕望,這一跳下去,也是要追隨蘇徵勤而去的。
他不在,她也生無可戀。只願黃泉路上,能與他作伴,一起投胎,在來世裡還能再度相遇。
江水下面的暗石磨破了她的皮膚,一股由心底裡升起的寒意讓她周身麻木,找不到任何疼痛的感覺。漸漸,她的意思也變得混沌模糊。
江面穿過暉州,流淌到了下游,下游的流水變得平緩而寧靜。
……
青灰色的天色下,一隻烏篷小船靜靜地停靠在邊上的水草叢裡。從烏篷船中伸出來一根瘦長的竹竿,竹竿上掛着男女的溼衣。船頭站着一名頎長的男子,背影縹緲而自在,他有力的手拿過划船的槳,把烏篷船撐離了擱淺的水草叢邊,緩緩游到的中間,順
着悠悠流水,緩緩地往前飄。
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停靠的目的地會是哪裡。
當柳茵從噩夢中醒來的時候,茫然又恐懼,她發現自己正躺在船艙裡,船艙外面是寂靜流淌的水。
這是什麼地方?柳茵害怕,她怕她還活着就追不上蘇徵勤了。
她在船艙裡捂着面痛哭出聲。
忽而,外面傳來一道淡淡的嗓音:“茵兒,別哭。”
她以爲自己在做夢,夢裡產生了幻覺。那是蘇徵勤的聲音。她哆嗦着爬起來,掀開樸實的草編簾子,看見外面高高的身影,淚如雨下,她一點點挪了過去,從背後抱緊了蘇徵勤,用盡了自己渾身的力氣,眼淚蹭着他的後背:“是你麼,徵勤,我以爲你死掉了……我不是在做夢對麼……我們都沒事,我們都活着……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要殺了你啊……”
蘇徵勤沒有停下撐船的動作,他看了遠天良久,才道:“我們都活着,以後也會好好地活着,只是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蘇徵勤和柳茵兩個人了。”
他們可以是閒雲野鶴、神仙伴侶、志在天涯四方。
鳳時錦親手殺了他,卻許給了他往後半生的自由。如今,他總算明白了鳳時錦的話。她不願意他拿雙眼去和神醫交換,她就想他好好活着。
從今往後,他會好好活着。
“茵兒,外面風大,你先進去。”
柳茵固執地搖搖頭,道:“是我誤會了時錦姐姐,我是你妻子,你難過,你開心,我都會陪着你。”她緩緩伸出手指,踮着腳輕輕撫上蘇徵勤溼潤的眼角,“所有人都有權利有喜怒哀樂,你也一樣,難過的時候會哭,這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你想哭便哭吧。”
大約,這是蘇徵勤這輩子第一次流眼淚。
所有的痛苦他都可以憋在心裡,對人笑語相加。唯獨這一次他不能。可能往後就真的是再也不相見,不管是她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他都不可以再出現。
鳳時
錦一直捻着自己的袖袍,努力站穩腳跟。暗衛去牽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柳雲初有條不紊地扶她進馬車裡,她無力地靠在車壁上,微微喘息,整隻手臂都經受不住仍在顫抖。
後來馬車行駛起來,有些顛簸,車轍咕嚕嚕的聲音不絕於耳。鳳時錦透過車船,看見他們出了暉州城,那城門離得越來越遠。
鳳時錦幽幽地問:“下游的船,你準備好了嗎?”
柳雲初道:“放心吧,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船上放了乾衣服和乾糧。按照蘇徵勤的能力,他和柳茵都不會有事。”
鳳時錦迷迷糊糊地點點頭:“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很快,車廂裡就充滿了濃濃的血腥氣。柳雲初心裡抽搐,見鳳時錦始終緊捏着自己的袖子不放,他不由伸手去碰了碰,才發生她滿袖都是一股洶涌的濡溼!
柳雲初當即抓住鳳時錦的腕子:“時錦,你鬆手。”
鳳時錦潛意識裡還緊緊地捏着。
“你鬆手,給我看看你的傷!”
她似昏迷了過去,掌心裡的血溢滿了袖袍,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難怪之前他們都沒有發現,卻是因爲鳳時錦穿了一身黑衣,就算血染衣袍他們也不一定能夠發現。她爲了不讓血滴落在地上,一直捻着自己袖袍,這樣一溢出來的鮮血便會被袖袍所吸收,叫人無所察覺。眼下柳雲初將她袖角取出,柳雲初渾身一震,她掌心裡鮮血如涌,傷口深可見骨!
柳雲初當即就氣急敗壞:“你這樣狠,爲什麼不把自己的手直接削掉呢!”
鳳時錦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努力瞠了瞠眼皮,動了動眉頭,還笑得出來,道:“要是傷口不深一點,沒有流那麼多血,他們不相信怎麼辦?”
原來她在錯身撲向蘇徵勤的時候,以極其隱蔽的方式,沒有將劍送入蘇徵勤的身體裡,而是割破了自己的手,任鮮血染紅了他,讓人以爲是他身上流出來的血。再在暗衛察覺之前,將他一舉推入江裡,隨江而去。
(本章完)